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落的莲
宋朝歌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你百无聊赖的翻着之前没拿出来现在已经糊成了碳块的番薯,见到她进来后,你连忙从塌上站了起来。 她拿着一厚叠记录跪了下来,你懒洋洋的伸手接过后又说了声坐,而当宋朝歌打算找个位置坐下去的时候,你却拉着宋朝歌的衣带将她捞到了身边空出来的地方上。 “竟有这么多?” 你随意翻了几页,便被那上面记述的数字弄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除了这些,还有些地方没翻完呢…这些世家大族除了明面上的,暗地里还不知道还有多少东西能捞出来。” “无妨,这些银子也够修缮完各州的河堤了。” “至于暗地里的……宫里不是还有个谢家子吗?从他和他几个哥哥嘴里撬出来便可。” 你半躺在宋朝歌肩上,懒洋洋的将那本子一张张的翻过去。 “臣明白。” 宋朝歌笑了笑,继续坐的直直的当你的人型靠枕,你一页一页的翻了过去,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虽然早做了心理建设,但真没想到能有这么多。 “啧…” “陛下莫要太生气了。” 宋朝歌为你斟了杯茶,用双手捧着茶送到你的唇边,你张口抿一口,眉间的纹路淡了不少,宋朝歌见了你这模样后又接过茶杯放在了桌上。 “陛下,谢贵人偏殿求见,可要让他进来?” 一个你叫不出名字的太监满脸堆笑的走进了屋子——不是凤殷,凤殷在河东呢,况且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没眼色的进来。 你本想抄起桌上的茶杯向他砸去,但你又想起来了谢家的那些还没抄出来的暗线产业,于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你绕了个圈子咽了下去。 “让他进来吧,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你柔柔的笑了笑,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奴婢叫小夏子。” “哦?好名字,回去吧。” 你抿了口茶,摆摆手说道。 “是。” 待他出了屋后你便敲了敲窗户,门口的禁卫军应声而来,站在门口的禁卫军即刻转身跪下,你看着那个小太监已经小到看不清的背影后又笑眯眯的补了一句。 “等他叫完人,就拖出去杖毙。” “这个时候倒是过来找朕了,怕是来给他爹求情的吧。” 你又持起桌上的烟斗,宋朝歌熟练的为你点燃烟斗,你深吸了一口,又坐在了宋朝歌的身旁。 白雾在口中缓缓吐出,宋朝歌就坐在你旁边,陪你一张张的翻着那些账簿。 只是谢晋来的未免有些快了些。 “臣参加陛下。” 他似乎比之前在朝堂上看到的瘦了不少,但你在朝上也没怎么看他,不过也是,亲爹被关进了牢里,家里还被抄了,人瘦了一圈倒也正常。 “起来吧。” 你倚在宋朝歌肩上,懒洋洋的说道。 “谢公子的来意是什么朕很清楚——但是谢公子也得拿出些诚意来吧?” 谢晋顿了顿,许是没想到你会这般的急不可耐的切入主题,紧接着他便调整好了仪态,向你的位置走了几步跪了下来。 “是…臣手下有谢家在盛京的三十张多宝阁地契与存和打开钱庄信物的位置,请陛下开恩,放过臣的父亲和家人。” 他低下头,颤巍巍的说道。 “啊,这个不行呢。” 你鼓起脸,用手撑着下巴轻轻说道。 “毕竟朕已经把吏部尚书的位置许给了阮家的人了嘛,毕竟你家势力那么大,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把手伸到了突厥的王庭,朕若是把谢尚书放出来了,指不定隔个几日突厥就能攻打河东闯进这盛京城来,朕实在是不放心呢。” “…臣的父亲与陛下本为同宗,谢氏一族断不可能会作出此事,还请陛下明鉴。” 他颤抖着,把上半身压的更低。 “同宗?什么同宗?” 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一样,你突然笑了起来。 “是指朕的父皇国破之时的落井下石,向叛军城门大开,还是依照着朕父亲的宠爱在朝中贪污受贿卖官鬻爵?还是漠视剑南的匪患,让一群土匪欺压百姓官匪一体欺压百姓?” “谢公子,你给朕解释解释,到底什么,才叫做同宗?什么,才是你们认为的同宗?啊?” 你声音急促又带着愤怒,几乎要站起来将他撕成碎片,直到宋朝歌伸手微微拉了下你后,你才反应过来坐回了座位上。 谢晋跪在你脚边,看着他佝偻的跪姿,你的心底突然浮现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恼怒。 “滚出去。” 愤怒冲昏了你的头脑,你转身,伸手拿起了灌满热茶的杯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但他却未向你意料之中的那样滚出去。 他站起身,一股本能的反应让你意识到了危险的味道,紧接着不容你思考,肩头的一股力道将你推向一旁,你的身体撞向奏折堆带出一阵哗啦声,紧接着间隔不到一秒,你便听到了一声铁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若不是你背刺中了,那么,那声音又是谁发出来的。 你浑身僵住,应声而来的禁卫军们闯了进来,原本持着匕首的谢晋被无数只手压住,而你在看到谢晋手里的匕首后大脑一空。 “太医,传太医——快——” 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无视了谢晋被带走前口中的那句狗皇帝,你搂着宋朝歌坐到了塌上,她的腹部已经被一把尖利的匕首贯穿,那匕首的刀刃被泡的发黑,大概是浸了毒的。 你本想将那匕首拔出,但那匕首捅的地方靠近心口,你不会医术也不敢轻举妄动,便只能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抱着她。 “陛下。” 她唤你,嘴角还残留着黑色的血迹。 “我在呢…朝歌,我在呢。” 你鼻子一酸,眼泪跟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流了出来。 若是不把她从剑南召回来,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了?匪患已经平了,她可以做她的知府,每天游山玩水,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干什么都行。 她干什么都行,干什么都可以,或许熬到皇储退位后你们还可以私奔——就像以前打秦关的时候你们说的那样。 而不是为你挡刀,为你而死。 “别哭啊,我从不怨你。” 她似乎是想像以前在军中那样卧在我怀里摸摸我的脸,你看她吃力的移动着手臂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喉咙里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泣音。 “我死后就把我烧了吧。” 她的嘴唇在渐渐发白,但是却依旧水润,她的唇一张一合,嘴里说着以前你从未听过的对未来的畅想——她说她想和你去江南,去塞北,去秦川,她想和你去到处走走,用双腿去丈量这万里江山。 “你撑住,等你病好了朕就和你归隐…朕不管他们了,朕到时候找找有没有父皇遗留在外的私生子什么的,到时候朕传位给他,实在不行传位给孟翊也行……给谁都行。” 你咳嗽着哭着,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顺着脸颊流的到处都是。 宋朝歌咳嗽着大张着嘴巴,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含含糊糊的咳嗽声,血顺着嘴角越积越多,直至把你的手也染上血红色。 你此生从未如此急切的期待过太医的到来。 她望着你,露出了你无数次见到过的表情,你曾经在她见到你与孟翊闲聊时露出这种表情,也在你对周砚青做一些亲密举动的时候见过她露出这种表情。 ——那是嫉妒吗?还是别的什么?你不知道。 你的脑子已经乱了,你无法思考,原本信心满满想要在盛京的朝堂上一展才学的你又深刻的明白了,盛京的朝堂和战场是一样的,这里都是杀人的地方。 你低下头,以唇附上她的唇,一触即分,血腥味在你口中扩散开来——带着一股浓郁的甜腥味,还有一股弄的化不开的铁锈味。 “把我送回故乡罢,陛下。” 她说完,像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样安安静静的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