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母人鱼和小章鱼

    “机械的诞生之地是工厂，人类的诞生之地是充满未知的海洋，它是一个深渊，人在深渊中独自面对未知带来的恐惧。但大海深不见底而包覆万物，宛如人类被母亲孕育于腹中，在海洋里，人们是安稳的，与世界连为一体。”

    吊桥的工作文件旁，还记了这么一段话。独自一人来到深海里不知已过去了多久，逐渐地吊桥也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

    还剩下六个深潜点可以去探索，但是之前第一个深潜点就带给他尤为强烈的震撼。管理局已经知道深海确实有遗迹，可能岸上会被这样的发现震惊。深海里，埋藏着人类最原始的秘密，不仅仅是鱼进化成人蕴含着的基因序列，更在于现在人类通用的新能源，就来自深海。

    无疑，吊桥为管理局工作。深入海底之前都拿着固定的工资，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循规蹈矩而又平平无奇。

    “健康仓运行良好，模拟大棚植物生长状况良好，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采摘了。”吊桥一个个地通过智能监控探查过各个区域的情况，确认每个地方都运行正之后，就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勘探工作。

    上次深海巨怪的发现报告上管理局之后，管理局运输来一个武器库，里面装备好足够他使用的武器，但吊桥并不清楚这些武器是只够自保，还是足以形成杀伤性。

    管理局为了这次深潜可谓是下了血本，抛弃吊桥本来就具有的一些“资源”，吊桥能隐约感觉到，这次的深潜任务包含了许多的不确定因素，但也有更多的事情是明确的，只是这些事情还不足以让他这种级别的人知道。

    比他优秀的人有无数多，但最终被选定下了深海的人，只有他一个。

    深潜仓落地的状况几乎是随机的，因此降落下来的武器仓距离深潜仓还有一段距离。因此吊桥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去把武器库“接”回来。这些东西并不需要他操心，武器库能自动循着深潜仓靠近，吊桥只需要打开舱门进行对接。吊桥换上短程潜水服，去对接武器舱的舱门检查了一遍，确认对接正常回来后，却发现玻璃舱门前多了两个身影。

    “人鱼？”一开始，吊桥还以为是人鱼回来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

    如果是人鱼，它可以直接打开舱门。因此正在舱门前的，即使身影相似，也是另一条人鱼。继人鱼和芭比贝之后，出现的第四个半人生物。

    它的半透明的头发在海中漂浮着，比吊桥之前熟悉的人鱼头发还要长一些。因为头发太长，吊桥看不太真切它怀中抱着的东西。

    他接受武器舱花了一段时间，所以这人鱼也是刚刚过来的。吊桥穿着潜水服，在水中凝神观察了一段时间，见那人鱼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能握紧手中的麻醉器，慢慢游近玻璃仓。

    随着距离的减少，吊桥也看得愈发清晰。之前的人鱼身上的鳞片是偏金的，但这只人鱼身上的鳞片更深一些，纹路也更浅。更特别的是，这只人鱼的身体弧度与胸脯形态，更类似于人类的“女性”。

    被吊桥设置为密码的人鱼可以进入，但不可以自由地出来。玻璃里的人鱼双手抵着玻璃，与仍然游在海中的人鱼隔着一层玻璃贴得很近，在用一种吊桥无法理解的语言交流。但玻璃又是隔音的，因此在吊桥眼中，它们只是在张嘴而已。

    感受到吊桥的靠近，那只人鱼一下就转过头来，朝吊桥呲起了牙。它的脸是人类审美中可以被称为美艳的地步，但那双眼中流露出的猎食者的杀意，还是让吊桥本能地往后退了一些。

    它的牙是如此尖锐。

    吊桥本能地战栗起来，就像大城市中的的人遇到一只疯狗。但已经远离了城市许久的吊桥也恢复了一些野性，而这野性被运用于吊桥身上，使得他拿出了麻醉枪，在那条人鱼猛扑上来的那一刹那，把人鱼重新钉上玻璃舱门。

    与此同时，吊桥的手臂上也被划了一爪子。

    ……

    “我……认识……它。”

    “你认识它也没用，它刚刚想把我吃了。”吊桥把母人鱼的双手捆起来，绑在铁床上。这母人鱼比公人鱼凶猛得多，即使体型相差无几，獠牙和尖爪也一样的坚硬锐利。刚刚绑好，母人鱼就醒了，它尖锐地鸣叫起来，叫声比古资料中记载的海豚音还要刺耳万分。

    人鱼猛地扑向母人鱼，在短暂的混乱过后，两条鱼尾交缠在一起。母人鱼被人鱼按着，也渐渐地平静下来。吊桥站在一旁，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两只人鱼身上都多了一片刮痕，显然是被鱼鳞刮出来的。

    而在此之前，人鱼身上尖锐的鳞片，还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隔壁房间里的门慢悠悠地探出软乎的触手，小章鱼人害怕地躲在门后，看着这混乱的场景。吊桥走近小章鱼，把它抱起来。小章鱼靠在吊桥的怀里，被吊桥送进健康仓后，健康仓扫描出小章鱼的健康状况，轻度虚弱，暂时的行动障碍，很快就能好。几根触手快要断了，软趴趴的动不了。

    吊桥嘴边噙着迷之微笑，顺手帮小章鱼固定好了那几根触手，再给小章鱼打了一针，寻思着差不多了，又抱着小章鱼走出来，两条人鱼还在对峙。小章鱼一直挺安静的，没什么话，即使是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也没怎么出声。全身也软趴趴的，靠在吊桥怀里，滑溜的健康的触手落下来，还有几条勾在吊桥身上。

    吊桥特别喜欢触手上的吸盘落在自己手臂上的感觉。

    母人鱼看到小章鱼出来，两人鱼之间进行了一次吊桥完全听不懂的交流之后，母人鱼明显安静下来了。

    这让吊桥了然，母人鱼把小章鱼带过来，可能是为了寻求人鱼的帮助。人鱼见母人鱼终于完全镇定下来，也慢慢从母人鱼身上爬下来，爬到吊桥脚边，抬起头望着吊桥。“对不起……它……生气……想让你帮助……村子……我们。”它的目光带着热切和企盼，又带着一种哀求。

    “村子怎么了？”吊桥从人鱼缓慢而破碎的言语中捕捉到人鱼的意图，背后蕴藏的巨大信息量让他一个激灵，“什么村子？村子在哪？”

    空气中弥漫起浓烈的血腥味，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明显。吊桥这才发现，母人鱼安静下来，可能不仅仅是因为知道小章鱼被治疗好了，还因为它自己本身腰部就有一个不浅的创口。血，从那个伤口涌出来。

    “还好没有伤到腹部。”吊桥检查了一下，就用铁床把母人鱼也拖到健康仓里也治疗了一遍。吊桥治起人鱼来还是不会手软的，而在治疗途中，人鱼也在吊桥身边，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大意就是，人鱼其实是有一个部落，只不过现在部落遇到了危机，母人鱼带着小章鱼逃来这里。而母人鱼和它从小一起长大，大概是青梅竹马。

    能让一个部落遭遇危机的，到底是什么？吊桥一边处理着母人鱼的伤口。创口不浅，吊桥用小刀切开创口，用镊子挑出埋在肉里的东西之后，皱起了眉头：“这是……”

    弹壳炸开的碎片。吊桥回忆起小章鱼几乎断裂的触手也十分整齐，应该是激光类的武器。两万里的深海，除了他，还有其他人类的痕迹，或者说，人类科技的痕迹。

    在数万里深的海底？

    在连他和深潜舱都没发现的人鱼村落？

    吊桥隐隐感觉到，事情比他了解到的严重得多。处理完母人鱼身上的伤口之后，他就写了一封电子信件给管理局。随着信件投递成功的消息提示，吊桥看到屏幕上随之蹦出的信件。信件上的名字让吊桥犹豫了两秒，自己要不要把这封信删了，最终还是打开了信件。

    “hi　honey，

    收下这个武器库吧，我们每个人都偷偷往里面塞了一些小礼物。独自一人的感觉怎样？我可不会想你的。

    你可最好别回来了。“

    吊桥面无表情地看完这封邮件后，把它丢进了回收站，并对回收站进行清除。他并没有很认真地去检查武器库里到底有什么，只是确认了一遍它可以正常工作。

    首先排除小礼物是一打开舱门就爆炸的炸弹的可能性。武器库里的武器，可能是一件，也可能是很多件。就像吊桥的前任，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很多个。

    但是，一切都过去了。吊桥没有那个闲心去悼念他在岸上的过往。人鱼的村落就像魔咒一样，吸引着他去探寻。理智告诉吊桥他不应该去，他应该等管理局下发了指令再行动，但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冲动，去人鱼的村落，那里说不定有他要找的东西。

    吊桥的内心翻涌而出一种厌恶感。人类文明，就像岸上的人类那样。作为野兽生活了几十万年的人类，几乎一切的出发点都是猎食和繁衍的欲望，却偏偏喜欢用伦理道德作狡辩。就像此刻吊桥内心所翻出的，如果这片地区有第二个人类——

    那么他将再度处于监视之下，而无法吃到更鲜美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