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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别乱认爸爸

    第二天,依旧是邱鸣旸亲自送保平安去针织店。

    路上保平安跟邱鸣旸说,自己今天跟王警官约好了去邹阿姨家看看。

    邱鸣旸知道邹阿姨死了保平安心情不好,没说什么便应下了。

    到了针织店,保平安下车后,邱鸣旸让王虎上车,跟王虎交代了几句才走。

    邱鸣旸走后,王虎和保平安就出发去老城区了。

    这次,保平安依然让王虎停在三站路开外的停车场等他,虽说王虎没有出卖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王虎知道太多对他并不利。

    保平安独自走到派出所找到王警官,然后和王警官一起去了邹阿姨家。

    一个月前,也就是保平安回深城的前一天,邹阿姨出门买菜不小心从楼道的楼梯上摔下来,头砸到楼梯扶手,当场没了呼吸。

    由于走的很突然,她家里的陈设没怎么改变,依旧是保平安熟悉的样子。

    不过客厅多了一副秋景图,用大相框精心装裱挂在墙上,与简陋的廉租屋格格不入,图中落叶纷飞的样子很逼真,近看才发现是十字绣。

    保平安盯着图看了许久,总觉得哪里奇怪,却又看不出问题所在,他趁王警官不注意偷偷将图拍下,然后往屋内走去。

    卧室里,单人床上盘踞着一坨凌乱的被子,像是睡了一晚后没叠起来,单人床旁边的床柜上还有几粒未吃完的药,保平安拿起药壳刚凑到鼻尖想嗅嗅味道,结果被王警官一把抓住手腕,“这玩意儿不能吃啊,放下,一会儿大哥给你买QQ糖吃。”

    ?

    他也没想吃来着……

    “哦……”保平安把药交到了王警官手里,谁知一片药粒似乎之前就被抠开过,突然从破开的锡箔纸内掉到地上,随后又一路滚进了床底。

    保平安以往就爱收拾房子,养成的习惯,下意识就趴地上去捡。

    结果弯腰进床底的时候,满是灰尘的床底除了药片之外,还有一个东西引起了保平安的注意。

    那是一个玻璃碎片,引起保平安注意的是碎片上面的图案——一颗蓝莹莹的星星,周围还散着闪闪的小亮片。

    这东西保平安再熟悉不过,在他最难熬的日子里,陪他整整走过了两年的黑夜,是之前邻居送他的那个小夜灯上的图案。

    他记得小夜灯是镂空的漂流瓶形状,里面缠缠绕绕几根线上坠着微弱的迷你灯泡,夜灯外壳是一层玻璃,玻璃上印着无数个透明质感的蓝色星星,还有些亮片,看得出来是小商店里的便宜货,不过好在耐用,灯光也刚刚好,插上电之后整个夜灯呈现幽蓝色的光亮,在晚上不明不暗,还挺梦幻。

    后来他去邱鸣旸家,不知道为什么,竟忘了带上。

    保平安伸手进床底去够药片,顺手将玻璃碎片藏进袖子里,一并带了出来。

    之后他和王警官将整个屋子逛完,再没有任何其他发现。其实屋子不大,几分钟就逛完了,王警官催着他赶紧走,这地方再过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收拾,然后给下一个需要政府补贴的廉租房使用者。

    从邹阿姨房子里走出来时,保平安在楼道里正好碰见了从医院回来的保锋夫妻,王警官当即把保平安挡在身后,笑嘻嘻跟保锋说了两句,大概意思就是孩子认生,这段时间都跟他住了,让保锋不要操心。

    保锋打量保平安的眼神比上次多了几分猜疑和揣测,毕竟保平安他们刚从邹阿姨屋子里走出来,但是王警官挡在保平安身前,保锋也不好再说什么。

    就在一上一下两队人擦肩而过时,保平安一时气不过,又给了保锋一拳,当即把保锋打得滚到了楼梯下,保平安以站在楼梯上的视角居高临下地俯看保锋,眼里思绪不明。

    王警官没看到,但是保锋却看到了当时保平安眼里的疑惑与探究。

    王警官急忙跑下楼梯将保锋扶起身,关切地询问保锋有没有事,女人也跑下楼梯,与上次不同,这次她看向保平安的眼里充满了厌恶。

    王警官扶起保锋后,又冲上楼梯拽着保平安的耳朵,将人拽下来给保锋夫妻道歉。保平安手里拳头攥得死紧,每每看到保锋那张脸,他都会联想到三年前那个秋夜,满脸鲜血倒地不起的人是他前半生唯一的依靠与陪伴。

    面前这个人渣杀了他当时赖以存活的唯一仰仗。

    如果没有遇见邱鸣旸,他或许会活着,以垃圾为食,以污水为饮,被人群当做异类驱逐,浑身泛臭,躲进暗无天日的臭水沟,活像个人形寄生虫。

    夜色酒吧那晚,是保锋的第一次行动,利用自己职位之便,为的就是将保平安驱赶至一处不碍眼的地方。傻子胆小,丢在陌生地方自己不敢跑太远,吃点垃圾就能活,只要吊着傻子的烂命,当时吃饭都是问题的保锋夫妻就能解决燃眉之急,并且享用老太太留给傻子的一切。

    需要傻子本人去取低保的时候,将傻子从哪个垃圾堆捡回来简单收拾一番就行,用完之后再扔回去。

    而他们现在也确实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当初,那个劝保平安去西街口夜色酒吧门前摆地摊的摊贩,保平安记了起来。在东西被城管收走后的几天,保平安天天出去捡破烂,在所有人多的地方都能见到那个摊贩的身影,人多、闹市,他好像不怕城管似的,大胆地摆放自己所卖商品,似乎就算不幸被城管收走之后也会有人帮他拿回来。

    治疗舱真是个好东西,将这些他不知道的烂臭的东西,强行灌入他脑内。

    不恨?

    他怎么能不恨?

    他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如果……

    如果不是邱鸣旸,他不会绕这么多弯子,他现在就可以上楼,敲开保锋家门,冲进厨房,拿把菜刀,一刀解决保锋,一刀解决那半死不活的女病秧子,一刀留给自己,绝不让王警官难做。

    到了那边,不管奶奶怎么骂他、打他、气他不争气,他绝不委屈,他会冲上去抱住奶奶,跟奶奶撒娇说一声:奶奶,安安想你了。

    他不是邱鸣旸心中的天使,他是个凡人,只不过从前无知,不懂人心罢了。

    哦对,他还是一个离了宿主就会死亡的寄生虫,谁杀他宿主,他就将对方啃咬千万遍。

    情绪正值上涌,后脑勺突然挨了一巴掌,保平安偏头,王警官正看着他问:“想什么呢,怪我刚刚揍你了?”

    打一巴掌给颗糖被王警官运用得恰到好处,他将掌心里五毛钱一袋的QQ糖摊到保平安面前,“诺,不气了,给你糖吃。”

    “谢谢。”保平安颤着手去拿王警官手里的糖,撕开,喂进嘴里一颗,苦味冲散了点,取而代之是酸,酸得人心口四分五裂,从前最爱的糖都想吐出去。

    “好好跟着邱鸣旸,这边的人都死完了,别念着了。”王警官从保平安手里的小包装袋里捏出一颗糖,丢进自己嘴里,“傻人有傻福,别不知趣。”

    保平安抬头望向天空,让阳光尽数铺在脸上,眼睫动了动,终是没再说话。

    回到针织店,保平安第一件事就是钻进工作间,锁门,拿起手机在网上搜了一款和自己以前用的近似类型的夜灯,截图,发给小可。

    然后他又给小可打去电话,简单说明让小可派人去他原来家的附近找一找,看哪家店子在卖或者卖过这种类型的夜灯,再买一个,送到针织店来交给王虎。社区门口的低保昭示牌上还挂有邹阿姨的证件照没有撤销,可以先拍下来,如果店主有印象,顺便问下店主记不记得邹阿姨当时买这种夜灯的神情或状态。

    保平安自己去问不太方便,那边的人都知道他是傻子,会引人怀疑。

    小可笑他行动还挺快,居然一下子有这么多要查的东西。保平安淡笑,只说要是自己再不快点,邱鸣旸就要给他上测谎仪了。

    两人打趣一两句,小可告诉保平安上次保平安让他查的那个车牌号的车主,信息非常隐秘,不好查,他打算让自己的哥哥帮帮忙,问保平安的意见。

    保平安犹豫了下,跟小可说,只要别暴露是他在查这车牌就行。

    小可当然明白,笑道:“那当然,我就跟我哥说,那是我在路上惊鸿一瞥瞧见的美女司机,打算追人家,现在调人信息,就是为了知己知彼。”

    保平安又笑话了他几句,笑容慢慢从脸上消失后,他问小可:“干嘛这么帮我啊?以后不知道怎么谢你。”

    “闲得无聊。”也不想看你走到最坏的一步。

    最后半句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话,小可没有说出来,他知道保平安明白。

    沉默半晌,小可又笑说:“至于谢我嘛……你就当我扶贫,不用重金酬谢,叫一声爸爸就成。”

    “滚。”保平安挂断了电话。

    爸爸?

    都这么喜欢给人当爸爸嘛?保平安想起最初认识邱鸣旸那会儿,邱鸣旸也恶劣地让他叫过爸爸,重要的是,他还真叫了。

    人不记仇,乃缺心眼儿也。

    傍晚,华灯初上,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邱鸣旸将车停在平安针织店门口,下车一拉大衣侧襟,兜住半边脸勉强挡雨,迅速往台阶上冲。

    推开店门的一刹那,一股暖洋洋的热流扑面,店里有种居家的舒适感。

    几个形象体格与针线活相差甚远的大块头正围着保平安盘坐地毯上,翘着兰花指给保平安理毛线。

    五颜六色的毛线将一圈人连接起来,牵牵绕绕的线绳在每个人手上相互运转,最后输送到保平安手里,保平安手里的毛线团便越绕越大。

    邱鸣旸一看这场面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看到几个保镖幽怨的眼神,他又嘴损地说:“以后给你们几个发展发展副业哈,月嫂怎么样?”

    这头还没损完,那头保平安见到邱鸣旸,蹭的一下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大喊一声:“爸爸!你来接我啦!”

    邱鸣旸:???

    差点一脚滑到地上。

    坐地上的几个保镖立马起哄:“哦哟~”邱大还有这种恶趣味?

    邱鸣旸不是没被人叫过‘爸爸’,律所的员工开玩笑叫过,曾经在床上被他操爽了的人也叫过,可今天突然被保平安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叫,他竟不好意思起来。

    他走过去把保平安从一圈人中间拉出来,凑到保平安耳边低声道:“别瞎叫。”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说可以叫你爸爸吗?”保平安委屈地说,好像自己的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一样。

    邱鸣旸无奈地闭了下眼睛,“我说叫哥哥就好。”

    “叫‘爸爸’不好吗?”保平安还是一脸无辜地问。

    “不是,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叫……改称呼了?”邱鸣旸低头咳嗽了声,然后便看见身下那几双正望着他、求知欲旺盛的莹莹绿眼,“去去去,看什么看,下班了下班了。”一边说着一边把保镖们赶出了针织店。

    连外套都不让别人穿,全给轰了出去。

    保平安站原地说:“今天回那边,他们说我得叫那个怪叔叔‘爸爸’,我说他不是我爸爸,我有爸爸,是邱鸣旸。”

    邱鸣旸一掌拍到自己脑门上,悔不当初,“然后呢?他们怎么说?”

    “王大哥说你脑子有病,怪不得也喜欢脑子有病的。”保平安天真地笑着说。

    邱鸣旸:……

    “行,收拾收拾回家吧。”邱鸣旸还能说啥,以后见王警官直接把脸蒙上吧。

    “爸爸,安安说得不对吗?”保平安心里狂笑,面上还是一脸单纯地问。

    “我说,叫哥哥。”

    “为什么不能叫爸爸?”

    “你是我爸爸!赶紧收拾东西回家!”邱鸣旸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扣子都没解开,兜头就给保平安套到身上。

    保平安的头发被衣服弄得炸起了毛,乱糟糟的,衣服套下去,他光露了个脑袋出来,冲邱鸣旸乐呵呵地傻笑。

    邱鸣旸总感觉被他耍了,但又找不到证据,惩罚性的往他嘴唇上咬了一口:“以后在外面不许乱叫。胳膊。”

    “哦……”闻言,保平安两只胳膊从袖子里像蛇出洞一样钻出来,两只手还在袖口往外撑了撑,特别像幼儿园的小朋友被伺候着穿衣服。邱鸣旸突然笑了,刚才还笑话别人带娃呢,自己现在不就是嘛。

    不过想想刚才好像被娃调戏了,总归不爽,他矮下身子猫着坏又跟保平安说:“在外面不能乱叫。不过,我在你里面的时候,随你叫。”

    邱鸣旸本以为保平安不会听懂,结果保平安脸刷一下红了,也不闹腾了,甚至眼神还有点闪躲。之后,邱老流氓心满意足地拉着脸通红的保平安出了针织店。

    邱鸣旸:“走吧,儿子,回家!”

    调戏自家媳妇成功的滋味非常美好,就连最开始疑惑保平安居然记得那么久之前的小事的那一点不解都抛之脑后了。

    恋爱中的老流氓,总想着黄色,却错失了窥探真相的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