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又触碰到你了。

    穆九望着眼前古色古香的床顶，怔了半晌才回神。今日是他来到书中的第二日，显然地，他仍是没能回去。

    他只是在课堂偷偷瞧一眼聊斋，谁曾想竟被吸进书中，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回穿越。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位妇人推门而入：“九郎，今日我随你一同去外祖母的住处，看看你母亲罢。”

    穆九立即起身应是，手忙脚乱地穿衣。但他实在是不适应古装的穿戴方式，捯饬了半天，也还是皱皱巴巴胡乱系作一团。

    这位身着一身素袍，鬓发泛白的女人是这幅身体主人的姑母。她很是狐疑地打量穆九一会儿，看他确实没有了昨日的疯样，才终是唤来了门外的丫鬟帮他穿衣，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铜镜里，满面不自在的人正被嬉笑不停的少女解开衣衫，整理衣裳。

    少年应该名唤黄九郎，生得一副面如桃花，眉目清秀，传神动人模样。倒是真如原着里所说那般，丰采胜于姝丽。只是此刻他面带愁容，唉声叹气。

    “黄公子可是睡迷糊了？怎么还一副昏头昏脑的傻相？”婢女理了理少年的衣襟，打趣道。

    “可还是担心黄夫人的病才会满面愁容？”另一婢女挽起他的发髻，问道。

    点了点头，少年抬眸瞧了一眼镜中人，低声道：“确实是在担心...”不过担心的不是黄夫人，而是他自己。

    铜镜里的人，有着他的相貌，只不过头发长了些，穿着他极不适应的长衫。身体是他的身体，身份已经不是他的身份了。

    深吸一口气，穆九扯出一丝干笑，自嘲道：“往好处想，我这也算是古代几日游了。”

    他昨日刚刚来到书中的世界，还天真地以为是梦境。但在他又是撞墙，又是发疯，又是跳河，又是强行进入睡眠不懈努力下，穆九才惊愕地接受了穿书的事实。

    原着中，黄九郎本是狐仙，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与素有断袖之癖的书生何子萧纠缠不清，最后还被他“供奉”给老色鬼安史，实在是有些傻气了。

    该如何回去，现如今成了他最大最要命的难题。他是绝不想一直呆在这全是男gay的书里，太危险了。

    “九郎，走吧。”门外传来姑母的声音，拉回了穆九的思绪。

    他应声，忽略一旁的婢女奇怪又刻意掩饰的眼神，转身离开。

    茫然跟在姑母身后，无暇顾及周边的景色，穆九陷入了沉思。

    如若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二人初次见面时，何子萧对他一见钟情，尔后死缠烂打。之后还因为那人是凡胎肉体，与狐仙交欢的次数过多...死掉了。

    看一眼走前面前的妇人，呼吸一滞，穆九脸色变了变。

    他与主角相遇的时间，应该就是今日。

    他虽然能托辞离开，但找到书中的主角或许就能找到一丝离开这里的线索。

    要是那个gay真对他有想法的话...

    那就只能躲得远远的，或者上手给他一顿锤，管他什么剧情走向，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何况他也是个实打实的直男啊！

    “今日是正月十五，正值元宵之际。看完你母亲罢，你也可以去集市玩闹一番。”走在前面的姑母突然道。

    想必是看他昨日疯得不轻，才故意给他放松的机会。

    穆九心不在焉地应下，不住地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

    “敢问姑母，这里是？”他问道。

    “苕溪。”又是狐疑地瞟了他一眼，姑母又说些了什么，只是他一字也听不进去。

    原着中何子萧就是在苕溪东边的书斋外散步时，遇见了他。只是他这一路走来，什么人也没见到。

    偌大的路，只剩残败的落叶散落在地，空空荡荡，说不出的渗人。

    难道不是今天？

    正思考时，不远处成片的绿荫中露出木屋一角。越是走近，门口牌匾上的二字就越是清楚。

    书斋。

    门匾下站立着一位男子，一身白衣，朝着他们走近的方向瞬也不瞬地凝睇着，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再走近，他的面容棱廓清晰了些。最先瞧见的便是那一双漆黑如墨的双眸，明眸善睐，灿若星辰。他肤色极白，偏偏唇红如血。

    只一眼，他几乎就能断定面前的人就是何子萧。

    原着中并未有对主角的相貌描写，但如今穆九却觉得面前的人绝对称得上是容颜绝色，眉眼若画。

    这人应该才是容貌胜过姝丽吧。

    一时间，穆九竟有些看呆了。

    视线相触，他全然记不得方才作下的决定，只隐隐觉得不远处白衣男子的相貌有些熟悉，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男子自然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露出浅笑，眼眸烨烨生辉，光彩动人。面颊上甚至晕出了不自然的绯红色。

    穆九立即回神，忙不迭别过脸，心中暗道不妙。

    这种色眯眯的眼神，他现在确信那人就是主角何子萧！

    连忙抬起一只手挡住脸，他加快了脚步，迅速走过了书斋门口，连头也不敢回。

    不用看他也知道后面的对他一见钟情的男gay正直着眼，翘着脚目送他离开。

    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冷颤，恨不得用跑的。

    身后的人确实注视着穆九的背影，只不过并非如原着描写地那般“直眼，翘脚，目送老远才回书斋。”

    他只稍稍盯了一会儿，便收回了眼。一手若无其事地略过大腿，那处的白衣素布晕染上了大片的血红色，鲜艳透红。

    男子随意抽出了腿上的匕首，寒芒闪烁的刀刃上一串血珠悬挂，蜿蜒而下，滴落至惨白的手背上。

    他伸出舌尖舔上手指尖的红色，黑瞳幽深，妖冶又痴狂。

    良久，他眼里痴态不减，嘴角勾起了诡异的笑，扭曲了容颜如玉的面孔，露出不相符与他年纪的疯狂神情，喃喃自语道：“穆九...穆九...穆九...”

    他每唤一声，嘴边的笑就夸张地扩大一分，面上红晕加深，与他白皙过分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诡谲至极。

    “找到你了。”

    带着窃喜的轻快声音。

    收起匕首，随意拢了拢散乱了一夜的头发，男子自如地站起，往书斋里走去，白衣上红晕更甚，他却似感受不到一般直直朝里走。

    仔细一瞧，那白衣上还有零星点点几滴暗红，宛若雪中红梅，开得娇艳。

    －－－－

    元宵繁华的夜晚，不出意外的，穆九去了青楼。

    “穿越了肯定要先去青楼见见世面。”

    他从前就说过这样的话，如今有机会了，肯定是要参观一番才不虚此行。

    这处确实是大开眼界的好地方，莺歌燕舞，奢靡淫乱，入目形形色色的窈窕身。穆九僵直了身体，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怎么说他还是在读书的纯情少年，这场面是真没见过。

    不绝如缕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女子调笑娇嗔的声音，让穆九一时不知是该走该留。

    “公子是第一次来？”面容俏丽，一身淡紫轻纱的女子笑着向穆九走来。

    “不...不是...”穆九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不由得有些紧张。

    女子嬉笑一声，也不戳穿他，只是又靠近了几分，低声道：“公子可以唤我紫儿。”

    刻意地贴近面前相貌俊俏，器宇不凡的公子哥，若有似无地倚在他胸前，幽兰吐气，她低声问：“今夜由紫儿服侍公子，”顿了顿，双手顺势盘上穆九双肩，抬眸看去，媚眼如丝，续道：“可好？”

    穆九一动也不敢动，宛如抱一手火烫的炭火，想立即推开又怕拂了女子的颜面，只能定在远处，愣愣不语。

    紫儿见他这幅痴傻模样，又是一声嬉笑。故意踮脚仰头，作势要亲吻眼珠不住打转的人。

    穆九望着愈来愈凑近的脸，不自觉也将头仰得更高，脑内疯狂运转，胡乱张望。

    正在二人间距离近得只剩一指间距时，猛然间，他对上了一道炙热过分的视线。

    他顺着视线看去，怎么也没想到何子萧会出现在青楼。

    那人站立在青楼门前，白衣似雪，立身如玉，黑眸幽深。

    令他没想到的是，何子萧只短短看了他一眼，便若无其事地移过眼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反应。

    那道视线也只停留了短短一瞬。

    情急之下，穆九猛地朝前大跨一步，向何子萧作揖，大声喊道：“少爷，你来了！”

    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紫儿的接触，再跨一步走到了何子萧身后，穆九硬着头皮忽略他讶异的目光，侧身站至身后。

    话已出口，根本没法后悔。好在人群的注意力都被何子萧吸引了去，他也趁机往后退，打算溜之大吉。

    “做戏做全。”背对着他的人突然道，甚至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他的去路。又转头对满面堆笑的老鸨道：“还请带我们去间上好的厢房。”

    紧接着，穆九还未来得及拒绝，便被半拖半拽地带到二楼。待何子萧松开他的手腕时，那处已经红了一圈，还隐隐作痛。

    他揉了揉手腕，戒备地看向何子萧。

    那人大方回应了他的视线，慢条斯理问道：“你是第一次来吧？”

    穆九不语，心下泛起疑惑。

    “果然。”男子一笑，自顾自坐下，向楼下的坐台看去，道：“这青楼啊，有个规定。一旦你踏进了这个门，就得花钱。如若半路逃跑的话，会...”

    他转头，自上至下打量了穆九一眼，又是一声浅笑。

    “会怎么样？”穆九问。

    “会被扒光衣服丢出去。”

    穆九一愣，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心里还泛起了一丝愧疚。良久，他挠了挠头，靠近何子萧，道：“谢谢啊。”

    男子摆了摆手，转眼不再看他，指了指一边的窗户道：“你若是急得话，可以从后边跳窗离开。”顿了顿，他执起一盏茶，续道：“若是不急，也可以同我一起欣赏一番花魁的舞姿。”

    闻言，穆九诧异又疑惑。

    不对劲不对劲，面前的人太正常了，完全不像是对他有意思的样子。

    莫非，是他一开始就认错人了？

    权衡一阵后，穆九上前坐在男子对面，状似无意道：“在下九郎，敢问兄台姓甚名谁？”

    “何子萧。”

    “我们...见过一面吧？”

    何子萧收回朝下看的视线，回过头定定望向穆九。他双手交握搁在茶桌上，微微颔首，一字一句道：“我们见过。”

    果然。

    得到回答人心中疑惑更甚。面前的人就是原着的主角，如若他并没有按照剧情的走向对他一见钟情，自然也没有后续的开展。

    那么他怎么回到现代世界？

    楼下响起了音乐，笛声悠扬，如泣如诉。花魁从轻幔后踱步而出，形态柔美，翩翩起舞，叫好声此起彼伏。

    何子萧也再次将视线调转，饶有兴致地观望楼下的动静。

    穆九打量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任何异常的举动，简直就把他当做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虽然他们确实就是刚刚相遇。

    看来何子萧确实不喜欢他，不然他也不会来青楼。

    穆九松了一口气，全然放下了心里的戒备，随意抓了一把茶桌上的吃食，还顺势将何子萧面前的茶水端起，大喝一口。

    末了朝那人哈哈一笑，扬了扬手，道：“谢谢何兄弟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花魁，时不时还叫声好，把回到现实世界的事全部忘在脑后，自然也没有注意何子萧。

    坐在他身旁的白衣男子虽是脸朝舞台，眼梢却一直看向他。男子眼神阴翳，双眉紧锁，嘴唇抿成一线，双手藏在袖中紧握双拳，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他睨了一眼见底的茶杯，计算着时间，静静等待。

    三秒。

    两秒。

    一秒。“咚”一声，原本还剥着花生的人突然一头砸向茶桌，不省人事。

    男子随声站起，缓慢地关上了屋内的门窗，将昏睡过去的人抱上床。

    “你戒心太低了。”他黑瞳幽暗到极点，伸出一只手摸上穆九的脸颊，轻声缓缓道：“女人有那么好看吗？”

    得到不到回应的人也不恼，而是垂首枕上昏迷之人的胸膛，双手顺势搂紧他，愈来愈紧，力道之重，即便是无意识的人也微微蹙眉。

    “我终于又触碰到你了，穆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