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开始捕猎吧
悄无声息地杀掉一个人类是他们同族之间就能做到的事情,更别说一只魅魔了——就算在恶魔之中它们以依附强大者的柔弱而闻名,但还是能像碾死一只虫豸一样轻松地夺走一个人类的生命。 凯尼斯子爵的尸体在舞会到达高潮的时候被发现,那时人们的身体都因为舞蹈而燥热。仆人们打开窗户,可沉闷的天气带不来一丝清凉的夜风,就算公爵命令在房间内拜访上一倍的冰块,也止不住打扮漂亮的夫人小姐们时不时地抱怨比平时多出几倍的汗水将她们的妆容给打湿。 然后,冰冷的雨水带着浓厚的土腥气,跟着慌张的仆人来到了大厅里。 “凯尼斯子爵……”仆人脸色苍白,显然受到了惊吓,“他被人杀死了!” 一道雷从空中落下,吞掉了仆人的后半句。但是公爵知道他说了什么,并在心里将名单上的名字划去一个。 良好的教养使他没有露出半点计划之外的表情。一闪而过的慌张被他贵族的优雅跟高位者的镇定盖了下去,如果不是紧盯着他的脸,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会觉得无能的仆人做了错事,慌张至极。 “先把这件事情……”他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大厅角落的镜子前,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绝对不是在人们看见他之前!那大张着的嘴巴跟干枯的皮肤绝不是一个正常的,还活着的人类应该有的东西,人们只能从他的衣着上判断这是莫名消失了的凯尼斯子爵。哦,他们之前还在讨论他不来真是太好了,没人会想跟一个拥有残暴爱好的家伙共处的。 凯尼斯子爵的尸体缓缓地倒了下去,连接着头颅与身躯的脖颈因为这一下断裂,扯着皮肉往一边倾斜。 冷风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灌了进来,将那些厚重的,能够充当暧昧时刻的遮羞布的窗帘都吹了起来。落地窗啪地打在墙壁上,将水花溅在人们的脸上。 “冷静下来!”公爵赶在人们慌乱逃离之前命令仆人将他们分开,“拿来嗅瓶跟杜松子酒!将凯尼斯子爵放到不会被打扰的地方去,现在杀人凶手或许正躲在暗处看着我们,大家不要随意乱走,给他制造机会!” 他的先发制人很有成效,宾客们很快被带离大厅,在另一处被安顿好。仆人们为受到惊吓的女士们拿来嗅瓶提神,身体单薄者还能喝一口烈酒作为缓和,男士们则享受着上好的雪茄跟威士忌。在最初的小小慌乱过后,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太可怕了。”亚度尼斯夫人挥舞着自己手里的羽毛扇,脸色苍白。她是距离尸体最近的一批人之一,尖叫出声的也是她,状态十分糟糕,就算是嗅瓶也无法弥补拒绝烈酒后她病态的脸色,“亲爱的,你根本不知道那张脸是什么样的……天呐,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将自己的表情扭曲成这样……” 亚度尼斯爵士则抽着手里的雪茄,不得不说公爵的吃穿用度比他这个小爵士好上太多,他现在觉得空气也比他所买下的地段要清新。 “好啦,您已经说了五遍了,亲爱的亚度尼斯夫人。”他不耐烦地用手指敲敲椅子的扶手,显然已经对重复多次的描述感到厌烦,“不过我们最好还是请主教为我们做个祝福,讲道理,我不认为那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他说到这里时压低了声音,“我昨天看他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哦,您真是狠心。”亚度尼斯夫人左右望了望,看见自己的孩子在与人攀谈后放下心来,“我们的宝贝是什么时候与巴顿伯爵这么要好了?他们是站在公爵这一边的对吧?噢,他长大了,我真为此感到高兴。” 亚度尼斯爵士对此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而巴顿伯爵跟他的夫人,正饶有兴趣地玩着小亚度尼斯的乳头。 “您的脸色太苍白了,我们这是在帮您呢。”他们这么说道。 “够了!”小亚度尼斯咽下喉咙里的呻吟,“你们说过你们凶手是谁我才过来的,我可不想在这里丧命。” “您不知道这件事情才让我们更惊讶。”巴顿伯爵笑着回答,当然,他的笑容并没有带来任何的安慰,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这里有一只恶魔。” 巴顿夫人将扇子伸到小亚度尼斯的嘴里,让他的惊呼变成了一阵古怪的喊叫,然后对投射过来的探究目光露出无辜的笑容。 “我只是在玩玩而已。”她用眼神这么说道。 “这真是荒唐!我要告诉公爵……” “公爵知道这件事情,”巴顿伯爵打断他,“不然你以为米勒主教跟安德烈圣骑士是来参加舞会的吗?用他们红色的长袍跟沉重的盔甲?” 巨大的信息量让小亚度尼斯说不出话来。 “什么……主教跟圣骑士……”他说道,“我根本没见过他们!” “您当然不会见到他们了,尊敬的神的仆人正在消除邪恶呢!”巴顿夫人摇着手里的扇子,对失去了可玩弄的对象感到不快,“哎呀,你多让我碰一碰我能说更多也不一定哦?” “好了玛丽,别这样。”巴顿伯爵拦住了她,“那看来您需要自己安静一会,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揽着自己的夫人离去,留下小亚度尼斯静静消化整件事情。 —————— 小凯尼斯坐在一旁,神情恍惚。 没有人去打扰他,可怜的孩子,他的父亲虽然残暴,但也是家里的支柱。他的死去将会给这位瘦小的少年带来什么样的伤害呢?瞧瞧,他连在这个时候能安慰他的朋友都没有呀,只能坐在一旁,外套还被吹进来的雨水打湿了。 他们觉得他可怜,但事实上小凯尼斯只是在听人说话。 他在听卢斯特说话。 真的吗?那个恐怖的,带来噩梦的男人真的已经死去了吗?他这么想着,觉得一切仿佛是梦,当那具躯体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与世界分离开来,一切的一切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磨砂玻璃一般看不真切。他不感到悲伤,但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从有记忆以来的重担突然消失了,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的父亲当然不会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贵族——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孩子能够活到那个年纪。 “您瞧,我说了这很容易。”卢斯特隔着镜子跟轻声说话,“唔,不过最后是我的小小爱好呢,希望您不会介意。” 才怪。 你在期待什么?恶魔杀了人之后静悄悄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别想了!除非这里有他们不得不避开的强大力量,否则他们才不会安分守己。圣骑士?这个时候已经走向了堕落的边缘,如果能得到主教的安抚当然还有可能拽回来,然后留下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或者更久的时间去治愈的后遗症。这里的确是有一位红衣主教,可是他绝对不会将那位坚毅的小伙子拉回正途的。 卢斯特就是要将恐慌的种子埋下去,然后看着这些人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没有什么比面临困境的绝望挣扎还要好玩的了,血脉深处中传来的隐约欢呼让他在畅想这个未来的勾起嘴角,尾巴也不自觉地摇动起来。 “那么交易已经完成啦,我很期待您的报酬哦~”他眯起眼睛,“当然了,不是灵魂。我可不是那些狡猾的商人,我所要求的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他离开了。 小凯尼斯还没来得及去深思他话中的含义,就被不远处的骚动吸引了注意力。 “我们要离开!”亚度尼斯爵士喊道,对阻挡他的仆人感到不满,“我才不要在这里等死,这里可是有一只恶魔!” 他的话语引起了新一轮的恐慌,窃窃私语的声音大了起来。 “亚度尼斯爵士,现在外面下着雨,就连星星也不会为您照明,如果马车因为轮子陷到泥沼里使您在这种天气里枯坐一晚上的话,我的良心会不安的。”公爵赶来,安抚道,“您瞧,我这里有足够的人手,也有舒适的住所。当然了,关于恶魔,我也准备了一下东西。” 他示意仆人端上来,提高音量。 “女士先生们,这就是被祝福过的护符,能够保证佩戴者不受恶魔侵袭。当然了,它的效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但是!”他再次加重了语气,“米勒主教会为它们重新祝福,不会有一个人再次丧命!” 他率先带上了护符,这让已经拿到手里的宾客们心里安心了些许——至少小凯尼斯听不到那只恶魔的低语了。 看来还是有效的,他想。 “房间里已经备好热水。”公爵继续说道,“你们可以选择休息,也可以在娱乐室继续消磨掉整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天晴时出发上路。无论怎样,温顿庄园都永远欢迎你们。” 好吧,有喝不完的酒水,享用不完的美食,谁会拒绝呢?亚度尼斯爵士与自己的夫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十分满意。 他们当然不会在下着雨的深夜仓皇逃离,这台没有贵族风范了!倒不如说,得到更好的待遇才是他们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