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驯服
午后公主召柳胤端觐见。 月升不像靖国,建筑有正厅正房之分,公主寝殿进门就是一张大床,角落一张圆桌,靠西墙一排柜子并梳妆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清净得有些大而无当的意思。 小云坐在床铺一脚,正很入神地想心事,柳胤端在门口站了半晌她都没抬头。 “小乌乐,他来了。”侍女轻声提醒。 小云这才转过头看他一眼,随意指了指床脚,“来。” 柳胤端走过去这几步路,她好像又神游天外了,过了一会儿看见柳胤端站着,神情还有些诧异:“你坐啊。” “不必了。”这毕竟是姑娘家的闺房,柳胤端自然不可能随便在人家的床上坐下来。 “随便你。”小云无所谓。 柳胤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小云都没有再讲第二句话。除了这种奇怪的沉默,他发现小云今日特意抹了胭脂,嘴唇和脸颊都是一片娇艳的鲜红色,她往日间一贯清澈透明的眼睛里却飘着几缕血丝。她还带着那把金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在上面。 不久之后,有人来报:“小乌乐,将军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小云表情微变,问:“你们在哪找到将军的?” “在他房里。” “……他昨晚在哪?”小云攥紧了刀柄。 “昨夜将军从这里离开后一直往东走,然后在绿宫门前睡了一觉,早上天不亮起来就回去了。”侍卫交待清楚。 柳胤端看见小云身体猛然一动,像是有什么话即将脱口而出又马上忍住一样,她娇美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镇定。 “你们喊他来时,他有说什么吗?”小云又问。 “没有,换了衣服就起身了。” 小云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她淡淡地说。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惊叫一声,“哎呀!”顺手就把一直握着的金刀甩了出去。原来刀鞘上装饰太繁复,她一直握着,没注意就划破了虎口,血都渗了出来。 柳胤端走过去帮她把刀捡起来,递过去小云却没接。她张嘴含着伤处,眼神定定地盯着刀。 “给你多少钱才能买到你的忠诚?”小云突然问。 “多少钱都不行。”柳胤端失笑。 小云瞥了他一眼,“什么都可以买得到。” “金钱买不到我的忠诚,你应该去找别人。” 小云嗤之以鼻,“你以为你的忠诚很值钱吗?他用了什么东西跟你换?”她轻慢地说,“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得到,就看你用什么东西去买。我阿瓦用一捧杏花买到了我阿玛的爱恋,我阿玛用一个梦买了我阿瓦的自由。你看,门外那个乌尔齐,我就是用一卷羊皮买来他和他妹妹的忠诚的。你以为你的忠诚是什么千金不换的东西吗?” 柳胤端忽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学堂里倦倦欲睡的夏日,还有一步一个脚印的冬日清晨,那时天都没亮。 他突然间被激起了一丝怒意。 “很好,既然你一定要买,那我要所有你爱的人的性命,还有你年轻的时候所有的时光。”柳胤端冷酷地说,他难得有这样毫无忍耐而充满杀机的神情,”可惜了,小乌乐,你买不起。“他最后轻轻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买不起?”小云猛地站起来,与他对峙,“我还要你的自由,你的尊严,你的底线。你们靖人不是很愿意为苍生而死,为社稷而亡。我倒很想知道这个国家给了你什么来换?不管是什么,我都出得起!” “你高估了你自己,你也只不过是被衡量的物品之一。”柳胤端漠不关心。 “我愿意,不管是什么,想要用我去换,都可以。”小云毫不犹豫。 正在这时,门外侍女通报:“小乌乐,将军到了。” 小云、柳胤端冷不防被打断,当即相视一怔,随即向两侧转开目光。 “你跪到床那边去,接下来你不准说话,不准听,也不准看。”小云匆匆从他手里接过金刀,命令到。 柳胤端沉默地依言照做。 “乌尼格日勒,我昨晚说过了,你什么都不会,得学习。” 乌尼格日勒低着头,只看见公主一双赤棱棱的脚踏在地砖上,走近停在他面前。他突然觉得特别疲累,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我给你找了一位老师。”小云甜甜地说。 她托住乌尼格日勒的下巴,抓着他转头,让他看。那位靖国奴隶安静而顺从地跪在那,垂着头,露出一截漂亮的脖颈。 公主又把他下巴抬起来,四目相对。 萨拉奥冬出美人,父母与子女都长得漂亮,女孩儿像阿瓦,男孩儿像阿玛。公主的脸颊与嘴唇都无比娇艳,好像染着一层玫瑰酒,这种柔媚之下却是一种令人骨头缝都发疼的森寒,大风声嘶嘶作响。 小云看着乌尼格日勒的眼睛,突然间心软了,“阿萨,你愿不愿意?”我只问你一次。 乌尼格日勒微微挣开小云的手,小云的眼睛猛然一亮,但随即就沉重地黯淡下来。 乌尼格日勒深深地叩头,额头压在地砖上,他的声音无比平静,“是,殿下。” 小云旋身坐回床上,“哎呀,那我要想想从何处开始?”她用脚尖点了点靖国奴隶的大腿,“当时一开始娜仁托娅是怎么教你的?” “……用鞭子。”靖国奴隶低声回答。 “是吗,这倒不错,你去给我拿根鞭子来。”她嫣然一笑。 鞭稍从乌尼格日勒的腰间蹭过,并不疼。 “腿打开,屁股撅起来,别忘了你是用哪伺候人的。”公主又赏了一记鞭子在他屁股上,声音又柔又媚,“嗯?你是伺候人的吗?乌尼格日勒?” “是。” “但是为什么你不会?”公主生气地问,“你在靖国没学过吗?那些人没教你吗?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狗,”公主拉过靖国奴隶,在他嘴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他才是我的狗!” 又一道鞭子在他耳边炸响,公主恶狠狠地抽在地砖上,“我说过把腿分开,把你伺候人的地方亮出来!这你都不会吗?我甚至都不介意你在靖国被用了那么久!” 保持这个姿势久了,脑袋里有些发懵,他大概是太过于令人失望了,公主的声音逐渐变得失去耐心。 “抱歉……”他下意识说。 “我不要听你的道歉,”公主咬牙切齿地说,“你跟我阿瓦道过歉吗?他选了你这样的人来当什么将军?就是因为你做不到,所以我们之前才输的,不是吗?为什么你做不到?” 乌尼格日勒麻木的神情猛然一动,眼里燃起两点怒火,但随即,这种怒火就被更深重的麻木给扑灭了,他沉默地垂下头。 公主约莫是彻底失望了,把鞭子一丢,背对他站着,“算了,你出去吧,明天再来。”她冷冷地说。 “是。”乌尼格日勒迟缓地站了起来,居然还没忘行礼。 他退出去,仿佛察觉不到痛痒一般。 乌尼格日勒离开之后,寝殿内陷入了粘稠的寂静。 柳胤端从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往外走,经过小云时,淡淡地说:“你不该那样说他,与上谷之战是你父亲的错。” “住嘴。”小云猛然抬手掐住柳胤端的脖子,她咬牙切齿地说,“刚刚发生的事情,如果你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 这一瞬间她是真的有杀意,手指掐进柳胤端的皮肤里,再停留得长一点就可以杀了他。小云一把甩开他。 “你也不该那样对他。”柳胤端冷冷地看着她,心里满是厌恶。白狼是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不愿意看到对方被折辱。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之前所有的,在出发前我们就知道我们能赢,但只有在上谷的那场,没出发我们就知道肯定会输!因为我父亲疯了!所有人都只能听一个疯子的话!”小云咆哮着,像一头失去了控制的野狼,常用于娇媚态的脸庞被愤怒扭曲。 柳胤端愣住了。 小云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神情迅速收敛,就好像一场强烈而短暂的雷雨,她的脸上又是那种透明般的平静了。 “你出去吧,明日再来。”小云吩咐。 柳胤端推开门,刚好遇见侍女为公主奉上晚膳,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诱人的肉香。 “别在这儿吃,去哥哥……”小云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只见她忽然冲了出去,抱住一颗远离众人的大树呕吐了起来。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柳胤端这时才发现,胭脂底下,她的脸色无比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