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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街

    上高速前的某个加油站。

    副驾驶座里嵌着的江今序悠悠然摇开车窗,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无处搁放的目光由专注的数树树叶继而转到自己腿上。

    于过去的十分钟内,江今序的皮裤被迟请青剥了个干净,迟请青认真的把衣橱里每条裤子都过一遍,最终亲自监督江今序换上了他眼中的良家款白裤——不露不勒,裤腿长到恨不得把江今序的鞋子也遮个密不透风才好。

    一股子汽油味儿快速侵占了周围的空气,排在后面的车纷纷关闭了窗。许是江今序以前有过太多帮江约珂打理机车的经历,隔几天就往油站跑使他早闻惯了,倒不觉得这有多刺鼻。

    “谢谢。”工作人员麻利合上了加油盖,迟请青重新发动奔驰,趁车打着前,他扯长了安全带。

    按扣儿咔嚓入槽。

    江今序俯身卷段裤腿儿,扫了眼晕头晕脑把安全带穿进肩带里的迟请青。

    也不知道该不该怪迟请青傻,江今序颇为无奈的凑过去,解开了迟请青错误的安全带,替迟请青重新扣好。

    将安全带从两根肩带里引导出来的时候,江今序的手不慎磕到了迟请青肩带与底下宽平布料交接处的图案,他顿了片刻,发现其形状均是金灿灿的棉花糖。

    压根未打算隐藏的小心思被戳破,迟请青全然未有窘态,他更多呈现出种怅然,喃喃感慨起可惜了那晚的星星摘不了了。

    大抵是这作为装饰的棉花糖小巧玲珑到让江今序中意,在后续江今序和迟请青的对视中,他对棉花糖的关注度远远超过了迟请青本人。

    “该看的地方一个都不看。”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迟请青小声抱怨句,他吃醋的敲了敲棉花糖板儿,扭头还想再说些什么。

    结果,副驾驶座上的江今序正歪着头打盹儿,他的嘴半嘟着,时不时呼口气,惹得粉嫩的唇肉如有层次波浪般晃荡。

    明明看的是江今序,动的也是江今序,迟请青却觉得自己的唇也在潜移默化间干涩得紧,迫切需要舌头润润。

    他两出发的尚早,彼时天才有了蒙蒙亮意,太阳果断潜伏进叠加的云后,蠢蠢欲动。

    迟请青在红绿灯进入五秒倒计的空隙,亲了亲江今序的鼻尖儿。

    迟请青的嘴刚从江今序身上挪开,今天的第一束光就姗姗来迟。

    迟请青掰下了对应江今序的前排遮阳板。

    不管光如何抗议,反正迟请青是庆幸的。

    因为他作了弊,比光更先吻到了旁边安静的睡美人,还挑衅的让光透不过玻璃,试图给江今序再来一口。

    偷亲的触感让迟请青梦回到了与他们风格截然不同的初吻。

    吻的起调是一人的确醉到神志不清,走路都需搀扶,而另一人对他抱有欲望的心痒痒不停,索性装醉骗过自己,陪着他去胡闹。

    两位新手的对接无疑是慌张开局,而后迟请青在品尝到甜头后熟能生巧,甚至凶巴巴的反客为主。

    高速上道路平坦畅快,不比节假日返程峰期的拥堵,迟请青听着导航指挥,没费多久便驶出了站。

    附近的路标可算明朗好找,迟请青摘下一只耳机,揉弄被压得隐隐作痛的耳廓。

    “前方左转进入情人街,沿情人街直行600m,即将到达目的地,”导航语音尽职尽责的做着收尾工作,“注意,该地段学校居多,请避让行人。”

    换做什么“和平路”、“英才街”等街道命名,别说导航有多声情并茂,迟请青他早在旅归遛弯儿就看过不下百八十遍,故颇为无感。但这未有耳闻的情人街让迟请青眼前一新,他开了点车窗,想目睹这浪漫的小蓝路牌。

    “情….情人劫?”一个留学生模样的姑娘用她发音蹩脚的中文,抬手指着路牌下那行拼音,模棱两可的念叨起来。

    “是街,第一声,”她的同伴耐心纠正起错误,对上留学生困惑的目光,同伴又做了遍示范,“情人街。”

    迟请青看得来劲,更觉这处路牌有些意思,他仗着擦肩而过之际反正外面的人也听不真切,跟要预备起唱般深呼吸一口气,酝酿好饱满又漂亮的底声:“情人….”

    “街。”

    没等迟请青把第三个字连上串,不知何时醒来的江今序便率先将声音传来,他摊开的手掌按着睡酸了的脖子,说话时嗓音很淡,裹着黏糊的沙哑,像极了事后清晨的性感。

    迟请青喉结一滚,此时倒有些心猿意马了,导致他于这大青天白日里,打了个莫名其妙的近光灯。

    迟请青把车停在了校方为嘉宾规划的位置内。

    也猜不透这负责人是怎么想的,种种车位均挨着学生们外出必经的马路边,此时应是赶上了大课间,一窝蜂换校区的上课学生倾巢涌出,来回穿梭的人流从四面八方包围住尚在车边的江今序和迟请青。

    江今序的手还撑在打开的车门上,他指腹研磨过包着车窗玻璃边缘的密封条,站向跟车头相反。

    风是逆着吹来的。

    就像如今再回来的江今序,看似与这些洋溢笑颜的学生格格不入,但却始终,身处在这片喧嚷的洪流中心。

    肆意敞开了玩儿的太阳给地面渡了层暖暖的绒边。

    一切事物都泡虚在了二十三度里,全部化作流金。

    江今序朝保安出示了邀请函。

    门杆儿在保安授意下缓缓升起,放行江今序。

    跟在江今序后面的迟请青弓着腰,他正准备如闪电三步跨过时,不经意扭头瞧见了保安欲言又止的打量着他。

    迟请青清清嗓子,捏了下江今序的小拇指,叽咕着让江今序给他个合理身份。

    “带的人。”江今序言简意赅的点名了迟请青,尽管保安已经点头比了个OK,但江今序偏生是起了头就要贯彻到底的性子,他原计划应是要擒住迟请青的手腕,让迟请青像招财猫一样摆摆认个脸。

    结果江今序未料到迟请青神不知鬼不觉和他建立了绑定,江今序这猝不及防一举,举起的不是乖乖就绪的爪儿,而是搭上了自己,来了个异常耀眼的十指相扣。

    江今序:…..

    迟请青似乎总是在做着不合时宜的事,譬如他在去年的冬天里,望着堆积在窗槽的白雪,憧憬起春天抽芽的柳树;譬如他在过去江今序围着他打转的日子,始终以高傲待人,频频给江今序立着下马威。

    他的不合时宜也的确跟词本身相衬,大多都是错的。

    只有这一次的不合时宜,迟请青很是喜欢。虽然…江今序在短暂的错愕后还是用力的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甚至加速了步伐,故意不等他。

    迟请青像是被江今序夹在指间没打火的烟。

    迟请青想变成夹在江今序指间点燃的烟。

    两人走过花坛畔,恰巧有学生偎堆儿排练话剧。

    身穿燕尾服的男生凝视着右边妆容精致的女孩,字正腔圆:“我一直深深的爱着你,分开后的每分每秒都使我痛苦万分。乔西,你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分明是再老套不过的剧情,却红心正中的戳准了迟请青的软肋。

    迟请青反复告诫自己:

    ——这是他们的故事,不是我的,更不会是我和江今序的。

    话剧的演员们还在继续,男主绞尽脑汁,他会从袖子里变出扑腾翅膀的白鸽,也会每天编织新鲜的花环,然而这些,都无法打动乔西。

    所有的故事冥冥中走向注定的结尾,引得迟请青愈发惶惶不安,几乎走两步就要回一次头,做贼般窥探话剧里的乔西是否接受了男主。

    即将迈上阶梯转角,彻底告别被甩在身后的话剧时,迟请青又扬起了头,他把目光投向了江今序。

    迟请青本以为映入眼帘的该是江今序漂亮的下颌线。

    结果,迟请青望进的是刚好也在和他对视的眼。

    “你不是安迪斯,”大抵过了两秒,或者更长,反正江今序是记不太清了,“我也不是乔西。”

    旅归的阳光有着自己古灵精怪又层出不穷的主意,它偶尔干脆挑明了它想看绿皮火车,也可能是来了兴致,于大雪纷纷时,亲临人间,友好的碰了碰插在雪人脑袋上充当鼻子的胡萝卜。

    不安生的光现在整一出明标价码,它尽情铺洒在江今序脸上,把江今序的线条勾勒层次分明,大抵是想看看出自土地长大的人。

    两人漫无目的的转到了球场。

    橘红色的地面存放着江今序和迟请青的影子,一个高挑出众,另一个身材极好,头上碎碎的卷儿格外可爱。

    橘红色的地面是张画布,上面映着女孩们散开而随风摆动的长发,被击飞的排球弹到空中,浓缩成了个小点儿。

    画布上还少不了江今序叮叮当当的耳环。

    他化身成了春天的开关。

    “江南无所有,”迟请青尽可能学着去使用除了音乐之外的浪漫,尽管他尚在初学者阶段,却悄然贯通了精髓。迟请青依葫芦画瓢仿着书生推眼镜的动作,复刻出了个八分像,他一脸正经的捡起条干净的花枝,动作轻浮,凑过去半挑着江今序的下巴,“聊赠一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