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前尘往事
孟盛夏觉得自己的疑心病加重了。 有时候他甚至会感觉自己办公室里的东西变了位置,然而他根本就没有在房间内摆放什么值得窃取重要的文件。想要调取录像监控,也许又会引起别人疑神疑鬼的评价——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尴尬,还是保持低调做事的沉稳人设比较妥当。 孟盛夏将公司网络切换为自己的流量,给负责牧周文母亲的医生和护士分别发送了多加关照的请求,又放不下心,决定和医院的保安室也多加联系。他毕竟不再像从前那么来去自由,只能通过这种手段,用其他人的眼睛来代替自己的,保护对方了。 敲门的声音在他为牧周文祈祷的时候响起,孟盛夏下意识心一紧,但他很快平复了自己的紧张,故作镇定地应到:“请进。” “抱歉,我去了一趟医院,先把报告取出来了。”气喘吁吁的何理群提着自己的公文包走了进来,看得出来得很急,“让你久等了。” “先坐吧,要喝茶吗?”孟盛夏站起来问到,伸手要去柜子里取茶杯,“路上怎么了,”他和何理群嘘寒问暖起来,“没事吧?” “谢谢,不用了。没事,只是小擦碰,就是今天刚好附近有考试,比较拥挤。” 孟盛夏已经找出了茶杯,先用热水烫了一道倒进茶水的垃圾桶里;他从前不会这么做,但和牧周文呆在一起的日子里,让他改变了许多待人接物的态度。 从自我中心看向自己周边的人,他终于从自己的小世界迈出了脚步。只是可惜,他在牧周文面前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没法和对方分享自己的改变……孟盛夏眨了一下眼睛,刻意压制自己的沮丧,他轮换按下按钮,用冷热水兑了一杯温水,转身走到何理群身边递了过去:“先喝点,休息一下。” 何理群没有再拒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茶杯(被一个小自己十岁有余的人关心,好像令他有些困窘),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然后坐了下去,把杯子放在沙发边的桌上。 “什么事?”孟盛夏问到。他留意着何理群脸上的表情,猜测对方接下来想要说的内容。 “这是体检的情况报告,他的激素水平是正常的。” 何理群从自己的公文包里翻找出一份复印件,孟盛夏接过文件翻了翻,但也没看懂里面的各项指标。他直接跳到了医生的诊断结果,不出所料,是由于药物失效引发的失控。 “果然……”孟盛夏喃喃道,他把这份文件收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单独准备的抑制剂品牌是相同的,决定还是更换其它牌子。但不知怎的,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哎,老何,你用的也是这个品牌吗?” 他随口问到,而何理群却认真地想了想。何理群先是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我现在没有在用了。”何理群思索到,“从前他们的药物算得上国产药里的首选吧。” “从前?” “在研发方面,他们的实验室在国内过去算得上屈指可数。不过从主任离开以后,就一直吃老本了。”何理群对这家公司的历史如数家珍,这让孟盛夏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能静静听着,“有些遗憾……” “主任?”孟盛夏捕捉到这个字眼,心里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莫名的焦躁混同着不安将他裹起来,“他跳槽了吗?” 何理群摇了摇头。他的嘴唇动了动,在短暂的犹豫以后开口解释到:“出了车祸。” 骇然的心情一下子席卷了他的心,孟盛夏刻意忽视的记忆顿时跳了出来,他欲言又止,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到:“郑天海?” 这个名字换来了何理群讶异的目光:“您知道?”他的反应与其说是不知道自己了解这事的“惊讶”,更像是在疑惑为什么自己会了解这件事。 何理群在最真实的反应里,总是会不由自主以敬称来称呼他,但孟盛夏盯着他的脸,总觉得何理群隐瞒了什么:“嗯。”他含糊地应到,“他……和我妈妈是大学校友。”孟盛夏知道他们不仅是同学,但他不想告诉何理群,自己到底是通过什么曲折的过程才了解到这个姓名的。即便何理群平日里和蔼可亲,可他忽然对对方产生了不信任感——在种种事端之后,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何理群不自然地沉默了。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掩盖自己方才的沉默,缓缓开口:“原来是这样。”他叹息道,“除了研发药物,他当时和自己的博士导师也在进行一个项目的研究。” “项目?”这个新闻孟盛夏就不是那么了解了,“也是抑制剂方面的吗?” “我听说那时候他们正在研究先前提出的一个方向,简单来说,就是利用药物诱导信息素分泌的腺体和接受的受体退化。” “这……”这已经进入了他想象力的盲区,孟盛夏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地反问到,“真的可以实现吗?”目前对于发情期的控制除了药物,代信息素,也只有简单粗暴地割除腺体。但那毕竟是人身上与生俱来的器官,就像是扁桃体,摘除之后也会加重咽炎;失去天生的机能,人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他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性,这听上去就好像什么科幻里的畅想…… 何理群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想这样的计划,恐怕要过上几代人,或是百来年才能实现。不过目前市面上的代信息素,就是以他们研究过程中的派生物为基础研发的。” 也许是因为Omega的身份,何理群对这些事看上去十分了解。孟盛夏吃了一惊,他没想过这些事情能够联系到一块儿。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某些重要的东西导致了目前认知的缺失,可当下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药物,药物……英耀制药?不对,他们公司破产重组,正是因为代工药企无法抵抗贸易关税降低后,进口药物大量向国内倾销的压力。那么那家公司是?他印象当中郑天海服务的企业叫“辛阳药业有限公司”,但是那家公司早被并购了…… “盛夏?” 他的恍惚引起了何理群的关心,孟盛夏连忙给自己的走神找了个恰当的理由:“我的朋友……”他沉吟到,以朋友这样的称呼来代指严恩,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他现在也在用代信息素。如果他们当时能够成功,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当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不再遭受第二性别的支配,自由而光明的世纪降临,那是多么美好的未来? “是啊,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何理群重复他的评价到,语气不咸不淡,可孟盛夏从中听出了话外之音,然而他没有来得及追问,何理群就提出了今天最重要的话题,“拆迁的工作遇到了一点问题。” “这么快?”这个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孟盛夏的印象里,从项目中标到实际开始施工,起码需要一两年的筹备,而这一次的拆迁却来得这么急切,难道他们对这个项目的计划早就完成了吗?“政府这么着急么?” “我也有些意外,我以为还会进行更多的讨论。” 孟盛夏没想到何理群也没有参与决议会议的资格,莫非是因为对方的身份问题?董事会那些老头老太太们可真是冥顽不灵啊,他拍了拍何理群的肩膀算是一种宽慰,而后问到:“我需要做什么?” “白先生希望你能参与劝说拆迁户的工作。” “啊?”孟盛夏挠了挠头不解到,“我去干这活?”他倒是没有抗拒的意思,可他们竟然愿意相信他能做好?“我不是拒绝,但他们不怕我搞砸吗?” “孟老先生觉得食堂的工作做得不错,”何理群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他向孟盛夏转述到自己所听到的评价,“尤其是突发事件的处置。” 孟盛夏抹了一把脸小声道:“是吗。”他很少被自己家里的人夸奖,特别是老一辈,基本上都对他实在是成不了大器这样的观点不加掩饰。能从挑剔的老爷子那儿得到“不错”这个评价,听上去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真的这么说?” “是的。”何理群真诚地再次重复到,“孟老先生看上去很高兴。” 孟盛夏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发烫,但他不太好意思表现出自己仅仅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开心,只能笨拙地把话题带回去:“我们现在过去吗?” “啊,那样最好。不过今天是不是有些晚了?”何理群建议到,“我们可以明天早上再过去。” “我带着身份证,我们可以直接在那附近住下。” “好的,那我去做一下准备,联系一下司机送我们过去。”何理群颔首到,他起身打算离开,孟盛夏这才想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 “谢谢。”孟盛夏向何理群道谢到,而且对方只是回头朝他笑了笑,便径自离开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