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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风挡雨

    江今序到家后,打开了客厅的小灯。他欠身,于大面积的沙发内只堪堪坐了个角。

    江今序半垂着眼,他顺手拾来茶几上摆着的苹果和刀,聚精会神的给苹果“脱起了衣服”。

    外面雷声轰鸣,一道道闪电正张牙舞爪的闹腾,硬是把好端端的天给劈开成两半。

    江今序一向拿手的削皮工艺突然卡壳,这回一刀下来并非完整连续的苹果皮,它变成了歪歪扭扭的一小段,而后不等江今序拉拽,便自觉掉进了垃圾桶。

    刺眼的白光再次降临时,江今序手边的灯忽然熄灭了。

    失去了与昏沉天色抗衡的灯,屋里暗得吓人。

    对楼家的孩子因对停电的恐惧而爆发出快要吼破嗓子的哭声,楼上也不知哪户摔倒了,发出声沉重闷哼。

    周围种种仿佛陷入了穷途末路。

    震耳的雷炸开,被它闪得透亮的云层承担起两个人的心跳。

    江今序放下了那个被他削毁了的苹果。

    时间倒流回几小时前,那会儿天气尚好,江今序打了辆出租跟车迟请青。在确认迟请青回家后,他的护送任务完毕,方才折路到自己住处。

    江今序仰了仰头,单手搭在有些发酸的脖颈处,心里却是在想迟请青会不会缩在被窝里躲避雷声,会不会惧怕恶劣天气,一个人还需要开灯睡。

    江今序抬脚,进门后忘记更换的球鞋在这干净的地面上拖出几条违和感极强的印子,像极了轮胎因急刹而给沥青道路拉出的车痕。

    他过去关严了窗,可仍有不打招呼的雨趁其不备飘了进来,给墙沾湿了好大一片。

    江今序摇摇头,觉得这种环境兴许只适合睡觉了。他颇为无奈的点开手机,发现预报里明天依旧有雨。

    迟请青家。

    既没有缩在被子里发抖,也没有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的迟请青靠在桌边,他取下挂在书房中央的日历板,给前三天连画了几个对应的红叉。

    到了第四天,迟请青笔锋一顿,手起刀落的打了个堪比前三天总和的大叉。

    这本日历是迟请青特意准备,专门用来记他追江今序进度的。

    此时,他惆怅的托着下巴,皱着眉头瞧起这周剩下余量不足的天数,自顾自的抱怨自己即将过上个没有和江今序同居的一周了。

    …..

    未经打分的第五天来了,因为雨天的缘故,迟请青若想赶上送江今序工作,必然得用早起换。

    他没顾上吃饭,更别谈喝药,便将车开到了江今序楼下。

    也是凑巧,江今序这会儿撑着伞刚站稳脚,还没点开叫车软件,迟请青就跑到他面前,展开沉默的邀请。

    但也有不好的事——他们两人还未驶过出小区的第一个红绿灯口,江母的电话就打给了江今序。

    这并非是接电话的好场景,江今序心知肚明,但又不能不接。

    他把身子侧向车窗边儿,音量也手动降至最低。

    “江今序,”江母略过所谓母子间的寒暄,连名带姓唤起来更像是在叫一个陌生人,“你回国了也不知道来家看看,要不是校庆上偶遇,有人告诉了我和你爸爸,你打算一直瞒着家里吗?”

    雨声似乎淡了不少,江今序抿着嘴,他用余光瞟了眼迟请青,心想即便这雨再大,也压根无法掩护这难堪的质问。

    “你一个当哥哥的,这样像话吗?”江母见江今序不语,不由拔高了音量,“现在不管你在干什么,马上请假回来,去医院瞧瞧你弟弟。”

    奈于这一声令下的声音实属大,车内又只有距离谈不上远的两个人,迟请青很快听明白了对面的是谁。

    “知道了,”江今序挂断电话,他的目光和迟请青简单碰撞了下,而后江今序理理衣服,大有要下车的架势,“就送到这里吧,你回工作室忙,我再找辆车去医院。”

    “我陪你,”迟请青眼疾手快的一键锁住了车门,他执意要和江今序待在一块儿,“以后我无论什么事,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江今序张了张嘴,迟请青从口型判断,他应该是在说“好”。

    可惜这会儿在车窗上噼里啪啦乱打一通的雨又加大了阵势,迟请青专注开车又不能分心,故而他也只是通过匆匆一眼瞥见江今序动嘴,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说了“好”,迟请青无法再做进一步考证,索性便当默认了。

    来回摆动的雨刷替二人刮清视野,迟请青在转方向盘时无意盯了眼自己手上的茧。

    或许这磨出的茧和雨刷有异曲同工之妙,迟请青想,当粗糙不平的表面磨过江今序的唇肉,江今序可能于异样的快感下发颤。

    但迟请青很快打住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坏念头。

    “今序,”迟请青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半瞌着眼的江今序,他刚想说别怕,可转念一想,江今序已然在没有他的陪伴中独自熬过了在江家的那么多年,这轻飘飘句宽慰如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压根做不到感同身受,倒更像无济于事的马后炮。迟请青咽了咽口水,慌忙将绕到嘴边的话改口,“我那天在医院….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迟请青把误会都道来一遍,包括他去探望江约珂的真实想法、客厅里过了期限快腐烂掉的花….,许是今天的天气已经够差劲儿了,丝丝寒气尽往人心尖儿钻,迟请青唯独不提江今序走后他连夜的失眠,以及躺在烟灰缸内报废了的烟。

    江今序安静的听着,途中一言不发。他偶尔会偏头看看迟请青,但在对视后又迅速耷拉下眼皮。

    车驶向了终点站。

    下去前,江今序把外套脱了下来,他擒住迟请青的手臂,看着那一排被冻出的鸡皮疙瘩,后讪讪抛出句:“穿厚点儿。”

    江今序不同意迟请青一起跟上去,迟请青就在车里抱了江今序好久。

    此时,没有吃药的弊端逐渐显露,迟请青说得话越多,这声音就越沉哑,像是在井水中冰了一晚上的西瓜,冷气透骨:“我不走,我就在楼下等你,有事一定要喊我。”

    江今序上去后,雨落得更欢了。

    迟请青觉得他可能经历了场无休止的争吵,因为江今序再出现时,瞧上去十分疲惫。

    迟请青实在太急了,他迫切想把江今序放怀里揉揉,驱散他的不开心。故而在冲向江今序时,迟请青全然忘记了眼前的暴雨,他淌着几乎淹过脚踝的积水,连伞都不拿。

    迟请青淋了一路的雨。

    江今序单手插兜站在可供避雨的房檐下。以房檐为分界,迟请青气喘吁吁踏上了石阶的最后一层。

    朝上翘起的房檐照顾不到石阶上的雨况,因此,在房檐包庇内的江今序除被灌来的风撩拨衣摆外,未沾到分毫雨水;而彻底在石阶上停住脚和江今序对视的迟请青全部湿透。

    “快过来。”江今序无奈,他想把这傻站着淋雨的人拉上去,结果迟请青纹丝不动。

    “我只带来了我自己,其他什么都没有,”迟请青的声音似乎比方才在车上更哑、更不清晰,脆弱的活像张一撕就会破碎的保鲜膜,“我想替你遮风挡雨,我可以替你遮风挡雨。”

    他们谁都没有雨伞。

    迟请青索性身作江今序的伞,毫无征兆的按住江今序的后脑勺,献上个绵长的吻。

    他的唇因受寒,触感格外显凉。江今序吮吸着它,如同含了柄薄薄的刀片,却又于浸入口中时,变作了酥软的威化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