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大师兄:七日内必归,勿念
身上的疼痛随着意识的清醒而叫嚣着,疼得祁安歌不自觉地蜷缩起身子,想要往应该还护在他身侧的人怀里钻去,却扑了个空。 另半边的床褥已经凉了,不知道那人离开了多久。 祁安歌蹙着眉头,动了动,却在手边触碰到了冰凉的物事。他那如同蝴蝶翅膀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却发现是顾修瑾的幽游扇。 同时还发现了一张字条。笔力苍劲,一看便是顾修瑾的字迹。 ——七日内必归,勿念。 祁安歌挣扎着坐起身来,捏着纸条的手越收越紧:是遇上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只写了这么几个字的字条?还留下幽游扇?是要自己安心吗?可是昨天他不是说好了,以后去哪里都带着我吗?为什么今天说走就走了? 他的脑子里乱得很,欢爱过后又被抛弃的巨大阴影笼罩着他,他几乎又想起当年他离开之后,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哭的时光…… 又或许,这两天,不过是他因为过度思念做的梦? 他忍着酸疼跑到窗前,狭长的走廊尽头,站着几个身着黑甲之人。 原来不是做梦啊…… 外面的天色不好,初夏不像是初夏,像是暮秋一般,阴冷萧瑟,昏暗无光。 可是师兄又能去哪里呢?他跌跌撞撞地跨过门槛,站在长廊当中,期待着顾修瑾能够像小时候一样,抓着他不穿鞋就往外跑,把他抱起来,丢回床上,然后再掐着他的脸蛋,告诫他不可以不穿鞋…… 可是他等了很久,并没有人。 他失魂落魄地倒退一步,靠在身后门框上: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带我走? 还是,还是昨天在床上太过浪荡,让他倒尽了胃口? 祁安歌在初夏的正午,浑身发冷,慢慢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 “师父!师父!”小司允吧嗒吧嗒跑过来的时候,祁安歌甚至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思绪也不知道漂浮到哪里,直到司允戳着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 祁安歌抬起脸来,看着眼前的司允,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却被后者抱住了脖颈。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师父你不要哭,你不要哭……”司允说着,自己却先哭了起来,“师伯,师伯离开了,让我、让我和师兄好好照顾你,你不要哭……” 祁安歌颤抖着手摸着自己的脸颊,却摸得一手湿。可是他在意的不是这些,他在意的是,司允都知道顾修瑾离开了,可是他却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师伯走了? 司允的眼底也泛着水光,却伸着小手要去给祁安歌擦眼泪:“半夜里师伯去把师兄叫醒,说他要走了,但是很快就会回来,让我们好好照顾你……”却怎么都擦不干祁安歌的泪水,“师父,师伯去哪里了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祁安歌连呼吸都是颤抖着的,心中更冷:连司淮和司允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有时间去找司淮嘱咐他照顾我,却连给我写字条的时间都没有?连去哪里都不肯说? 他发了狠似的把手中的幽游扇丢出去,玄铁的材质在砸地的那一瞬间发出一声脆响,更是把平整的地上凿出一小块的缺口来,随后站起身来,也不顾跑过去捡扇子的司允,回身进了房,又把门狠狠地拍上,竟是连司允都不让进门。 等到晚上绿衣来送药的时候,祁安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了一天的呆,连外面天已经黑了都不知道。 屋子里没有点灯,绿衣“啧”了一声,摸索着把药“嘭”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大概是因为力道太大,洒出来些许。 祁安歌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抗拒的意味十分明显。 “你喝了吧,这是阁主走的时候特意叮嘱我的。”绿衣走上前去,点起了灯,又将刚才在门口捡到的幽游扇放进自己袖口中,“反正我该我做的我做了,你爱喝不喝。” 语毕,扭着腰就要往外走。 祁安歌眉头一皱,瞬间移行,站在绿衣面前,向着她摊开自己的掌心,分明就是看到了她藏起幽游扇的动作。 绿衣有些心虚,却依然挺起胸脯:“你做什么!” 她身上没有种蛊,无法与祁安歌建立交流,可是祁安歌见她这神色,定然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蹙着眉头看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在看偷了自己定情信物的小偷一般。 绿衣被他盯得越来越虚,她见过他的身手,自己必定不是他的对手,如果现在打起来,难看的只能是自己。她想通这其中的关卡,气急败坏地从袖中取出幽游扇,砸在祁安歌胸口:“给你!” 这么说着,转身便走了。 祁安歌也顾不上自己被砸痛的胸口,将幽游扇展了开来:大概是司允捡起来又放在他门口的,早上他砸得很,也不知道将这扇子砸坏了没有。所幸玄铁坚硬,并无任何损伤。 他将扇子紧紧握在手中,慢慢坐在了圆凳上,看着桌子上那冒着热气的药。 你看那个人,他都已经知道自己喝了这味药之后身体会出什么样的反应,还要在离开之后,让别人督促着自己喝药……喝了药之后呢?难道让他随便找一个—— 祁安歌突然想起了第一个晚上,顾修瑾拿着幽游扇说要放进去暖暖的荤话,手中的幽游扇瞬间变得烫手起来,被他失手砸在桌子上。 烛火跳动着的,祁安歌的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唯一能够看清的,便是他红透了的耳尖。 这是师兄花了三年来才找到的药草……今天是最后一次了……他是不是也抱着,下次见面的时候,能听到自己喊一声“师兄”的心思? 祁安歌犹豫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伸出去,摩挲着幽游扇上雕刻的花纹。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顾修瑾的温度——他自然知道这不过是错觉,他都走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有余温?再说了,玄铁材质,怎么可能被焐热? 蓦地,他像是壮士断腕一般,端起药碗,一点也不矫情地仰头喝了下去。 汤药已经凉了,当真如顾修瑾昨日所说,凉了便更苦了。 他皱了皱眉,站起身来,犹豫片刻,还是将幽游扇贴身放好,往后山走去。 后山有一处冰泉,不论是三伏酷暑还是数九寒天,均是刺骨的冰凉,大概,大概能够缓一缓罢? ——也没有人能告诉他,这种是自己缓过一晚便好,还是,还是必须与人行那事才能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