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说起来，吴云以前的确有个朋友……不，准确的说，那应该是他的爱人。”戴安娜将压缩饼干扔给艾米，撩了撩金色的长发，看了下艾米惊讶的表情，蓝色大眼睛眨巴了几下。 “所以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艾米，我的任务是接应你和吴云，为什么现在只有你一个人?” “他……”艾米挠了挠头，坐在补给站的凳子上有些心虚的说:“我真的不知道啊，长官真的和我失散了，现在生死不明。” 戴安娜噗嗤一笑:“好吧乖宝宝，既然你想保密我就不问了，但是到了基地你还是得汇报。” 艾米如释重负，感激的点了点头。 戴安娜直起身子，她一身皮衣包裹着她完美的身材曲线，她眯着眼睛望着天边即将消失在天际线的夕阳。 “我们要在这里停留一晚了，你想知道吴云以前的事的话，我就给你说说吧。” “我第一次见到吴云的时候……” 戴安娜第一次见到吴云，是在军队的训练场上，他张扬的外貌和熟练的格斗动作瞬间吸引了她的视线，那时候的吴云就像午夜中行走在铁丝上的黑猫，野性难驯又带着神秘与慵懒。 吴云是天才，他能快速熟练运用武器，并且第一次试用爱玛的时候，就和爱玛适配度很高，那时候她还不是后勤队长，当时她在洛斯上将身边做秘书。 吴云有着超乎寻常的战斗天赋，但性格很阴沉，很自闭，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洛斯上将告诉她，吴云曾经是‘流浪者’，但和那些反基地的极端派不同，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流浪，没有加入过任何组织，没有去过基地内部，没有被保护过。 他没有基地保护，除了陈柯，在没有其他同伴。 戴安娜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是怎么在危机四伏之下活下来的。 但戴安娜从来没有试图问过吴云，他的沉默为他裹了一层厚厚的壳，他缩在壳里，观察着每一个企图靠近他的人，之后用冷漠将这些人逐一击退。 他来到东方基地没有说过一句话，洛斯上将很优待他，将他的衣食住行都交给戴安娜亲手管理，定期给他安排心灵疏导。 终于，在第三个月，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有些干涩低沉，就像是一只沉睡了许久被吵醒的野兽，浑身都是戒备的气息。 他直视着洛斯上将，问道:“你就是基地的首领?” 当时的戴安娜简直为他的无知和傲慢无礼感到无比的震惊。 在东方基地，洛斯相当于东方古代的摄政王，他说的话有时候甚至比首相还具有震慑力。 但洛斯上将并没有生气，相反，他对吴云愿意说话感到无比的欣喜。 “我不是……但你想做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只要能做到的一定帮助你。” 吴云低着头，盯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洛斯上将也不急，就这样等着他。 他盯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很慎重的说:“你帮我找个人，我就答应你留在这里。” “什么人?” “他是我……”吴云顿了一下，似乎在措辞，最后他抿了珉唇，说:“是我的爱人。” “是我十分重要的爱人，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之后洛斯上将一直在找陈柯，但是十年来一直没有任何线索，我认为，吴云这个爱人已经死了。” 艾米想起吴云当时看见那只丧尸变异种的表情，在那浓烈的嘲讽之下，似乎还有着绝望的悲哀。 他低低的喃了句:“是啊，也许那个人已经死了。” “但吴云一直不愿意相信，对于他来说没有消息也算是个好消息吧，好了，故事讲完了，早点休息吧，乖宝宝。” …… 吴云无数次的想过和陈柯重逢时候的场景。 他觉得也许他会很愤怒，会愤怒的质问他为什么当初丢下他，为什么一通电话就将他留在了哪里，为什么要联系东方基地接应他。 也许他会很冷静，冷静的将这所有的事情自我消化，沉默的等着他自己开口。 只要他找到陈柯，他就要用尽全力让他再也无法离开。 但现在面对着他，他只觉得悲哀，这样的悲哀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严丝合缝的包裹着，让他无法呼吸，心中剧烈的疼痛让他几欲承受不住。 他找了他十年，等了他十年，只想要一个解释。 “陈柯，你真的很狡猾。” 他找了一个房子，这个房子很久没有人住过，到处都是灰尘，但好歹也算是一个歇脚的地方，他将陈柯放在椅子上，将他的衣服脱了，用毛巾将陈柯的身上擦干净，他的肩胛骨被子弹射中，他将子弹取出之后，竟然发现他的伤口能自我愈合，这于一般的丧尸并不相同，一般的丧尸会从伤口处腐烂，最后变成一堆烂肉。 陈柯安静的坐着，垂着眼睛，嘴巴动了动，吐出来几个字:“对……对不……起。” 吴云的手顿了顿:“老师说，你参与了某种实验，身体里产生了对于神之诫的抗体，所以在被丧尸咬到之后，你并不会失去意识……看来是真的。” 陈柯没有回应，那一双赤红的双目中写满了茫然。 “从这里往南是诺亚方舟基地，往北是中级污染区海沙城和失落之地，陈柯，你觉得我该往哪里走?” 他看着陈柯，然而陈柯只是歪着头，嘴里不知道喃喃着什么，吴云自嘲的笑了一下:“诺亚方舟基地肯定不能去，其一我没有居住证，其二他们不会接纳你，到时候你还会被当做新异种关闭起来被研究，所以，只能往北。” “陈哥，我已经把路痴的毛病治好了，现在，我没有你，也能知道该去哪里了。”吴云将毛巾放下，跪在陈柯面前，手放在陈柯的腿上，将头伏在手掌心里:“但我好累，陈哥，一个人好累……” 陈柯似乎听懂了这句话，他迟缓的将手放在吴云的头上。 “别……别怕。” 吴云浑身一怔，曾经陈柯也是这样安慰着发着高烧的他，一遍遍，轻缓的告诉他‘别怕’。 “我好恨你，我真的好恨你……陈哥。” …… 失落之地位于北侧，沙海城的周边，有些基地的公民称它为流浪者聚集地，顾名思义，这里的居民鱼龙混杂，基本上是基地驱逐的流放者，无居住证黑户，逃离的犯罪者，以及一些不被基地容纳的普通人组成。 这里有自成一派的抗丧尸的机制，是没有神之诫污染的黑色地带，是犯罪者的乐园，是没有基地法规范的地方。 吴云将爱玛设置成守夜模式，在之前的房子里住了一晚，陈柯就在他身边守了一晚，醒的时候看着带着防咬器的陈柯愣了一下，差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他自嘲的笑了笑，看着陈柯身上破破烂烂的衬衫，自言自语的说道:“你不是最讨厌这么穿吗，到底是什么场合让你穿成这样。” 吴云看了眼手腕上的爱玛，爱玛的能源被耗了大半，已经在预警，他就让爱玛先休眠了，这种东西能通过风能太阳能储蓄能量，十分便捷，不过使用过度就得休眠，休眠期也不会很长，通常情况下，休眠两到三小时就能恢复。 他把陈柯身上的衬衫脱了，陈柯露出了完美的胸肌和人鱼线，古铜色的肌肉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感，吴云下意识的把手放上去，却被他身上冰冷的体温惊的缩回了手，他咬了咬舌尖把自己的冲动压抑了下去，给陈柯换了身衣服，一套黑色t恤衫和牛仔裤，瞬间让他身上丧尸的感觉消散了不少，此时的他就像是个稍微呆傻一点的大男孩，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这个衣服在陈柯的身上有点不太合身。 吴云郁闷的嘟囔道:“你吃什么长得这么壮。” 陈柯似乎很高兴，但他也不能表达，只能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吴云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人变成这样，心中泛起了酸楚，但他很快压下了心中的情绪，将口罩带在他的脸上，又给他带了副墨镜，将他的红眼睛隐藏起来。 他此时看起来，比正常人呆傻了一些，但感觉像是一个人类。 至少现在没有人会相信会有一个丧尸混入人群，还能违背本能不撕咬人类。 洛斯在他的终端发了电子邮件，告诉他陈柯的下落是一位名叫‘雪伊’的博士透露的，此时这位博士很可能就在失落之地。 同时他还提到，在失落之地还有当初埋下的眼线，只是如今可能早已改头换面，还得让吴云自己去找，或许能帮上忙。 “看来这失落之地，还真是势在必行了。” 吴云牵了牵嘴角，把终端收起来，走出几步才发现陈柯没有跟着自己，他啧了一声，走过去，陈柯直直的看着他。 “饭……你，没吃。” “一顿早饭不吃没事，我们得赶快找到那个博士。” 陈柯却很固执的站在原地，陈柯拉着他，他也一动不动。 吴云咬牙道:“我就应该再给你打一针镇定剂。” 陈柯说的很艰难，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饭必须……吃，你胃……不好。” 这让吴云有些怔仲，这样细微的不经意的事情，让他恍惚不已，他沉默了一会，说:“我回车上吃。” 陈柯歪了歪头，这样的动作在他这样体型上，有些滑稽，最后，他似乎认同了，才跟在吴云身边。 “等我好，我……做给你。” 他说的很认真，吴云却没有再答理他了，在他的记忆中，陈柯做饭其实很难吃，但那时候，他并没有嫌弃的资本，就算是给他一块树皮，为了活下去，他也得吃。 后来他在随着陈柯流浪的同时认识了一些人，慢慢学会了做饭，他就再没有让陈柯动过手。 陈柯那时候半开玩笑的说:“小云，如果你是个女的，我一定娶你。” 他那时候白了陈柯一眼，让他滚蛋。 有时候，昨天的事恍若曾经的，而曾经的事，恍若昨天的，严重的时候，他感觉明天的事仿佛昨天的。 他曾经讨厌极了陈柯的不着调，但如今，纵然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也甘愿倾尽跪拜于三千神明之前的虔诚，回到那个时候。 …… 失落之地的文明落后于四大基地，若说四大基地是繁华光明高度发展的城市，那么失落之地就是阴沟之中艰难求生的平民窟。 基地里的资源有限，他们对于高适配的人有多追捧，那么对于低配适的人就有多厌弃，如果基地内部一旦无法承担过多的人，就会首先流放一部分的普通人到失落之地。 曾经也有人想要将这里开发，但那时候这里已经自成体系，同时这里有着一股武装力量，这股力量似乎是和四大基地有过某种交易，所以现在四大基地对待失落之地，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进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吴云将车驶入这里，这里的路边随时都能看见衣衫褴褛的乞讨者，街道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有人高声呼叫，有人打架撕骂，有人耍着酒疯泡着妞儿…… 吴云将车停在了一家旅馆前面，宾馆牌匾上的灯忽明忽暗，还有着几只飞虫，绕着微弱的灯光，吴云低声给陈柯说让他等会，自己下车走了进去。 旅馆老板听见门开的声音，眼皮子也没撩一下，依然盯着手上的报纸:“二十四小时热水，一天10个铜币。” “没有现金，用终端支付可以吗。” 听见这话，老板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瞥了眼他手上终端背面东方基地的标识，上下打量了一下吴云:“你是东方基地的人?” 吴云笑了一下，默认了。 老板把接收端拿了出来。 吴云在老板的账户里支付了30铜币的点数，老板点了点头，将门卡递给了他。 接门卡的时候，老板突然说:“小伙子，本店的咖啡是特色，要不要来一杯。” 这话其实也不奇怪，但吴云却蹙了蹙眉，老板依然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也没打算多说什么。 这时有个人推门而入，吴云偏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穿着皮夹克，叼了根烟，晃晃悠悠的直接坐到老板面前，似乎刚酗完酒。 “玛丽这娘们知道能去诺亚方舟，就把老子甩了，妈的吃里扒外得东西，当初用老子的钱养着她的时候，乖的和猫似的，背地里居然爬人家的床干这种勾当，现在谁不知道诺亚方舟和我们游鹰的关系，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这种事儿。” 吴云脚步顿了一下，走到的茶几旁倒了杯咖啡，耐心的听着。 “当初要不是你给我介绍那娘们，我也不至于被绿成亚马逊大草原了，你倒是还这么悠闲。”他看了眼老板，敲了敲吧台的桌子:“哼，诺亚方舟的人在清高，还不是连抓个人都得通过游鹰。” 老板眼皮都没撩一下，老僧入定的端坐着。 那人似乎已经习惯了，继续喋喋不休的诉苦:“老子心善，不和她一般见识，不然我一句话，保证给她黄了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