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门今始为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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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远离酒店大门,先在绿化带的树荫中坐下,雨声霖霖,敲打伞面,晚上温度骤降,我裹紧风衣,在寒凉中思路越发清晰,最初的兴奋劲过去,我开始排演重建小福宫一事的各种细节,让计划整体落地成现实。 酒店门前豪车如云,沿着喷泉雕像两侧的环形车道上坡,开到酒店正中旋转门前,门童立刻举伞接人,帮拿行李,一切都乱中有序。 西边两束远光灯贯穿雨幕,有辆车在快车道中刹车,车上跳下一个高挑男人,冒雨在车流中穿行,隔了上百米远,我却凭直觉猜出他是凌歌。 车上又下来一人,踉踉跄跄地追他,长卷发飘动着,有种雌雄莫辨的阴柔,像陈栖雪,他们似乎闹了分歧,陈栖雪情绪激动,手上连比带划地说着什么,凌歌充耳不闻,快步向前走。 终于陈栖雪赶上了他,紧紧从后面抱住他,深情又柔软,似在求他不要走。可是凌歌掰开陈栖雪的手,丢下他,大步走自己的路,那身影,是断了情念,渐行渐远的,如一柄出鞘长剑,寒刃照霜雪。 陈栖雪瘫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一耸一耸,他在哭。 我瞠目结舌地旁观这一切,又有两人搀扶起陈栖雪,带他回车上,车辆掉头迅速离开,另一边凌歌步行上斜坡,三四个门童小跑着迎接他。 不知道此时是什么心情,我只觉得胸口冰凉。他们闹了矛盾,那我更不能去接近凌歌,我绝不做趁虚而入的伪君子。 可是偏偏此时,凌歌回头了,他似乎在寻找谁。我心中无端一惊,又觉得不可能,相隔甚远,我又站在暗处,他不可能看到我。 事实大出我所料,凌歌动了,他走下石梯,路过喷泉,直直向我的方向走来,一步一步走得惊心动魄,而我像被钉死在地上的幽魂,无处可逃。 我眼睁睁看着他来到我面前,他满身雨水,声色低哑:“你来了,小净。” “啊,嗯对,我,我来……看看。” “来做什么?” 我语塞,他又重复一遍:“你来做什么?”恰在此时此刻,钟声敲响九下,浩广而袤远,广场中央的喷泉启动音乐表演,德沃夏克的Op.95,乐章华彩,光雾幻乱,一瞬间照亮凌歌的脸。 他摘了眼镜,形貌分明没有变过,和当年一样。 容长脸,丹凤眼,凛然俊逸,美得带煞。 “你来做什么?” “我想问……你……”我磕磕巴巴,凌歌皱起眉,仿佛已经透露出厌恶,而我也厌恶这样懦弱拖沓的自己,所以一鼓作气说出:“你愿意搬过来跟我住吗?我在令港区租了公寓,对门是椋梨源,主要是因为我管不住那孩子,想请你帮……” “好。”他打断我的话。 我怕是幻听了,他走到我的伞下,一脸平静:“现在就走?” 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我带着凌歌和他的行李走进家门。 “换一下拖鞋,这是浴巾,新的,你先披在身上。” 凌歌拿巾角擦干脸,抬头环顾客厅,没说什么。我想大部分人走进这里,都会觉得稀奇,没有沙发茶几电视,全部家具是三把椅子。 芬兰设计师雅各布森的“蛋椅”,雀蓝色鳄鱼皮质,舒适度最高,平时我坐在这把椅子上读书。 喝咖啡、吃零嘴、玩手机的时候坐另一把1946年沙里宁设计的红色“郁金香”椅。 还有一把是1785年的法国乌木椅,完美象征新古典主义艺术 ,曲线动人如升C小调圆舞曲,通身流动巧克力色的光泽,为了买它我几乎花光了在Touch Brain的全部工资,日常听音乐、画画就坐它。 画板支架、颜料柜和Hi-Fi(高保真音频)音响在南面,北墙被改造成墙体书架,我还没有进行大采购,因此书架上一半是空的。 我给凌歌倒了杯水,杯子奇形怪状,是1936年的阿尔瓦“甘蓝叶”花瓶杯,没办法,我的厨房里除了这个,就只有包豪斯风格的简易咖啡杯和龙泉窑的银毫建盏。 “这个家是按照我的喜好装修的,但你也知道,我的喜好稀奇古怪,把家里搞得不像家……不够舒适。” “我觉得很好,屋里挺暖和。平时可以看你的书吗?”凌歌走到北墙前。他发梢湿漉漉的低垂,戴上眼镜后双目温和,像耷拉着羽毛的小凤凰。 “当然可以。”我笑起来:“你现在可以洗澡了,浴室在餐厅后面。” 我把露台上的折叠凉椅拉进客厅,改装成一张床,又把自己的毛毯铺在上面,今晚我可以盖外套睡觉,明天再去买新毛毯,还要添置衣柜桌椅什么的。 夜里凌歌睡在客厅,我关上卧室的门,开灯伏案写报告,窗外雨声沙沙,我思路如泉涌,心很静谧,臻于至善。 其实只要我心无妄念,所作所为就清正光明。如今我拿凌歌当朋友,当兄弟,收留自个儿兄弟算得了什么,男人义气! 半夜两三点完成,我浏览一遍,在遣词造句上润色一番后,发给分区党魁朱莉安,之后电脑也没关,和衣躺到在床上,累得连眼睫毛都懒得动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后天光已经大亮,我条件反射性的摸床头水杯,准备喝水后去洗漱,再出门跑步,可是看到窗外的雨势,我又躺平当了咸鱼。 喜欢下雨天,下雨让偷懒变得有情可原。等睡足回笼觉,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揉着眼推开卧室门,饭香钻入鼻孔。 凌歌坐在餐桌前,正摆弄一堆细小的机器零件,我傻傻抽动鼻子,他朝我看一眼,然后掀开银餐罩,露出香气的源头:咖啡鸡蛋三明治,还是热气腾腾的。 我惊讶到摸不着头脑:“这是,买的?” 凌歌埋头装零件:“我做的。你去洗漱,然后来吃。” 三明治里夹了煎蛋、培根、生菜、青菜,分量厚实,谈不上好吃或一般,总之口感很正,是温暖的充饥物。 “我不记得冰箱里有这些食材呀。”我一边吃一边说。 “早上去超市买的。”凌歌装机械的动作未停,模样专注而工谨,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上,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曲线,片刻后一个小巧的机器在他手中成形,发出清晰的声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之声,节目时间……” “这是?” “多频收音机,我截取了中国的短频电磁波。”凌歌神色淡然,跟听清汤寡水的小夜曲那样,听千里之外的国家大事、民生经济,看起来他早已习以为常。 “每天都听吗?” “嗯,换一个地方就要重新捕捉信号。” 我点点头,往咖啡里放了只炼奶球,再加半块方糖。青年时还能强迫自己忍受苦咖啡,现在我不想吃苦了,我要吃甜。 “我上午做社区工作,下午到武伦吉区做述职报告,大概晚上六点能赶回来,到时候咱们去逛商场吧。” “六点?” “嗯。” “好,我等你。” 我进卧室换衣服,很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长发扎起来,又将一套墨绿色亚麻西服收进手提袋,然后拎包出门。 在玄关穿鞋时,我没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雨天冷色调的光透过窗,凌歌背脊笔直地坐在餐桌旁,收音机兀自响着,像爱德华霍普的画。没有人是不寂寞的。 我不在的时候他会做什么?一个抑郁成疾的人能做什么?让他等我到六点,是不是太残忍了。 “那个,”我清清嗓子:“待会儿我是去海蓝福利院,看看孩子们,陪他们玩一会儿,你想一起来吗?” 我竟然感觉凌歌就等着这句话呢,他的拒绝显得很无力:“我的衣服会不会不合适?” “不会,好极了。”我拉他走出门,然后照例像往日上班前必做的那样,敲响501的门。 一分钟后椋梨源拉开门,还好,他穿戴整齐,肩上斜斜吊着书包。 “你马上就迟到了,五分钟后校车到达灵顿路,你现在跑下楼还来得及。” 椋梨源嚼着口香糖,两眼随性地往我身后一瞟,我说:“凌歌,我朋友,你见过的,他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你有不会的题可以问他。是吧?” 我扭头朝凌歌微笑,这点默契我们还是有的,他看着我,小幅度地点了头。 “呵!”椋梨源突然冷笑,摔上房门扬长而去。这小子,早晚有一天我要跟他谈谈,但不是今天,我也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