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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云少锋先生,你好

    “你有没有搞错?”办公室内,杨震叉着腰来回踱步,一边气恼地冲坐在沙发上的危家羲大吼,“讲过多少次了?不要冲动,不要擅自行动,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危家羲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双眼瞅着天花板,一声不吭。

    “每次都是这样,今天NB又来找我投诉了,拜托你了,羲哥,重/案就做好你重/案的事情就可以了,干嘛又去插手人家毒/品的事情?”杨震指节敲击着办公桌面,发出一串干脆的声音,“打乱了人家的计划,抓了小猫两三只又有什么用?打草惊蛇,要找制/毒地点就更加难了!”

    “什么没有用?昨天你也看见了,那个小子根本就不够秤,”危家羲很不同意地看了他一眼,“不马上阻止他们,今晚不知道又害死多少小孩子!”

    杨震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我知道羲哥你厉害,关心未成年人,但是我们做事有规矩的啊。捉贼你是很厉害,如果不是老是坏规矩,早就升职了。”

    “你以为我在乎这些吗?”危家羲翻了个白眼。

    “你不在乎,我在乎啊。”杨震双手撑着桌面,倾身向他靠近一些,“你闯了祸自己是无所谓,不停吃投诉的那个是我,不停写报告的那个是我,大哥。”

    危家羲也知道,从他考入/警/校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是杨震在不停地保他,不然他连政审都过不了,每次都给兄弟添麻烦,他其实有时候也觉得过意不去。但是他的性格就是这样,说拔/枪就拔/枪,规矩算条铁。

    杨震见他默不作声,稍微消了点气,坐下来看着他,说道:“其实一年前上头就有打算调你过去o/记,但是每次你破了大案之后,就肯定会又闯了祸,所以一整年都没办法升你的职。”

    “o/记有什么好的?不去。”危家羲却不以为然,扭头的样子简直像个孩子,“我要是去o/记,出门打个机都被人说我背景不干净。”

    “什么意思?”杨震疑惑地看着他。

    危家羲脚跟在地上踩了几下,才压低声音说:“……昨晚跑了的那个金毛仔,以前认识的。”

    杨震马上警惕起来,“红盛的人?”

    “我认识他的时候还不是,现在看来是了。”危家羲摇了摇头,神情严肃,“那小子以前是跟喜爷混的。”

    杨震沉默着想了一会儿,越想越皱眉头,好一会儿才收回思绪,“这件事过段时间再说,最近道上也是不太平……说回你,现在人家NB意见很大,我这次是保不了你了。”

    危家羲这才有点不安地看他一眼,“那即是怎样……?”

    杨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摆出最好说话的样子,“WPU那边,最近有一个证人,从加拿大回来……”

    “要我去做24小时保镖?没得谈!不干!”危家羲一听见“WPU”三个字,立马摆手大喊,一脸嫌弃,“我不会去的,我宁愿在办公室做文职,都不去给人做阿四(佣人)!”

    “你先听我说完!”杨震好声好气地安抚他,“这个证人,准备要指证一桩谋/杀/案,嫌疑人你是认识的,所以才找你去。”

    “哇你不要乱说话啊!我可不认识杀/人凶/手啊!”危家羲仍是一脸嫌弃,但又有些好奇,“……是谁?”

    “……危家义。”杨震故作轻松。

    一听见这个名字,危家羲就变了脸色,神情肃穆,目光深沉,“……就算是他杀了人,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派我去保护证人也未必有用,要真的这么不放心,派一整队飞/虎/队去喽。”

    “证人资料在这里,你先看看。”杨震翻出桌面上的一份档案,递到危家羲跟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危家羲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了些异样的感觉,不由得收敛起心思,接过档案,郑重地打开。他一眼便看见了资料中证人的姓名。

    “吱呀”一声,危家羲猛地站起身来,膝盖推撞到跟前小茶几也骤然向前,几腿与地板摩擦出刺耳声响。他双眼瞳仁猛然收缩,死死盯着档案上证人的照片,心中的情绪如海啸般汹涌起伏,脑海里全是纷乱不成逻辑的记忆与难以忍受的痛楚。

    天意弄人。

    “姓名:云少锋”

    危家羲拎着档案,垂头丧气地走回他们重/案/组的办公室。一群人围了上来。

    重/案二组除了危家羲之外有四个人:西饼,一个文文弱弱,带着眼镜的小宅男,进重/案不久;皇/上,其实是个已经有孩子了的大姐,性格非常豪爽才得了这个外号;孔子,比危家羲小两届,射击考试第一名;Mark哥,资历和年龄都是最大的,探/案经验丰富,自称因为不想退下火/线干文书,所以一直不愿意升职。

    “头儿,怎么样了?”孔子跑得最快,在危家羲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杨sir怎么说?”

    危家羲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这次是真完了,杨震说,他保不了我。”

    “啊?”西饼托了托眼镜,“真这么严重?这次不能写个保证书,扣两个月薪水什么的了吗?”

    “对啊危sir,要是真的很严重,你就服软一下吧,一次半次无所谓的。”皇上也帮劝着。

    “保住工作比较重要啊。”连一向不多开口的Mark哥也有点担心。

    危家羲环顾四周,依次看了他们四个一人一眼,苦笑着说:“那又没有到要革我职的地步,你们不用太担心。”

    四人都松了口气。

    “对嘛,杨sir应该不会这么大整蛊(捉弄)的。”孔子最机灵,马上又跳起来,“那我知道了!他是不是干脆调你去NB!”

    “哈!人家刚刚过来投诉完,他要是调我过去,就真的是要整蛊我!”危家羲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档案甩到休息区的桌面上,一把将自己瘫倒在椅子上,“WPU啊。”

    “吓?”四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WPU向来任务不多,人手充足,”西饼跟着坐在他对面,“就算要降职,调去这个部门也很奇怪。”

    “那杨震还是有解释给我听,为什么需要我去的。”危家羲垂下眼,眸中略失光彩片刻,“只是可惜,以后不能做你们头儿了。”

    “别这么说嘛,危sir,”皇上站在他身后,双手握着他的肩膀用力一捏,“就算不在一个办公室,我们还是好手足,好同事,好朋友啊!”

    “对啊,要有什么事,我们肯定撑你的!”孔子轻轻撞了撞危家羲的肩膀。

    危家羲感激地看看他们,笑了笑,“行啦,知道你们都有义气。我也只是调走,不会忘记你们的。之后肯定会调新人过来,多数是年纪比较小的,Mark哥,你记得要关照一下大家,之后靠你了。”

    Mark哥双手插在口袋里,点了点头,“放心吧,要是有什么事,我们整team人都会一直支持你的。”

    证人下个星期就会到特区,杨震放了危家羲几天假,让他好好准备。在证人到之前,他需要先去安全屋踩点,熟悉周围环境,和WPU后勤和支援的同事熟悉情况,和交班的伙计培养默契,还要对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进行计划和预演,所以留给危家羲准备的时间其实不多了。

    但唯独对证人的个人情况熟悉这一项,危家羲不需要花费精力。关于云少锋的所有,点点滴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至少,在他上一次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是这样的。

    在云少锋抵达特区的前一晚,危家羲躺在自己家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里全是破碎的画面。

    “不准碰他!”

    “危先生,他知错了!你别打他!”

    “以后在学校,就叫名字就可以了。”

    “不论什么事我都可以做,只要是你,去死也可以。”

    “如果我是蝙蝠侠的话,你就是……猫女郎喽。”

    “我就是想做大佬!我就是喜欢他!”

    “对不起,阿锋……是我害了你……”

    “如果真的都忘记了……也好,以后所有事就再也和他没有关系了。”

    楼下深夜的刹车声将危家羲从记忆中唤回。他眨了眨眼,看清了一切,眼前只有自己家低矮阴暗的天花板,一片漆黑。他翻了个身,望着床头放着的一张相片,旧时菲林冲晒出来的暗淡绒面照片,在平淡无奇的相框里,站着两个少年。一个笑得肆无忌惮,正是危家羲本人,另一个却面带羞涩,只看着危家羲。

    危家羲借着月光,望了这整间房唯一的装饰物好一阵子,随后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将相框放了进去,反扣着向下。然后,他重新趴回到床上,脸埋在枕头里,静静地进入梦乡。梦里,有那人当年比自己瘦小却比自己坚强的肩背,还有他只因为自己而流泪的双眼。

    十二小时的飞机,跨越十六个时区,客舱拥挤,孩童吵闹,一路上只有云雾缭绕。云少锋下飞机的时候,真的是长舒了一口气。

    特区国际化大都市的空气自然不如温哥华,云少锋却觉得呼吸间有熟悉的气息涌入体内,却不是安逸或轻松,隐约涌动的全是躁动和纷扰,但却令他觉得轻巧,异乡的旷野虽然宜人,其实一直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危家羲站在禁区出口,呆呆地望着前方,心里七上八下。多少年没有这么紧张了?他不知道一会儿见到云少锋,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六年不见,不知道他在加拿大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养身子,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新的感情。

    六年前,是他害了少锋,以为有机会让他重新来过。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又回来了,心境却再不能回复当初。

    云少锋拖着一个小箱子走了出来,危家羲一眼就看到了他。

    变化不大,头发剪短了,以前毛毛躁躁的,现在却很服帖。胖了一些,也白了,当然了,加拿大这么冷,胖点才好。眼神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但是又很温和,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竟然可以将冷漠与温柔并存于一身。笑起来很好看,以前怎么不这么笑呢,应该多笑笑。等等,他笑什么?

    危家羲猛然醒悟过来,才发觉云少锋已经站在他跟前了。

    “Hi。”云少锋放下手提行李,与危家羲不过一臂距离,又礼貌地对他微笑了一下。

    危家羲一瞬间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加速,脑子里嗡嗡作响,张开嘴巴却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了一阵子:“你……你,你怎么——你怎么会认得我?”

    云少锋愣了愣,抬起手指了指危家羲的手。

    危家羲猛然低头,这才想起自己手里正举着一张纸,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云少锋 先生”。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尴尬地挠挠头,才有伸出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说:“云少锋先生,你好。我是CBD重案二,啊不对,现在是WPU,亦即是保护证人组,高级督察,危家羲。”

    “危sir,你好。”云少锋又勾唇笑了笑,礼貌而疏离,眼中却无太大波动。他也抬起一只手臂,伸向危家羲的手掌,轻轻握住。

    十指轻触,危家羲的手温热却粗糙,指腹有握枪和健身的茧子。云少锋的手掌倒是纤细柔软,骨节分明,关节上有淡淡疤痕,却冷得像是曾握一手冰。

    危家羲皱了皱眉头,忍了又忍,才没有牵着云少锋的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