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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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即便沈巽还有千言万语欲倾之于口,也只能嚼烂,咽回肚中。 沈巽心脏抽搐似地疼,便低下头去,微皱了眉。 薛震似乎并不满意他龟缩的态度,狠狠捏了捏他的脸,叫他看向自己:“怎么?不愿意?你负我欺瞒我,我本该将你千刀万剐,如今放你一条活路,你就该跪下来谢我!” 沈巽还没来得及说话,薛震就朝他膝盖踢去,接着,他感受到膝上一阵酥酥麻麻地疼,呻吟一声,跪倒在地。 薛震注视着他,看他眼中流露出痛色,心口灼过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蹲下来,揪住沈巽头发,面露狰狞之色:“如果我没记错,拾壹当时告诉过我,和你一起来的,还有岑艮身边的那个死侍,他和你又是什么关系?你拿你屁股勾引来的?” 沈巽知晓,这个时候无论解释什么都没用,只拿目光瞪着他,胸口上下起伏着。 薛震从他在纠缠中凌乱的领口中看到了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和结实的肌肉,牙根有些痒意。 “报——” 这时门外传来拾壹的声音。 薛震手上动作一顿,语气里透露出恼意:“说。” “巡逻队在东城门捉拿了叁。”拾壹道:“请震君授意,该当如何处置?” 薛震注意到沈巽冷颤似地抖了下,表情惊慌,不由心火更盛:“人在哪?” 拾壹说:“就在宫外侯着,听从震君发落。” 沈巽闻言想要转过头,从门缝里看屋外的情况,但被对方拽着头发别过脸来。薛震冲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把人带上来。” 薛震拉着沈巽的腰带,将他带到了桌上,然后一并抽下他的革带和发簪。沈巽被送到他屋中时,已是搜过一轮身,根本无法携带利器,更无从谈反抗。他大概有了预感,对方想要做什么,几度起身试图与薛震谈判,皆被压回去。 薛震俯身,蜻蜓点水般在他身上吻着,又拿发带束了他腕,让他反抗不得。 草草结束前戏之后,薛震就撩起衣袍,解了亵裤,只露出早已勃起的肉棒,对准的肉穴入口慢慢挤进去。 “等……”沈巽急得要推开他,但他越是挣扎,薛震动作就越是发狠。干涩的甬道许久没被男人用过,进入十分困难。薛震额间青筋突突地跳,牙关都要咬碎,一半是忍的,一半是恨的:“等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你当时在我身下被我肏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吗?我也挺开心的,当着你姘头面操你我更开心。” “叁不是……” “震君,人带来了。” 沈巽在心中怒骂了声,怎么拾壹就赶在这时候回来了? 薛震专心致志地操他,目光盯着他与自己衔接的地方,看那湿漉漉的小洞翻出嫩红的肉,恋恋不舍地绞住自己粗胀的肉根:“你押他进进来,其他人退下。” 门一开,就有股浓到刺鼻的血腥味从门外传进来。 沈巽一怔,急忙爬起来,试图去看叁,然而只不过才看了个浑身是血的人影就被薛震重新压回去,握住两只脚踝狠狠地顶进去。 “呃唔……别,薛震……别……”沈巽疼得绷紧了脚趾,小腿止不住地抽搐。一股温热和撕裂的疼痛从穴内传来,他低下头,便见二人衔接的地方渗出了血丝。 薛震将他抱入怀中,只对身后人露出他缠住自己腰的两条腿和手臂:“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 叁被反剪了双手,扯下面纱,并用铁链捆住胳膊和手腕,胸口和背上还有脸都开了血口子,还没来得及止血,身上黑衣明显又深了一个色调。 他右眼肿了,唇角挂着才从肺里咳出的淤血,语调却是气定神闲:“的确不是第一次见,但我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当今震君,和艮君的狗没有差别,能当着旁人的面,与人交媾——” 话音刚落,拾壹的拳头便砸到了叁的脸上。叁踉跄了几步,鼻血与口中的血全溢出来,溅了满地。 沈巽的神志被冲撞得迷离不清,独独能维持最后一分理智,来辨别叁的安稳。他感受到抱住自己的手臂收紧了些,似乎恨不得将自己揉进他身体,又抬头见薛震唇紧绷着,表情恻恻,遂知晓这下他是动了真火:“薛震……” 他低声唤他,气息化成撩人的丝弦。他不是勾人的料,不过既然薛震曾为他倾倒过,那么他便有可能再得逞。 沈巽的唇温热又柔软,饱满的唇珠被咬破了层皮,晶莹的血珠滚着。他抬起头,拿唇扫过薛震的薄唇和下颌,然后含住他的喉结。 薛震终于将注意力转过来,集中在他身上。 薛震的眼底有愠色,狠戾,但更多的,是如乌云般黑压压的欲望。沈巽顷刻感到自己体内的物什又大了圈,快要撑破内壁。 薛震停下来,把他放到桌上,然后手指从他的眉心沿着鼻梁划过,描摹过他鼻背的红痣,再掠过红唇。 “阶下囚所吠,我权当是笑话。”他哑着声音,命令道:“拾壹,把人带下去,收进天牢。” 沈巽闭上眼,感受到那只温度过高的手滑过自己的脖颈,来到胸口。他是练武之人,肌肉漂亮紧实,他胸肌不比薛震的大,且手感柔软,摸上去竟比女子的嫩乳还要细腻。 当门扉合上的声音响起,薛震便像是卸下最后一层伪装,扯了身上繁重的礼服,露出腹肌和劲瘦的腰。 他吻住沈巽,像是确认自己的领土一般,动作粗鲁。他的手按住沈巽的胸口,拿掌心粗糙的茧子去弄那柔嫩的红点。 “哈啊……”沈巽像是被钉在桌上一样,腿上的肌肉绷到最紧。他不自觉挺起胸口,想让对方对自己更粗暴一点,不要再这般若即若离。 薛震一只手抬起他的腰,抽送着胯,然后眼睁睁看着那原本雪白的臀染上绯红,又见那隐秘的缝儿中渗出淫白的粘液。 是薛震泄在他体内的精液。 两人是一起到了高潮。沈巽很快便因为体力不支,仰躺在桌上,涣散地望着房梁。他脐下三寸已疲软下去,顶端小眼还时不时渗点残余的精。 只是薛震却不曾抽离他的身体,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吻他的身体。薛震拿唇去吻他胸口,连带着右边整块柔软的肌肉都包进口中,再用牙齿慢慢聚拢,变成撕咬脆弱的乳尖。 那是沈巽的敏感处,烧得他耳根发烫:“薛震……我们好好谈谈。” 薛震闻言止住动作,支起身体看着他:“谈谈?”沈巽平静的语气无异揭了他的逆鳞 ,本来稍变缓和的气氛再度降为冰点。他冷笑几声,眼中黑雾翻涌:“那先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你?” 沈巽痛苦地闭上眼,摇头。 薛震咧出一个笑,像是大仇得报般爽快,尽管此时此刻他心如刀绞:“我每天都绷着一根弦,怕你再出现时就拿剑指着我,要我的命。我曾经也是掏心掏肺对你好过,无愧于你,你却要跟着那些渣滓。那好,从今往后,我便也那样对你。” 他的每字每句皆如有千钧之力,狠狠碾过沈巽心口。沈巽咬着牙,但还是捱不过身体本能地颤抖。悔恨,难堪,悲伤淹没了他的大脑。 薛震擒住他脖子,将他拉了起来。沈巽睁开眼,看着这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莫名有些绝望—— 为什么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指向了错误的结局。 很快,他感受到,埋在自己体内的那孽物又慢慢硬了起来。 接着,薛震低下头,再度吻住了他。 只是这个吻再也没有从前的温度,亦没有任何爱欲。 —— 薛震作弄了沈巽许久,也不留他在身边过夜,只遣了人将他送去东苑。 沈巽身下疼得厉害,又出了血,需要静养疗伤。但他还是拒绝了由宫人将他抬去轿辇的提议,蹲到床边一件件穿衣服,然后颤巍巍地起身往外走。 薛震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心中酸涩到发苦,却偏偏不肯软下态度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让曾经伤害过的自己人受到羞辱、折磨,非但不令他喜悦,反而会叫人心如刀绞。 待沈巽真的走远,背影消失在层层宫门外,薛震终于不再压抑,手臂横扫掉桌上的笔墨,还有沾满二人精液的宣纸。 那漆黑的墨渍入纸中,慢慢掩盖了上面原来的痕迹…… ———— 回到住处,沈巽看到屏风后已备了个盛好热水的浴桶。身边的拾壹告诉他,是震君准备的。 沈巽心头一颤——他不明白,薛震既然要折磨他,何不把事做绝,为何又要给他留有一线温柔,叫他更加难受。 他闭上眼,不再细想,然后屏退下人,把被汗和精/液弄湿的衣物褪下,钻进浴桶中。 拾壹没有离开,而是木桩似地杵在门口,抱着剑看着他。 近些日子舟车劳顿,加上心魔与痼疾作祟,沈巽脸色可谓苍白如纸。他比从前还要瘦上许多,肌肉也不如从前紧实。 沈巽洗了把脸,水珠挂在发丝和鼻尖上,目光没有焦距:“需要这样守着我吗……” 他声音是哑的,似被砂纸磨过。拾壹说:“震君说你之前逃过一次,这次不能让你再逃了。” “逃过一次?”沈巽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你可别忘了,上一次,是谁将我亲手送到岑艮手中的?” 拾壹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好像不会为此感到羞愧或者认为这本就是顺理成章:“长老命令,不得不从。” 沈巽盯着这张没有情绪的脸,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愤怒是多么的可笑——与这种不通人情的家伙宣泄感情,无异于对牛弹琴。于是他转过了头,闭上双眼,静静地靠着浴桶。 屋内寂静到落针可闻,偶有灯花跌落烛台,便是唯一的声音。拾壹的呼吸声绵长又低,几乎叫人可以忽略。 忽然,门外传来下人的传讯,说周小姐送来了东西,问是否需要呈进来。 拾壹沉吟片刻,拿着剑开了门,问:“是什么东西。” “周小姐送来的是秋露膏,周家秘制的药,外敷用。” 沈巽闻言睁开了眼,下意识回头看向屏风外,当然,屏风把他和整个门都已隔绝开,根本看不到门口的状况。 “沈公子可是在休息?”周海的声音很好辨认,就和她本人一样,温柔,冷清,尽管沈巽与她只有一面之缘,却也深深地将其刻在了脑中。 周海与侍女站在一起,拢着袖,由于体弱多病,受不得寒,故而披了件加绒的深蓝大氅:“如果是这样,我们便不打扰了。这药温和,可以用在私处,每日两次,很快便好。” 拾壹将瓶子捏在手中反复打量,再扯开塞子放到鼻尖细细闻过。侍女有些不满,沉下脸正欲说些什么,被周海扯住衣袖,摇摇头。 “那就谢过周小姐了。”拾壹向她抱拳。 周海冲她莞尔,移开目光时却发现沈巽正穿了件白色的长衫,身上水迹未干,站在拾壹身后看着自己。他的身体瘦削,修长,像是一柄折断的剑,带着本生的骄傲与后来的落寞。他黑发贴在白皙的面庞上,鼻背红痣被水珠衬得发亮。 拾壹也发现了他,便回过头:“沈公子,您不便与后周小姐见面,请回避。” 沈巽看了看他,又看向周海,张开嘴,勉强露出一个笑:“多谢……娘娘。” 借着灯笼的光和透过窗纸的暖黄色光线,周海与他对视良久,然后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受着不同苦难的自己。 良久后,周海冲他福了福身,没留下任何一句话地离开了。 —— 周海的药的确好用,只是刚敷上去时会有些火辣辣地疼,等过一阵适应了便好。 有了秋露膏,沈巽也算勉强睡了个安稳觉,等他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拾壹见他转醒,便告诉他,薛将离正在外屋候着他。 薛将离,这个名字带给沈巽的记忆并不是那么的愉快,他的几次失手都是栽在了此人算计中。在他印象里,薛将离是一个冷淡又严厉的人,薛震十分惧他。雷谷大权本该握在他与薛尹棋手中,只是不知眼下,他怎么会失了势?而这段时间里,雷谷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让薛震变成了现在这样。 上述的每个问题,都深深地困扰着沈巽的。也因此即便他不想再见此人,还是给了面子地穿好衣物,掀开帘,去了外屋。 外屋的桌上焚了香,薛将离就坐在香案边,他瘦了,本来将将合身的衣袍如今变得宽大,瘦削的锁骨从领口露出,尽管他表情依旧强壮着风轻云淡,但是憔悴的面色出卖了他。 薛将离捻着佛珠,掀起眼皮打量他好一番:“你究竟是什么妖魔,能将震君迷成这般?” 沈巽想起昨夜薛震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冷笑一声:“你口中的震君,可算不得迷恋我。” 薛将离不同他贫嘴,只是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沈巽板正地站着,也无所畏惧地瞪了回去。两人角力片刻后,薛将离终于舍得再开口: “上次大战,岑艮与乾媂派人攻打雷谷,尹棋亲自前往前线,结果病了。到现在都没有好,基本算是病入膏肓的状态。虎符一直在尹棋手里,震君便借着那时候拿了回去。少了兵力加持,震君已是不愿听我劝谏,再然后,他将迎娶丞相之女,彻底稳固自己在雷谷的地位。” “所以呢?”沈巽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你们雷谷之事,与我有何干?” 薛将离将佛珠重重拍在桌上,珠串瞬间散落,叮叮当当落在地上:“若不是因为你!他会变得一意孤行且偏执吗?” 沈巽盯着他指向自己的手指,只觉他逻辑荒唐:“不愿将权利交给薛震的,是你们。要送走我,不顾薛震意愿的,也是你们。归根结底,我只是听了你们的话。更何况,你口口声声说为雷谷好 现在雷谷也不算走上了歧途,你不过是被夺了权,何故如丧家之犬?” “你!”薛将离气结。 他大抵是没料到,一个一没权二没势的男宠敢如此忤逆自己。薛将离是骄傲惯了的人,又哪受过这般委屈。可他此行目的并非是要激怒对方,因此只能强压着火,放低声音:“刚才的话……是我不对。我只是想,想让你劝劝震君,不要如此一意孤行……也不要做的那么绝,将雷谷上下朝堂进行大清洗,这里面的人,的确有奸诈之辈,但是也不乏忠义之士,莫让他们寒了心。” 沈巽见他做出让步,也知晓他是出自真心,但肚里的火还没消完,所以并不回他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大眼瞪小眼,僵持良久。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乌蒙上仙有见。” 气氛骤变。 四周宫人,包括拾壹齐齐跪下,向着从门槛外踏入的那人行礼。 见到乌蒙上仙行跪拜礼,这是九州不成文的规矩,也只有君上能免于此礼,但对上仙还是要用敬称。 薛将离也面色一变,急忙跪倒在地,沈巽正要跪,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住,从地上拉了起来。他抬起头,对上一双笑意吟吟的眼。乌蒙仙人扯了斗篷,露出白色的发:“除了沈巽,抖退下去吧。” 上仙的命令高于君上,因此尽管拾壹被下了要贴身监视沈巽的命令也只能先离开。 待众人走后,乌蒙上仙就从袖中拿出张符来,并起中食二指对着沈巽脸上的几处穴道轻轻点过,最后默着咒法。 沈巽不解其意,更不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正欲发问,乌蒙上仙却好像提前知晓他要问什么,就做了个闭嘴的动作:“沈巽,不要多问。” 沈巽注意到,他的神色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和蔼,而是变得有些伤感,眼神像是在透过自己,去看另一个人: “当你撑不住的时候,就默念我的名字,这道咒法会给你改变的机会,但是记住,一定要等你穷到末途再用。” 沈巽虽云里雾里,但也依旧谢过他的好意:“敢问上仙名讳? 乌蒙上仙的俗家名姓早已淹没在历史洪流中,留下的,只有他修炼成仙后的道号。乌蒙上仙也深知这点,并不恼怒: “叶烨。”他注视着沈巽的眼:“口十叶,火华烨。” —— 与乌蒙上仙本人的气度与样貌不同,叶烨这个名字太过普通,也不过是寻常人会取的名姓。 沈巽只是在心中讶异一番,很快便被一股浸润入五脏六腑的暖流夺去了注意。他捂住胸口,感受到心脏跳得有些过快。乌蒙上仙道:“你不过凡躯俗体,受了我的清气,自是会有些排斥的反应。但好在你体内流有天血,虽然如今你的天血已被污染,但好歹也算得上天血。” “您这是……什么意思?”沈巽心口泛起一阵绞痛,,遂强捺下这疼痛,皱着眉问他:“您又为何要助我?” 乌蒙上仙闭上眼,轻轻摇头:“我已用仙人之躯活了上千年,并立誓不再干涉凡间的事,每一个人的命轮,我虽能看清,但我也不能为他抹去他这一生的劫难,顶多就是提醒。所以沈巽……我没有真正地帮助你。” 沈巽眉头紧锁,显然是被他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有些发懵。 乌蒙上仙重新戴上斗笠,将白发隐藏在兜帽之下:“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好好把握吧。” —— 乌蒙上仙离开后,薛震也并未立刻来寻沈巽。按照礼节,他应该与薛将离亲自接待乌蒙上仙,这也就意味着,沈巽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独自坐在房中,将今日见闻又梳理了番,却依旧是摸不着头绪。本来薛震的性情大变,薛将离的质问已经够令他混乱了,如今又来一个乌蒙上仙,无异是将一团乱线揉得更乱。 沈巽为自己倒了杯茶,决定将问题先缩减至——“为何乌蒙上仙会对自己如此上心”之上。 首先,可以肯定的一点,沈巽并不认识乌蒙上仙,先前与他在乌蒙河的一面之缘就是两人的第一次,从那次见面,就可以看出,对方对自己的关照。 这不能排除栖与乌蒙上仙认识,但还有一点也不能排除,就是乌蒙上仙强调的——天血。 其次,乌蒙上仙肯定是知晓如何联络上界的,可是如今已到紧要关头,他依旧没能与上界联系,那么就说明,他缺少重要的一环。 当年栖被乾守用作祭祀,如今乌蒙上仙又在意沈巽。沈巽和栖,除了是同一具身体外,可以说没有任何共性。 那么……乌蒙上仙对他的关照,是源自他体内的天血吗? 线索到这儿就断了,沈巽摸着心口,仿佛方才被灌入体内的暖流还攒动着,提醒着他,乌蒙上仙给了他一个新的选择。 沈巽闭着眼任大脑放空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屋外透气。 拾壹不在院子里,而是刀疤男踏过门槛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远行后的尘土味。 比起拾壹,沈巽更不喜与刀疤男共处,索性也不与他打招呼,装作没看见般,继续想着心事。没想到素来冷淡寡言的刀疤男今日却煞有其事地盯着他,像是同样在思索些什么。 沈巽捺不下被他看出来的恼意,只得负着手转过头,不耐烦地问:“你做什么?” “没什么。”刀疤男把目光瞥到了一边,语气竟透露出一丝怜悯。 沈巽以为他是在怜悯自己沦为阶下囚的命运,就嗤笑一声,转头回到了屋中。 ———— 薛震大抵是被事务缠身,到下午也不见得回来。沈巽便一人出了寝宫,在刀疤男的监视下行动。 刀疤男告诉他,叫他只能在后宫里行动,也不许靠近周皇后的寝殿。 周皇后?沈巽心头泛起一阵钝痛,原来在雷谷,周海早已被认作是薛震的皇后。而他如今被薛震囚于深宫,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在后宫闲逛了一阵,至湖上回廊时,却迎面碰上了两位侍女扮相的女子。见她们笑意盈盈地私语着什么,沈巽不由将目光放到她们手上的托盘里,那是一尊用红布盖着的饰物,也不知具体放了什么,可莫名的,沈巽心头一震。 看到沈巽和刀疤男,二人顷刻收起了笑,向他们躬身行礼。 沈巽注意到,她们在看到自己时,眼中的警惕和防备,就像是遇上了搅乱后宫的祸妃一般。 “这是在准备什么?”沈巽挤出一个笑:“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回沈公子,是皇后大婚用的饰物。”其中一个侍女回他:“震君下了命令,要按雷谷最高的礼遇迎娶皇后,眼见婚期近了,奴们今日去了内库取了饰物回来,先给皇后试试。” 沈巽嗓子似被刀剌过,豁得疼:“这样啊……” 刀疤男不发一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挥挥手,示意那两侍女快些离开。 待人走后,他才盯着沈巽,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兴趣:“原来天下第一死侍,栖公子也会如此狼狈。” 沈巽不给他好脸色:“你该看看你主人,他可比我狼狈多了。” 刀疤男呵呵一笑。 再往前走了几步,两人竟在亭中遇到了周海和她的贴身侍女。刀疤男不由分说地提起沈巽后领,将他往回拉。周海也注意到他们,便起身,叫住了刀疤男:“捌大人,我想与沈公子单独聊聊。” 刀疤男断然拒绝:“震君有旨,皇后这几日不得与沈巽相见。” “就两句话。”周海走过来,将手放在他宽厚的掌背上,目光恳切:“望捌大人通融。” 沈巽也用手去扒刀疤男:“皇后懿旨,你便不听了?” 刀疤男瞥他一眼,用力甩开了他与周海的手:“周小姐,请注意您的身份,我也是个男人。然后抓住沈巽胳膊,拖着他往回走:“还有,我只听雷谷主人号令。” 周海向后踉跄了几步,被大侍女搀住:“捌大人,要注意分寸的该是您吧?” 周海抬起手,平静地打断了她:“罢了,今日也散够心了,回去吧。” “可是小姐……” 沈巽正想转头看两人在聊什么,就被刀疤男按着脖子拽过了头:“如果不想害她,你就离她远些。” 沈巽看着刀疤男近在咫尺的,阴鸷的眼神,皱了皱眉,然后闭上眼。 ———— 沈巽意识到一件事,周海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得宠,甚至可以说,薛震对她毫无感情。她是长在深闺里的大小姐没错,却并非不谙世事,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早被家族当做了稳固权势的棋子,嫁给薛震的命运,她逃不掉,也躲不开。 大宗族子女的命运,怎能握在自己手中?既然只能走向这样的结局,倒不如尽量让自己过得舒坦些。 周海不似他沈巽贪心,想要得到一位君上的身与心,因此即便身在这段混乱的关系中,也依旧能独善其身。 可是周海一定也没想到,她想要交好的沈巽如今也不再是薛震的心中人,不过是个可以随时丢到的玩物。 尽管知晓周海的接触怀有目的,可沈巽却依然难讨厌起她来,可能是因为在这深宫中,只有她愿意对自己好,也可能是他们不过是同病相怜。 到了夜里,薛震才从外归来。 他显露出疲态,眉梢和眼角,都挂着惆怅。沈巽下意识地想要关心,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卡了回去。 薛震坐在太师椅上,只是喝茶,一杯接着一杯,喝完一杯便让沈巽为他斟下一杯。 他广袖上的银器扫过桌角,叮叮当当地响,莫名令人烦躁。过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看向站在桌边的沈巽:“跪下。” 沈巽眉心一跳,却还是只能强忍住心头屈辱,跪倒在他面前。 薛震俯身,端详他半晌,倏尔一掌卡住他脖颈,叫他一时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 “所有人都能离开我,就你不能。知道吗?” 沈巽用力呼吸,这才嗅到他身上的酒气。他不答话,薛震牙又咬紧几分,却终归是不愿下死手,便把他扔到了一边。 沈巽趴在地上,眼泪水都溢出眼角,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着。薛震意味不明地注视他背影片刻,正欲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刀疤男的声音:“震君,今日从洛涯得得来的情报,您还没有过目。” 薛震面露不愉,但还是站了起来,捏了捏眉心:“这便来。” 他信步路过沈巽身边,像是一阵风一般,不曾停留片刻,连分毫象征爱意的余温都没有留下。 沈巽摸着自己的脖子,闭上眼,心底泛起阵阵酸楚。 “就在这儿说吧。” 薛震出了门,却没有走远。以至于屋内的沈巽还能模模糊糊听清二人对话:“沈公子……” “不用管他。”薛震似乎嗤笑了一声:“更何况,洛涯的事,他不该也想知道?” 沈巽牙关颤了颤,随着二人的对话,脑海中再度浮现起洛坎的脸——他并不想知道洛坎现在如何。 刀疤男道:“第一件事是谷内的,关于您的婚事,二长老那边叫我向您确认,是否要提前婚期?” 听到这个问题,薛震沉默了一会儿,而屋内沈巽的心也因为这阵沉默,提到了嗓子眼:“是。” 薛震的答案算不得出乎意料,沈巽更是不由失笑,嘲弄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薛震对此并不愿多说,就补充道:“说别的事。” “第一件事,是地脉流动如今也波动到了洛涯,千岳宫,洛涯的边境已遭了好几次地动,如今岑艮似乎正在考量,是否要继续和洛坎合作,但洛坎并没有放弃攻打天境。” 薛震嘲道:“洛坎倒真是对乾媂恨入骨髓了。” “第二件事,是洛坎肃清恭亲王党羽之事,经此一战,他虽是摆平了洛沛残部,如今洛涯朝中要职却是空缺大半。” 薛震道:“他本性多疑,杀的人里不知有多少无辜者。不过对我们也算好事。” “还有一事……”刀疤男的话中透露出几分犹豫。 薛震蹙起眉,似乎对于他的停顿格外不满:“直接说。” 刀疤男看了眼沈巽的位置,大意是指这话不能被沈巽听去,可惜薛震并不以为然:“有什么不能当着他说的?他莫不是能翻天?” 刀疤男只好压低嗓音:“洛坎前些日子将……他的死侍,亲手了结了,人头悬在城门之上,挂了三日。” 话音落后,院中寂静到落针可闻。最为可疑的是,本被刀疤男会认为知晓此消息后寻死觅活的沈巽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气息依旧平稳,平稳到不正常。 薛震也注意到了这点,转头看向身后紧闭的门扉。令他失望的是,沈巽没有出来,更不谈质问刀疤男,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不私下禀告我此事?”他低声喝道。 刀疤男拱手:“震君恕罪。” “罢了。”薛震一挥手:“那人薄情寡义,想必也不会为恩人之死介怀,走吧。” 待两人远去后,屋中才蓦地传出一声巨响——沈巽栽倒在桌边,手心已是被五指抠得血肉模糊,他强忍住痛,才不至于呻吟出来。 肺像遭蚂蚁撕咬般,疼得出奇,一股血腥从喉头涌起,冲破了齿关束缚,喷溅上青石板地面。 他呕着血,颤抖地抬起手,明明心中悲恸已突破阈值,眼睛却似干涸般,再也流不出泪来。 他已无暇思考扼制七杀印结的发作,脑中唯有一个念头—— 泗沄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