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到底不知事可怜女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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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赛雪做主,出了来在上座坐了,水葱似的指头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将下首五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并一个还未开脸的姑娘打量了一圈,见他们都是战战兢兢,曼声道:“府里的情形你们瞧见了,如今王妃指派我来管你们的去处。我与你们哪个也不熟,若任我胡来,怕你们要生怨,不如先各个说了自己所愿吧。” 六个女子或互相对视或一脸惶然,都是说不出话来。半晌,赛雪都皱了眉,瞧着年岁最大那个才起身福了一礼道:“侧妃主子在上,奴婢们在府上惯来既不是主子也不必奴仆,哪个敢自专呢?求主子怜惜给我们一条生路罢。” “罢了,如今府上的男主子坏事了,你们若安分守己继续留作他房中人,想必外面那些也不会为难你们。我平白问上一句,不过是看看你们有没有别的生计可做。” “我们已经是王爷……是男主子的人了,还能有什么去处?” “你们便没有半个家人收留?”赛雪一挑眉毛,“自己家去不也是美事?” 那女子打量赛雪并不是戏弄嘲讽,不由苦笑道:“侧妃主子想必不知民间俗事,现年下,哪个女子嫁了人再回家,娘家愿意认呢?” 赛雪最不知礼教名常那些,虽傍着男人过日子,赖的确实那根东西,从没将自己生死寄于谁身上,并不能明白这些人心里怕什么。 “王府自会送些黄白之物与你们,后半生便是只管吃吃喝喝也不差什么。” “主子说笑了,便是奴婢们带着钱财,归家后也是父兄管着,到时糙食旧衣,冷言冷语,更甚者转手卖与他人家,便是奴婢们的归宿了。奴婢们不求伺候男主子,便是侧妃主子、王妃主子有差遣处,容我们在外扫撒也是您们的慈悲了。” 赛雪无父无兄,由继母拉扯大,闻言恼道:“大好男儿,世上容他们在外行走打拼已经了不得了,做什么强占女儿家财务?” 下首的几名女子立时低眉敛目不敢吱声。 赛雪带来的那小丫头忙悄声对赛雪道:“主子,女子财务由父兄、丈夫处理乃是律例,自前朝便有了。” 赛雪一怔,扫了眼下座,众人不敢与她对视,只这么一遭,赛雪却有些泄气起来。转眼看见那个还是姑娘的,没好气的问:“你也要留下来伺候不成?” 那姑娘原本静静的坐在最下,闻言跪倒在地给赛雪磕了个头,“主子容禀,奴婢家里丧父丧母,如今嫂嫂当家,从来看我不惯,若回家去,只怕碍了兄嫂的眼,求主子垂怜容我留下,洗衣裁剪、扫撒剪花都会上一些。” “罢了罢了,你们竟都喜欢留着就留着罢。”赛雪心里有气,起身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理,起身朝着正门去,丫头忙打帘给她过,请示了要不要多带些人跟着,赛雪回绝了,便放下帘子,半点窥视的模样也没。 院子里冷冷清清,然而想必正院一贯也是这般的,倒是赛雪平日里还叫上一两个仆妇学学外面的话本子给她说,自识了字,每日里也看些闲书,晚上骑着冯于昭那东西更不愁没乐子。这会儿王府大难临头,她既没有听笑话的心情,也不想翻什么书了,在院子里略了片刻,带着丫头两人敲了敲正院的大门。 门外立即传来男人的问话“何事?” 那丫头回道,“侧妃娘娘有事要问。” 静了片刻,门外兵士将门拉了开,十四郎面向门内一脸关切。 “赛娘子可有事用得上?” 赛雪不过想四处转转,顺便和人说说话,听他这样话里的意思要事事帮她似的,不由微微一笑,随即叹道:“屋内有几个可怜人,我受了王妃看重去安置他们的去路,想问问小将军,日后府上女眷有何安排?” 十四郎思索一下,答道:“按例是不能归家自行聘嫁,应是都要留下,给另作安排。”说着眼中又有些遗憾,那些那人尽可以为冯于昭守一辈子的寡,赛雪却已经定了要进冯于晗府上了,可惜了这样清白娇贵的女子。 “刚问了,也并没人想归家去,都说做个扫撒缝补的也要留下来呢,”赛雪神色有些黯然,“原以为自己是个厉害的,现在看来,不过是有些傻大胆,若非老天偏爱,今日还不知是何处境。” 她说的老天偏爱,指的是继母教她那些好顽的让她受用无穷,换了一个两个男人也都是那根家伙用的住的。十四郎听在心里,却以为她遭遇变故,一个天真的女人家就觉得世事无常了。然而到底男女有别,日后主仆也是有别的,不敢话语里过界,只能沉默不语。 半晌,十四郎才没话找话的说:“我派了一个内侍去照顾那个昏倒的丫头——你不必担心了。” 赛雪想了下才想起他说的是哪个,有些好笑,还真当她是个神仙修士心地慈悲吗?然而他这样把她当回事,到底让赛雪心里受用,便温言道:“小妇人在此谢过将军善心,若说担心,我最担心的莫过于我那个丫头郑珍珠,是个最最忠心不过的。眼下乱糟糟的,也不知她要怎样担心我了。” 十四郎记在心里,打定主意将人找来。因天色已经大亮,忍不住邀请道:“赛娘子可要去看看那丫头?” 赛雪心道我去看个丫头做什么,要是个汉子看看也罢。然而见十四郎眼里隐隐的期待和情意,加之在正院呆着也是胡思乱想,便柔声应下。 二人各带着一名随从,另有两人去打听那内侍往哪去了,回来报却说是去了侧妃的院子里。赛雪闻言吃了一惊,暗道:我那院子说好不好,倒确实是满府最豪奢的一座了,然而那些劳什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摆着让人眼花缭乱些罢了,不如一片菜田更让人心情舒畅。若那内侍真偷了什么,只帮着求两句罢,左右在十四郎眼中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心软的傻女人。 这么想着,见一旁十四郎一脸煞气,忙软语几句略劝慰番。 “也实在不尊重,那是他那种人去的地方?” 赛雪抿唇一笑,想起内侍无根,倒认同起十四郎的话来。 进了院子,没待十四郎发作,耳边已听到女子痛楚的浪叫哀求,满口‘爹爹’让人听了便不由面红耳赤。赛雪惊奇之余又觉投契,不知道里面是哪对野鸳鸯,这等百日寻欢之事也只有有趣的人做得出了。 “赛娘子请……”十四郎尴尬的暗示赛雪离开。 赛雪只做不解,莲步轻移来到内室窗下,只听里面肉体拍击的‘啪啪’声一下一下没个停歇,一个女子又哭又叫,直道:“啊、啊~爹、爹爹饶了奴婢吧~啊、呀啊、疼死奴婢了~” 男子声音便喘息着骂她,“给人骑烂了的骚货,爹爹这才操你一会儿就受不住了?你喜欢得紧吧,装什么贞洁烈女?” 十四郎跟着站住,也听清了里面的对话,顿时脸色一黑,怒气勃发。原来虽然今日才见,但他自小识记上有些聪慧,这会儿哪里听不出来那有些高亢的男声正是先前被他派遣的内侍。 “该死的!” 赛雪生怕十四郎进门将人砍死当场让她没乐子可看,忙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大人,眼下王府凋败,什么规矩也不必再讲,若是对有情人,不如成全了他们吧。” 十四郎震惊的看着她,“赛娘子说的什么话?哪有在主子房里胡来的有情人,何况无媒苟合白日宣淫都是龌龊,这样的奴才不处置了留着做什么?” 赛雪平生最不爱规规矩矩那一套,更看不起人假道学,闻言忍不住走近了些轻声道:“大人难道就没做过错事?” 十四郎顿时脸上红白交错,想起那晚的荒唐,难说是回味还是窘迫,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赛雪忙绕过他推门进了房内。 里面两人自个儿玩得热闹,哭闹羞辱声将赛雪几个的声音全盖过了,直待赛雪都躲在里间门口往里瞧了,也没一个发现。 只见卧床上锦被凌乱,一个身形修长的小妇人穿着见赛雪的夏衣,因是件外搭,质地清透不过是借个颜色,这会儿那妇人单穿了这一件,和没穿也没甚区别,只有些意趣罢了。她人披头散发的给按在床上操得连连哀哭,一对奶子随着身子晃动摇摇摆摆。那操她的却穿着身内侍的衣裳,打眼看是个内侍。赛雪定睛瞧了,见那人以手戳弄那妇人花穴,腕部搁在自己两腿间,手随着腰跨摆动进出,也像是用腿间物事操弄女人一样。 眼见这场偷欢竟然是用一个内侍的四只手指半只手掌进行的,赛雪立时觉得好笑又可怜,待要再瞧,小腹里翻滚,痛的‘啊’的叫了一声,继而一阵恶心,扶着墙弯腰吐了出来。 里面那对‘爹爹’‘女儿’的野鸳鸯立即受惊停了,那内侍奔逃无路的跑出来,被十四郎一剑鞘抽飞,直撞破窗子飞到院里,人还没立时晕了,趴在地上吐出几口血加七八颗牙齿,才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那小妇人听外面有人已经吓得慌了神,听有丫头焦急的唤着‘侧妃主子’,另有个女子呕吐的声音,知道竟然是被侧妃给亲自抓包了,立即脑子一懵,魂飞魄散。外面人没顾上她,不过片刻,她竟然就穿着那薄纱外搭披头散发的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尖叫。 “我不愿意的!我不愿意的!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众人哪敢让她这幅模样从侧妃院子里跑出去,院子里那三个士兵忙合围着将她抱住了放她跑走。那女人被几个男人抱着,声音更是凄厉,“我生来就是奴婢!可我也是爹妈生父兄养的!你们这些天打雷劈的臭男人!见着个女人就拉去糟蹋!奸了我们一次不够,还要两次三次,一个人奸不够,还要呼朋唤友!临了还要骂我们不知廉耻!你们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厉声尖叫着,那女子声音猛地停住,随即双目怒睁的跌倒在地上,正是死不瞑目的样子。 赛雪浑身发抖,颤声喝问:“你们做了什么?” 那三个士兵忙摇头,“她自己疯了,我们不过抓着她。”便是他们喜欢玩女人,也不敢在上峰和王府女眷面前动手动脚。 十四郎也是一声叹息,见赛雪受不住,安慰道:“这并不是你的干系,她自己心里有愧迷了神智,可见人便不能行差踏错。” 赛雪喃喃道:“行差踏错?她做错什么了?” “性淫乱,与男人苟合,便是大罪。她自己死了,倒是避过一场责罚。” “胡说!你没听她说自己是被强迫的吗?!” “那种女人的话怎么可信,何况她疯了,嘴上所说不过是自欺欺人为自己开脱。” “她一开始是迷了心智,可后来说话条理清楚,合情合理,怎么不是真的?” 十四郎似乎不想和赛雪争这个,摇头道:“赛氏你心思纯良不懂这些,从来男女通奸都是女子淫荡所致,她们嘴上不说,只用打扮得妖妖娆娆用行为来勾引男人中她们的计,得手了还要受了委屈一般,若有事也全推到男人身上。” 赛雪腹中隐隐作痛,一把火从心口烧到天灵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恨不得手上有把匕首,将眼前这混蛋刺个十刀八刀,然而十四郎全然一副正直断言模样,正是多说无用的架势。虽形势不如人不该多说,赛雪仍是不由嘲讽,“看来也是这丫头故意昏在地上勾引得你家内侍意动,李大人好能耐给属下点下鸳鸯谱,怎么刚刚倒把人打伤了?按你的,不正该好生抚慰吗?” 虽看不起失贞女性,十四郎却也没把那无根之人当做男人看,心里对他也是膈应着准备发落。不想赛雪竟然话里话外是他害的那女子被……十四郎抿了抿唇,“也不过是个意外,想必那女子是祈望搭上那位兵将,最终落到了外面那内侍手上,说到底也是自作自受。” 赛雪终于忍不住,脸色铁青,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