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喧宾夺主
第三十三章 喧宾夺主 这里的化妆间是用塑料挡板临时分隔出来的，江霖刚跟着化妆师走进去，周珈青就火急火燎跑了进来。 江霖转头看着他，征询似的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他这么一问，周珈青立即觉得自己不该跟来，但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搭配了好几套衣服，想问你喜欢哪一种。” 化妆师和助理连忙推了滚轮衣架过来，上面挂了十来套男装，从浅色一溜儿排到深色。 周珈青抓起最旁边一件外套的袖子，解释道：“这件外套是我请人从日本带回来的，我觉得很适合你，里面内搭的T恤是、是——”他略黑的脸颊透出微微红意，续道：“——是我自己的私服，但我穿不好看，我想你穿才有味道。” 江霖抱臂靠在化妆台上，微笑说道：“穿什么都行，我听你的安排。”想到自己身上伤疤未愈，又补充道：“但我觉得高领长袖更适合中秋节。” 周珈青点了点头，认认真真从衣架上选出几套高领衣服，比来比去，哪一套都舍不得放下，于是说道：“可不可以麻烦你这几套造型都拍一遍？” 江霖笑道：“你们这是拍月饼还是拍衣服啊？” 周珈青说道：“我觉得主要是拍人。” 江霖说道：“那我要努力才能对得起你的厚望。”说着从周珈青手里接过第一套衣服。 周珈青不知怎么的，十分害怕直接触碰到江霖的肌肤，连忙松开了手，他们的手彼此挨蹭着擦过去了。 江霖拿着衣服钻进更衣的地方，那是用一块大塑料布围起来的小角落。周珈青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音，又有些后悔，怎么自己收手收得这么快？ 江霖换好衣服出来化妆，周珈青站在后面从镜子里看着他，简直要发痴了。 化妆师照例给江霖上粉底液，周珈青看得急了，说道：“他底子好，不用化这么浓的。” 化妆师说道：“这不算浓啊，只是薄薄的一层而已。”她语气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你又不懂化妆，别在这儿瞎指挥了！” 周珈青还要争论，江霖说道：“这样就挺好的。” 周珈青连忙把话咽了回去，又觉得自己现在太过亢奋，再留下去，难免又要说一些废话，于是低头跑出去了。 江霖从镜子里瞥了一眼，觉得他跑开的背影都流露出一种小男生的害羞。 等到正式拍摄的时候，江霖捧着长方形的月饼礼盒，站在一堆刻意搭建的钢材水泥废墟上，摆出各种姿势。 周珈青又忍不住指手画脚，一会儿说灯光打得太暗，灯光师只好爬在灯架子上调光，弄得满头大汗；一会儿又说摄影师拍的照片不好看，人物的脸太小了。 那摄影师不服气了，说道：“这次拍摄的重点是月饼，又不是拍写真集，难道要让镜头怼着大脸拍特写吗？” 周珈青无奈，这时后面飘来一股烧焦味道，有人喊道：“插线板冒烟了！”又有人嚷嚷道：“机器功率太高了，没用的设备全都关掉。” 周珈青大惊失色，说道：“着火了吗？”又很紧张地看向江霖，说道：“你要不要出去躲一躲？对不起啊，我们太业余了。” 江霖微笑说道：“没事的。摄影棚里比这更厉害的事故多的是呢。”拿着月饼礼盒比划了几下，思索道：“我这样子摆好不好？” 周珈青连连称好，江霖笑道：“你就只会说好。” 周珈青很是诚恳地说道：“你要是真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会直接告诉你的。但你确实是好，叫我怎么挑刺呢？” 江霖笑了笑，低头慢慢摩挲月饼礼盒。 周珈青这种全心全意的仰慕，让他觉得太多了。 他自知配不上这样的热爱，同时又害怕被周珈青发现真实的他是多么卑微。 他能感到身上的伤痕隐隐作痛，那些见不得人的的秘密正在叫嚣。 他必须非常小心地把这一切藏起来，不能在周珈青面前泄漏…… 冒烟的拖线板很快就被处理好了，接下来江霖连换了三四套造型，拍了上百张照片。 周珈青对于商业摄影一窍不通，却比谁都要操心，不是挑剔这个就是苛求那个，忙得脚不沾地，一整个上午几乎没停下来过。 到了中午，大家如临大赦，赶紧散了去吃饭。 周珈青倒是想约江霖出去吃饭，但不知该怎么开口，一张脸憋得通红。 这时桃桃领了工作餐过来，江霖坐在一张塑料椅子上，一手拿筷子，一手捧着饭盒，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又抬头看着周珈青，问道：“你还不吃吗？” 周珈青忙道：“我马上就吃！”看了江霖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去了。 江霖吃完了饭，周珈青又端着一个崭新的月饼礼盒奔过来，说道：“还没请你尝一尝我们的产品呢。” 江霖笑道：“谢谢你，有什么味道的？” 桃桃偷笑一声，自觉去找化妆师聊天了。 周珈青连忙坐在江霖对面，打开礼盒介绍道：“这次的月饼礼盒项目是我亲自主持的，一共有六种口味的月饼，都是针对年轻人设计的。” 他捻起中间一枚紫色包装的月饼，兴冲冲说道：“像这一款蔓越莓月饼，原料是从产地空运过来的，成本特别高。其他人都说吃不出什么差别，但我就是觉得这个口感好——” 他一提到自己的本行就打开了话匣子，越说越是来劲儿，但抬眼看见江霖笑吟吟的表情，又害羞起来，支支吾吾说道：“你对这种细节肯定不感兴趣的，我们做食品行业的……哪儿有H牌洋气呢？” 江霖忙道：“你千万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出来工作的，分什么三六九等呢？那个蔓越莓月饼看起来很好，我可以吃一个吗？” 周珈青立即高兴起来，把那枚月饼递给江霖。 江霖接过来吃了两口，赞叹道：“真的很好吃，口感很清甜。” 周珈青快乐极了，问道：“你要不要喝茶？这个月饼很适合配冷泡茶。”作势就要叫人张罗茶水。 江霖笑道：“不用了，让大家伙儿中午好好休息吧，下午还有好几套造型要拍呢。” 周珈青这才意识到自己选的衣服太多，江霖的工作量无形中翻了几倍，登时手足无措，嗫嚅道：“我就是想看你穿那些衣服是什么样子的……” 江霖看他误以为自己在抱怨，又赶紧安抚了几句，心里想道：“跟这位小少爷说话实在太累了，要一直小心翼翼的……因为他这么喜欢我，我随便一句话都可能伤害到他的感情。也正因为他这么喜欢我，我绝对不想伤害他，只能自己累一点儿了。” 忽然江霖手机来了个电话，他道了声“抱歉”，接起一听，对面一个陌生男声气势汹汹说道：“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再拖欠我就不客气了。记好了，我的银行账户是——” 江霖立刻摁断了电话，周珈青说道：“怎么了？” 江霖无奈说道：“是诈骗电话。” 周珈青很震惊，说道：“你也会接到诈骗电话？” 江霖忍不住笑了，说道：“我怎么不会接到诈骗电话？我又不是活在天上的。” 周珈青哑然，心想：“我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真是活得连骗子都不如了。” 哪知下一秒江霖的手机又响了，接通以后居然还是刚才那骗子，气急败坏叫喊道：“你还敢挂我的电话——” 江霖皱了皱眉头，当即把那手机号拉黑。 但两人都被这小插曲弄得有些尴尬。安静了一会儿，周珈青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话题，刚要开口，江霖的手机偏偏又响了。 江霖的脾气也上来了，起身走到一边，看也不看就接通电话，沉声说道：“你有完没完？再打过来，我就要报警了！” 对面那人似乎被他严厉的口气给唬住了，愣了十几秒，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叫道：“你为什么要报警啊？难道我不能给你打电话吗？我犯了哪条法律？你说，你说啊！” ——这次却不是那骗子，而是任琦的声音！ 江霖吓了一跳，忙道：“不是的，刚刚有个骗子给我打电话，我在吓唬他呢，我不知道是你。” 任琦怒道：“什么骗子啊？我看你自己就是大骗子，明明是你自己要找我的，怎么我现在回你电话了，你又凶我？” 江霖忍不住笑了，说道：“你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你……你不是在生我的气么？” 任琦哼了一声，恨恨说道：“也不知道是谁，眼巴巴把工作地点时间全都发给我，那不就是要我探班的意思吗？好啊，我现在已经到门口了，你还不出来接我？” 江霖一呆，说道：“你到什么门口？哪儿的门口？” 任琦说道：“就是你拍月饼礼盒的场地门口啊！这什么加青食品、减青食品可真会选地方。不知道哪里的老工厂换个牌子，摇身一变就成艺术园了。又是什么新锐园区了，又是什么先锋艺术了，品牌方真是人傻钱多。” 江霖听他过来探班，心里又高兴，又担忧，说道：“你进来以后就别再挑刺儿了。第一，这个地方确实很有风格，出片效果非常好，你亲眼看到就知道了。第二，他们小老板人很好，你别欺负他。” 他一边说，一边冲周珈青比了个手势，然后转身朝外走，脚步十分轻快，简直要跑起来似的。 任琦在那边闷了一会儿，愤愤说道：“我还没进来，你就开始教训我了。好，那我走了！” 这时江霖已经奔到场地门口，外面几个工作人员正聚在一起抽烟，还有个金色长发的外国人背对着众人，远远蹲在那边墙根底下，唯独找不到任琦的踪影。 江霖疑道：“你走什么呀？我根本就没看见你啊。” 任琦说道：“我怎么没来？我就在这里啊！” 紧接着那外国人起身转了过来，收起手机，拉下脸上的大墨镜，气鼓鼓快步走近，正是任琦本人！ 他的头发早已长及肩膀，颜色却从漆黑如墨变成了水一般的浅金色，阳光下熠熠生辉，令人不敢逼视。 江霖又吓了一跳，呆呆拿着手机说不出话。 任琦走到他面前，说道：“这才几天没见面，你就不认得我了？” 江霖回过神来，笑道：“你怎么染了金发？” 任琦傲然说道：“我换个新造型，不可以吗？”顺手拨了拨头发缝儿，一缕缕金发如丝缎般从他指缝里滑出来。他皮肤白皙，五官立体漂亮，恍惚间真有几分混血的味道。 江霖抿唇笑道：“是新剧的造型么？挺好的。” 任琦打量了他几眼，说道：“你倒是一点儿没变。” 江霖说道：“咱们上次见面，只是两个星期前的事情，哪儿有人变得这么快的？” 任琦转头看着旁边草坪上一座抽象雕塑，闷闷说道：“只有两个星期吗？我总觉得过了好久。” 江霖心里一阵酸涩，不知说什么好，看了看时间，说道：“进来吧，我们要开工了。” 他把任琦带进拍摄场地的时候，着实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工作人员们都没料到时下最火的男明星任琦居然从天而降，而且身边一个人都没带。 有些人惊诧得交头接耳，互相争论此人是不是货真价实的任琦；有些人激动得满脸通红，几乎快要昏过去；还有些人跃跃欲试，想要冲上来要签名要合照，但这里毕竟是工作场合，最后只远远拍一张照片就完了。 任琦太习惯这种场面了，高高昂着头，谁也不理睬。 江霖看人们兴奋成这个样子，心想：“我来的时候也没见大家这么高兴，虽然大家早知道我要来，任琦则是惊喜来宾吧，但由此可见任琦确实比我红得多。” 周珈青和几个品牌高层都围了过来，江霖忙介绍道：“这是我朋友任琦，他是来探班的。”又跟任琦说道：“这位就是珈青食品的小周老板。” 任琦斜眼看了看周珈青，立刻嗤笑道：“这人怎么穿成这样啊？土死——” 江霖立即在他手上狠狠一掐，任琦登时说不出话来，江霖低声说道：“你再多说一句就赶你走了。” 任琦气道：“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你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说话吗？更何况我说的是大实话。” 江霖扭头说道：“小周老板选择H牌的衣服，肯定是为了支持我的代言，对不对？” 周珈青见自己的苦心得到了江霖的认可，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说道：“是啊，我一直觉得这种奢侈品是我妈那个年纪的人买的，但你代言H牌以后，我觉得这牌子真不错，每件都是好的，一不留神就买了好多。” 任琦哈的笑了一声，转身去看布景道具，于是下午拍摄开始以后，到处挑三拣四的人变成任琦了。 他这种当红大明星提出来的意见，比周珈青这种门外汉要有力量多了。每句话都正中要害，斩钉截铁，叫大家听得心惊肉跳，不敢有丝毫质疑。 周珈青看他和江霖是好朋友，也不敢多说什么，战战兢兢站在旁边听候发落。 但任琦不屑于跟除江霖以外的任何人说话，无论有什么意见，都是直接跟江霖说的。 比如江霖坐在地上摆拍的时候，任琦忽然说道：“喂，你不觉得背景特别单调吗？” 江霖问道：“怎么单调？” 任琦想了想，说道：“没有层次感。” 周珈青听到了，立刻指挥人调整布景，任琦这才消停。 过了一会儿，任琦又说道：“喂，你别臭美了，妆面都油得反光了。” 江霖有些气闷，说道：“你叫谁呢？” 任琦瞪着眼睛说道：“我不是叫你，又是叫谁？” 江霖说道：“你居然是在叫我吗？哼，原来我名字的叫‘喂’。” 任琦说道：“你跟我抬什么杠啊？我是好心提醒你，你不听就算了。” 江霖叹了一口气，脸上表情无可奈何，明显是被任琦烦得不想活了。 周珈青立即催促化妆师去补妆，化妆师被这种大明星现场监工的压力给吓到了，缩头缩脑地凑到江霖身边，手上一用力，粉扑蘸取了一大团粉。 任琦忙道：“那是粉扑还是黑板擦啊？真是的，还是我亲自来吧！”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去，一把夺过粉扑和粉盒。 江霖抱臂坐着不说话，闭着眼睛不忍心再看了。但当任琦单膝跪下来，细细给他上粉的时候，江霖还是乖乖抬起下巴。 任琦给他补完妆，左右端详了一下，很得意地说道：“到头来还是要靠我出马。” 江霖哧的一笑，又立即恢复表情，淡淡说道：“这么拖拖拉拉的，弄到晚上都拍不完。” 任琦说道：“我还不是怕你丢人吗？你就是不识好人心。”又要了定型水，重新给江霖抓了抓发型，这才退出去。 大家在周围看着，都觉得他们又不像朋友，又不像对头，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氛，只容得下彼此，外人是插不进去的。 晚上六七点的时候，拍摄圆满结束。今天陈知行另外有工作，没有过来探班，所以江霖和品牌方客套了一番，便和任琦一起离开了。 周珈青不舍得就这么和江霖分开，一路送到园区外面停车场。 任琦是自己开车过来的，那是一辆双座跑车，没有第三人的位置。他把江霖按进副驾驶，啪的一声重重关上车门。 周珈青这才止步，眼睁睁看着任琦雄赳赳气昂昂坐进驾驶位，他神色是非常羡慕的，似乎希望那就是自己。 江霖从车窗里探出头，说道：“小周老板，你快回吧，今天真的辛苦你了了。” 周珈青忙摇手道：“辛苦的是你，我什么忙都没帮上。我……我问你助理要了你的微信，等到今天的片子出来，我发给你看好不——” 任琦听不下去了，一脚猛踩油门，车子呼的一声直冲出去，登时把周珈青甩在后面。 江霖气道：“你干嘛呢？这样多没礼貌。”赶紧打开手机，火速通过周珈青的好友验证，给他发了一条微信道歉。 任琦更加不爽了，说道：“你都做到H牌的品牌大使了，怎么又接他们这种土味代言？不嫌掉身价吗？” 江霖心想：“一个是国际奢侈品，一个是国民零食，风格定位完全不同，又有什么掉身价的？”但想到任琦陪了自己一个下午，心里又有些柔软，戳了戳他的胳膊，说道：“你留在我家里的东西，我都没动过呢，现在去我家吧？” 任琦怒道：“你家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要去你家？” 江霖说道：“那你要去哪儿？” 任琦从后视镜里白了他一眼，说道：“就你一人有家，别人都没有家吗？今天偏要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