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即将

    是路德维希挑选了陈叙的死亡之地。

    那是一颗十分偏远的、寥无人烟的星球。仅有植物与一些野生动物在这儿肆意生长。以陈叙的F级异能，他在这颗星球上毫无生还的可能。

    并且，路德维希还打算使用歼星炮，对这颗星球进行一次彻底的打击。

    即便陈叙一开始没有死亡，在之后的火力打击中，也不可能活着。路德维希说那是他们新近获得的武器，总应该试一试。

    他带着一点得意的、猖狂的语气，但是陈叙毫无反应，仿佛即将死去的并不是他一样。他只是站在窗边，静默地观看着外面的宇宙。

    于是路德维希自讨没趣，嗤笑了一声之后就离开了。

    他们又一次回到了飞船上。

    路德维希与陈叙两个人。

    当然，路德维希不可能亲自送陈叙去他的死亡之地，他只是需要将陈叙转交给已经预定好的一艘私营飞船，让那些雇佣兵们送陈叙过去。

    然后扔下他。

    这就是路德维希的打算。

    那些雇佣兵们实际上也做惯了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不会对雇主的事情过多询问。到时候，陈叙将在一片虚无之中迎接自己的死亡。

    但是陈叙也并没有那么……情绪激烈。

    在很久很多之前，他还在那颗无名星球上挣扎求生的时候，他幻想过是否有什么天降的英雄来救他——对了，路德维希倒是从天而降，但是他不可能救他。

    这个世界的人们也不可能救他。

    至于另外一个世界……那虚假得像是一桩美梦。

    所以陈叙从来不指望任何人。他不指望任何人帮助他，也不指望任何人不会对他心怀恶意。

    或许唯一值得他叹息的就是，居然——是他们最终决定杀死他。

    现在他望着窗外的宇宙，心中满是厌倦与疲惫。他心想这个宇宙既然想要杀死他，为什么非得拖到现在？而如果真的杀了他……

    那么这个宇宙能够得到安宁吗？

    陈叙倏地扬起一抹奇异的笑。

    这个宇宙中可能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灵魂的奥秘。

    在意识到自己的异能有多特殊之后，另外一个世界的陈叙就着手研究，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情况。

    最后他得到的结论是，他的灵魂是特殊的，勾连了两个世界，而这两个世界也反过来因为他特殊的灵魂而慢慢地融合。

    那种速度是非常非常缓慢的。

    陈叙的本体，应该说是存在于这个世界；另外一个世界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陈叙的灵魂捕获，成为了陈叙的囊中之物。

    于是他在另外一个世界是王、是神明，万人敬仰与痴迷。

    而在这个世界，他的灵魂却莫名其妙让这个世界不得不与另外一个世界融合。于是，他被这个世界所厌弃、痛恨、打压。

    可是这两个世界终究在缓慢地融合之中。

    现在，或许已经到达了某一个临界点。

    如果这个世界仍旧想要拒绝融合的局面，那么，现在就是杀死陈叙的最后机会。或许去年费舍尔那一次也算是，然而那个时候的费舍尔却没能杀死他。

    于是，那次的事情反而推动世界更加快速地融合。

    在刚刚意识到这种可能的时候，陈叙惊叹于一个世界居然也有着自身的……某种懵懂但的确存在的意识。后来他想到，人都有活着的本能，世界为什么不能有？

    ……陈叙，当然，也有活着的本能。

    他厌弃这个世界，但是他未必不想活着。

    但是在现在这个局面来看，活着已经成为某种不可能的事情了。于是，陈叙坦然地变换心态。

    他将迎接他的死亡。

    在这宇宙之中、在这世界之中。命运给了他两条道路，现在道路合并，通往死亡。

    ……可每个人的道路，最终都将通向死亡。

    陈叙静默地站在那里，苍白的面容在宇宙的光影之中显得变幻莫测。他漆黑的眼眸倒映着这个宇宙，这个宇宙倒映着他修长的身姿。

    他仿佛看到一条细线，将他与他的死亡之地联结在了一起。

    他仿佛看到死亡。

    于是，陈叙露出了一抹平静的微笑。

    十天之后，这艘飞船与另外一艘飞船对接，陈叙去往一艘新的飞船。

    路德维希就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那一瞬间，路德维希的思绪是完全空白的。他本应该张扬、冷酷，不是吗？

    是他亲手为陈叙规划了这样的死亡，是他亲手送陈叙去往死亡的道路。

    但是现在……

    “……喂！”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叫了陈叙一声。

    陈叙停顿了一下，然后站在两艘飞船对接的通道上。他仿佛在这一刻站在了命运的交叉点之上。

    他没有转身，只是站在那儿，背对着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金色的瞳孔在某一瞬间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很快，他说：“你就要死了。”

    “……很多年之前，我就应该死了。”

    现在陈叙可以得出这个结论了。如果这个宇宙这么想要杀死他，那么他在婴幼儿时期，以及他的少年时代，就应该收获无数的杀机。

    然而那厌恶与恶意，终究没能达到那个水平。

    直到现在。

    陈叙厌烦地认为，既然这个世界讨厌他，那么就应该在很早之前就赶紧杀了他，何必要等到这个时候？现在他23岁。或许他在3岁的时候就应该死了。

    平白多活了二十年，难道他还得感激这个世界不成？

    不。他并不会。陈叙漆黑的眼眸涌动着深沉的恶意。这个世界如何对待他，他就将如何对待这个世界。

    他不吝将柔软与情意留在另外那个世界，也不吝将厌弃与冷酷留在现在这个世界。

    命运如此。

    他对路德维希说：“如果我死了，那么，或许我会爱你。”

    路德维希微微怔了一下。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无可避免地因为陈叙的那句话而颤抖了一下，他几乎在那一瞬间就心软了，疯狂地想要将陈叙带回来，带离那样死亡的阴影。

    他几乎就要迈动脚步了。

    然后陈叙说：“可是我活着。我活着，就不会爱你。”他嗤笑了一声，“这个世界。”

    他再一次朝前走，迎向他应得的命运。

    他几乎潇洒地朝后向路德维希挥手：“再见了。你可千万不要……后悔啊。别让我看不起，路德维希·海伍德。路德。”

    陈叙的身影消失在另外一艘飞船。

    那艘飞船断开与路德维希的飞船的对接，然后喷出尾焰，飞快地朝着陈叙应该去往的地方行进着。

    路德维希怔怔地看着那副画面。

    飞船的尾焰倒映在他金黄色的瞳孔里，一时间几乎与他的瞳孔颜色融为一体。可是很久之后，宇宙的黑暗却侵蚀了他本该明亮的瞳色。

    他闭上眼睛，感到自己心脏正在被某样东西啃噬。那是后悔吗？他并不知道。他感到自己已经彻底被割裂成了两半。

    他感到自己的一半灵魂正在大笑，一半灵魂正在哀嚎。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

    他的身躯晃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回到了船舱。

    船舱内部，他的手下们噤若寒蝉，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明白自己的老大为什么会露出如此冰冷、僵硬的表情。

    路德维希坐了下来，仍旧感到自己的大脑浑浑噩噩。

    过了一会儿，一个手下壮着胆子说：“老大，歼星炮……”

    “闭嘴！”

    那三个字像是在一瞬间激怒了路德维希，他青筋暴起，浑身颤栗，想也不想就大声叱骂了起来，神色严厉而暴跳如雷。

    他的手下们都被他吓呆了。

    路德维希自己也呆住了。

    船舱内在很长时间里保持着极端的安静。

    “我……抱歉。”路德维希过了很久才缓和下来，“不……不……”

    那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他的大脑里诉说着，哀戚地、卑微地。

    那不是正是你想要的吗？

    另外又一个冰冷、残酷的声音这么说着。

    路德维希迟疑不定、彷徨而不安。

    ……你真是一个废物！那个冰冷的声音这么说。如果你这么舍不得他，为什么不把他绑回来，永远囚禁在你的身边？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只有你知道他的下落。

    到时候，你可以肆意地凌辱他、折磨他、虐待他。没有人会知道。你可以随意地发泄自己的恶意……

    “……不。”

    路德维希怔怔地说。

    他几乎呢喃地说：“我怎么舍得……”

    ……你舍得杀了他！你却不舍得折磨他？！

    那个声音恶意地在他的大脑中说，你真是一个伪君子。

    路德维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的手下们担心地望过来的时候，路德维希却又突然睁开了他那双金色的眼睛。

    他冷酷地说：“明天，让歼星舰过来。后天，炸了那颗星球。”

    一人无意中对上他的眸子，顿时心惊肉跳。

    他感到，路德维希的眼眸似乎更加深沉，那种金色的光彩更加浓郁，却无法称为璀璨，反而更加的阴沉与冰冷。

    有什么能改变高居宇宙的恒星光芒？

    那人的心中升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似乎想起了某人的身影……他茫然地想了片刻，突然浑身一个激灵。最后，他看了看窗外。

    窗外仍旧是平静而深沉的宇宙。

    在另外一个世界，陈叙在清晨醒来，同样望着窗外的宇宙。

    路德维希正躺在他的身边。另外一个世界的陈叙无法对抗路德维希，但是在这个世界，陈叙却可以恶意地折磨路德维希。

    这个金发金眸的男人昨天晚上被他折腾得满脸是泪。也正是在那样似痛苦似欢愉的表情之中，陈叙才感到自己积压的情绪有所缓解与释放。

    他在路德维希的身体上留下齿痕与捏痕，又残酷地掐住了路德维希的脖子，在路德维希几乎窒息的、本能的颤抖之下，这才低声说：“一报还一报。”

    路德维希轻微地颤抖着，那一瞬间他立刻就流下了泪水。随后陈叙放开了他，操弄他，在他的身体里射精，恶意地顶弄着他的前列腺却狠狠地掐着他的阴茎与龟头。

    在极端的痛苦之中，路德维希却声音沙哑地、不断地叫着陈叙的名字。

    他怎么能忍受陈叙遭受到如此痛苦。他对那个世界产生了一种深切却无能为力的愤恨。那让他金色的瞳孔充满了深沉与阴影。

    情事过后，他难以忍受地拥抱着陈叙，恨不得将他的陛下融进自己的怀抱之中，让其免受伤害。

    在一夜的发泄过后，这一日早起的陈叙已经变得平静了许多。

    他悄声起床去洗漱，吃早饭。

    路德维希比他晚一些醒来。

    当路德维希醒来的时候，陈叙就坐在床边，露出了一个平和，甚至于可以称得上温柔的微笑。

    “陛下……”

    路德维希还有些半梦半醒。

    陈叙的下一句话将他吓醒了。

    “路德，我即将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