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出生起,书辰里从未跑得有今夜这般快过。 顾不上脸面的拔腿狂奔,一脑袋扎出“蜘蛛蚕丝洞”,呼吸到新鲜空气,也没得松懈,书小少爷胸腔里奏着群魔乱舞曲,神经突突的往眼睛顶。 回府头件事儿便是沐浴。 水没烧热,他着急洗,里衣没脱就往桶里跳,泡在半温不凉的水里,阿旦瞧着都替他牙根打战。 泡到全身热意散了大半,书辰里这才抱着胳膊从凉水湿哒哒的跨出来。 伺候着的阿旦眼疾手快给他擦干头发,书辰里缓口气,面上红云终是淡了下去。 原以为冲了凉,便不会再想。 书辰里起先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出睡意,迷迷糊糊竟又做起了荒唐梦。 梦中他也不知自己是在哪儿,大抵是某处的湘房雅间,画面一转,他同秦沐时囫囵抱在一块儿,啃得难舍难分。 秦沐时闭目吻着他的唇,冷淡之下压抑着道不明的迫切,书小公子虽生涩,却无师自通地热切回搂。 两人嘴贴嘴,书辰里微微张嘴,含住秦沐时舌尖,环在他腰上的胳膊搂他更紧,秦沐时侧首舔进他的口腔,好闻的冷香充斥鼻尖,飘进嘴里,是掺入血里的躁动。 书辰里有几分热,压在他身上的秦沐时吻得太凶了,舌头在他嘴里搅动风云,书小少爷舌尖没处躲,嘴角发麻又难以抗拒诱惑。 一个天旋地转,他被秦沐时抱着放到床上。 四目相对,他喘息着拔了秦沐时头顶银簪,刹那,黑丝如瀑,疏冷仙人终是落回凡尘,他唤着他名字,书辰里手指微动,情难自抑的予以回应。 温软的指尖游走腰侧,书辰里化作一滩水,秦沐时亲着他,从唇一路啄上他锁骨,有点痒,书辰里轻轻扯了扯秦沐时的发,他抬头,一张好看到惊心动魄的面庞是沾染情欲的艳色。 似是水墨沾丹青划过重彩一笔,书辰里再也无法忍受,夹住秦沐时的腰,两人亲亲啃啃。 肆意的热量冲撞肉体,无处发泄,陌生又难受地堆积在小腹。 不住蹭着秦沐时的胸口,书辰里难耐地呻吟,他翘起的性器抵在秦沐时腿根一个劲儿地磨,水漉漉地弄脏了他的裤子。 “难受,沐时,帮帮我。”他乞求般亲亲秦沐时侧颜,拉着他的手摁在自己胯上,才揉了不过两下,书小少爷一个鹞子翻身,又惊又臊地跳起来,薄被浅浅盖住半身,盖不住明显的身体反应。 天还没亮,他缓了好一会儿,捂脸倒回床上。 一次做梦,或许是激情使然,二次、三次还梦到同样的事,这就不妙了。 书小公子扇子摇断,都摇不灭这悄然刮起的邪风。 他夜晚多梦少眠,白日的精力自是不足,一次失手打翻父亲新淘的四方东山梅瓶,他被恼怒的父亲骂了个狗血喷头。 若不是钱叔有事来找父亲商议,救书辰里于水火,小少爷今儿是别想全须全尾的离开父亲书房了。 钱叔一般不会自个儿独来,果不其然,书辰里转道便碰到了正调戏他家丫鬟的钱程。 “老远儿就听着书公喷你,蠢货、蠢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骂来骂去,也没点新鲜的词。” 书辰里都要走了,闻言,回头瞪钱程:“奚落我,很是有趣?” “自然是无趣。”钱程感慨,“有趣的都在城外头。” 他约了几家少爷公子一块儿赏花游湖,想带书辰里一块儿去,即为做个伴,也为人脉。 书辰里想也没想就拒了。 “书有什么好看的,足不出户就能把书本拆了拆了放进脑子里了?”钱程嘲讽道,“你也是无趣的很,窝在院子里尽长虫。” 书辰里转念一想,也是,与其整日在府中胡思乱想的,不如出去散散心。 钱程约的公子哥,都是他玩的来的玩伴,书辰里只眼熟其中一两个,说是眼熟,平素碰见了也是不打招呼,不熟络的。 许是看他久闷着不说话,钱程示意了个眼神,身边的女子茹娘为难地凑到书辰里旁边,给他喂梅子。 书辰里往边上避了避,把梅子碗全推到茹娘面前:“你自个儿吃。” “…”茹娘拿着那被拒的梅子,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跟了钱程好久,和书辰里打过几次照面,钱程带出来次数多了,书辰里还以为他这是收心了,事实证明,是书辰里自个儿想法简单。 “怎的,笨手笨脚的这儿都伺候不好。” 梅子本是无人注意到事,没料到钱程突然发难,茹娘脸色一白,无措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欺负姑娘实非男子汉,书辰里蹙眉:“是我不想吃,不关茹娘的事儿。” 他以为自己是在解围,实际不过给了钱程几人调侃的由头。 此话一出,船上此起彼伏的笑。 “书公子原是这般会怜香惜玉的人啊!” “既然这么喜欢,不如就让茹娘跟了你算了。” “这可不行,不能夺钱爷之好,倒是我院里好多丫头姑娘的,可以送书少爷一些。” “竟会扯淡。”钱程乐着呵,吃了梅子,核儿直接吐到船下,“都是风尘出来的,不值钱儿的玩意儿也好意思往外送。” “倒是唐某唐突了,脑子糊涂了。” 唐川一拍脑门,又是一阵笑。 船中闷气,书辰里都坐不住,更何况茹娘。茹娘脑袋低垂,紧紧握着梅子,眼泪打着转儿愣是给憋住了。 自古红颜多碰上个没心没肺的,书辰里默了片刻,碰了碰她膝盖,茹娘侧首,不明所以。 “别去搭理他们。”书辰里小声说,“你就当是苍蝇嗡嗡叫几声,为几个上不了台面的家伙儿伤神,最不值得。” 茹娘挤出几分笑意,含泪摊开手心,问书辰里:“…公子吃吗?” “吃。” 抓着梅子放嘴里嚼,果子甜甜酸酸,不太好吃。 聊着聊着,也不知这群天杀的怎个把话题拐到了云湘楼。 意兴阑珊本欲先行离开的书辰里当即打消念头,抓了颗梅子,盘着坐听他们谈天。 “说是这秦沐时啊,容貌虽佳,却是嗓音粗沙,听过他叫床的人,都那声儿似半夜鬼打门,嗷嗷的一声比一声还吓人。” “我还听说个更夸张的,这秦沐时一夜驭八妇,下面那根棍儿都是黑的。” 自此,默不作声的书辰里已是脸色铁青,众人哄笑中,他一个掀手,猝不及防砸了姓唐的一脸梅子:“我看你红口白牙的,说话竟一股子屎尿臭屁味。” “十里八街的长舌老妇加起来都没你一个人会逼叨。”书辰里七窍生烟,怼起人来张牙舞爪,还把袖子给挽了起来。 见状不妙,阿旦死死把住他家少爷,生怕他一个不解气,上去先给人两巴子。 “话是个人都会说,我还说你唐家二少下头的东西不过绣花针细,脱了裤子找都找不到在哪儿。” “你——”被点到名的唐川豁然站起来,指着书辰里咬牙切齿,“欺人太甚!” 书辰里不避不躲,叉腰挺胸,一身火衣灼灼,衬得眉梢姿色愈发绯丽逼人:“欺你又如何?” “啊,想起来了,前两日我曾在云湘楼瞧见过书公子。”有人插嘴。 “喔,怪不得,书公子这是怒发冲冠为蓝颜啊!” 一丘之貉,书辰里一个个瞪过去,最后目光停在面色不虞的钱程脸上。 局是钱程组的,闹起来,驳的是他东家的面子。 “唐兄,坐。”他招招手,强硬道,“辰里,你也坐下来。” 唐川甩袖别着股气坐下来,书辰里没动:“靠岸,我要下船。” 钱程看他,丢下“不急”两字。 “急。”书辰里一字一句说,“我、要、下、船。” 拗不过少爷坚持,船靠岸,书辰里一刻不想多待。 阿旦跟上他:“少爷,你放才好生神武,感觉变了个人似的,很凶,但是好厉害!” “我平日是压抑着我自个儿的凶性。” 书辰里气不打一处来,“那鬼人唐川,莫不是吃多了粪,嘴臭的不行。” “我也觉得,话讲的是真不好听。”阿旦担心,“锦丰楼家貌似是唐家人开的。” “当真?” 锦丰楼是书辰里私人评定景榕最好吃的一家酒楼。 “算了。”他撇撇嘴,“不去锦丰,难不成找不到旁的好吃菜了吗,不去就不去,一辈子都不会去。” 两人从竹间绕道,正要抄近路穿过鲤鱼池。 一抬眼,霍然瞧见鲤鱼池旁站着的人,书辰里想也没想,抬手将阿旦扯了回来。 “少爷?” “你且瞧瞧。”书辰里急吼吼的,扒拉头发,抖抖衣服,眼神还时不时瞄向竹林外的池。 阿旦秒然,竖起大拇指:“丰神俊逸,景榕第一美男是也。” “滚蛋。” 整理好仪容,书辰里这才装模作样施施然走出竹林。 站鲤鱼池旁的不是秦沐时和阿凌,还能是何人。 秦公子今日又穿着一身白,站在阳光底下好似会发光,白色秀雅贵气,也确确实实衬得上秦公子似玉矜贵,书辰里只叹,常人靠衣装,安寒佳人便是只着粗布麻衣,也定然超旁人百千倍。 走近些,书辰里方才抑住跳动的芳心,向佳人问好。 “公子,我们可真是有缘。” 说话的是阿凌,秦沐时斥她无礼,阿凌吐舌头,目光捉住正偷偷抬头看她的男孩,阿旦避而不及,脸腾地红了。 “我们这是缘分天定,景榕这么大,偏偏我与公子遇上了。” 一扫游船阴翳,书辰里只觉日头就在头顶,有点晒,还有几分叫人只想发笑。 凑到秦沐时旁边,书辰里瞧湖里的你压我头,我撞你身的肥锦鲤,乐得眉眼弯弯:“这些鱼儿一日比一日胖。”他“欸”了声,指着后方一条花鱼,“秦公子,你瞧,那胖小子连游都游不动了!” 秦沐时抓了些鱼食撒到湖里,方才还悠哉悠哉的花鱼果断加速,三两下游进了鱼群,张着血盆大口呜哇吃食。 “嘿,这家伙...” 书辰里灵机一动,问秦沐时借来鱼食,又是横撒,又是竖洋,鱼跟食走,纵纵横横,倒是像天然笔墨写方池。 “公子,瞧出来是什么字了吗?” 秦沐时瞧着湖面凝神不语,书辰里没由来的几分紧张,花里胡哨的东西,秦公子未必会喜欢... 一会儿,秦沐时迟疑:“‘时’?” 书辰里眨眨眼,雀跃藏不住:“是‘时’,公子好眼力!” 秦沐时勾唇,浅浅几分笑意,书辰里盯了好一阵,强逼自己移开视线。 秦沐时初来乍到,书辰里自告奋勇带他逛。 又是走石洞,又是寻瀑布,走着,他还顺手薅道旁的狗尾草叶,跟秦沐时介绍着景致,他手下没停。 送秦沐时到马车前,他的小草狗也做好了。 阿凌稀奇:“书公子,你编的是个什么东西?” “狗。”书辰里放到掌心,“小狗。” 阿凌赞道:“好看。” “...没编好。”书辰里微赧,“要是喜欢...” 阿凌重重点头,正欲伸手接,谁料书辰里手腕一递,草狗直直递到秦沐时面前。 “要是喜欢,秦公子,便送给你。” 阿凌:“...” 秦沐时诧异,捻住草柄,道:“多谢。” “不用不用!”书辰里摆摆手,“我下次编个更好看的送给公子,嗷,我还会编老鹰,都是阿旦教我的。” 秦沐时都上马车了,书辰里还扒在车窗那同他说话。 “要说景榕,最好玩的地方该在苍澜山,秦公子何时有空,我们一块儿去爬山呢?” 秦沐时颔首,道了声轻轻的好。 原以为他不会答应的… 书辰里握拳又松开,退开了些好让马车走,目光黏在秦沐时愣是脸上没舍得挪开:“那...公子何时有空?” 秦沐时思忖,微风拂面,吹乱他眸底深潭。 “后日吧。” “好。” 得到回应,书辰里珍重一笑,扬扬手同他告别,“那后日,我在郊外的燕回亭等你,我们不见不散!” 深深看了他一眼,秦沐时放下竹帘。 阿凌跳上了车,马车驶出芙洛河地界,她托腮,瞧秦沐时攥着那草狗沉思不语,笑道:“公子,书小公子手艺还真不怎么样。” 秦沐时未置可否,抬手将那狗尾草掷到窗外。 不同于在外人面前的温旭,此时此刻才是真正的秦沐时,阿凌忽地感觉冷,缩了缩脖子。 秦沐时抬眸看她,照雪的面庞漠然冷寂:“你今日废话太多。” 阿凌哑然,垂首不再言语。 她想起,从腰间取出一卷小条双手递上:“公子,坤泽来信,浔南王亲信已于今日抵达景榕。” “一个浔南王,一个书秉道。”扫了眼纸上讯息,秦沐时冷冷道,“盯紧些,他们有何动作,就先让他们去。”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捕猎者的大忌就是急。揉揉额角,嫩草气息缠绕指尖,是某种郁烦又强烈的味道,秦沐时捻指,纤细的草茎的触感依稀停留在指腹上,他定神,暗暗将手掩在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