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疯批 魏绩

    魏绩坚信人自己可以改变一切，没有什么人能阻挡你，没有什么人能帮你。

    魏绩投了个好胎，出身豪门，只要家里不倒台不破产，他就赢了别人大几十年。虽然他不是正房生的，但是认祖归宗了啊。

    魏绩排老二，上面有大哥，下面有个小弟，都不是他爸明媒正娶的老婆生的，也不存在正房压迫私生子一说。可是，年龄的差距是存在的。大哥是老大，深受器重，未来的大继承人；小弟最小，老幺倚小卖小，无理取闹撒欢装疯，天真烂漫可爱，无尽包容。魏绩这个老二，中不溜秋，嘴不甜，腰不弯，哭不起，自然没有什么存在感。

    这也正常，跷跷板两段上下颠簸，牢牢吸引人们的眼光，但有谁会看动也不动的中间呢？魏绩过早地接受到来自于人们的差别对待，明明都是那人的孩子，为什么不同呢？逢年过节该给的东西是一样的，情感的重视与讨好的程度是不一样的。魏绩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正常的。

    可他也不是毫无感觉的机器人，没有人主动关心他，没有人会给他一些哪怕一丁点偏爱，没有人能让他肆无忌惮地表达。那人居然也好意思聚会的时候吹牛比自己对三个儿子一视同仁，没有差别，多么伟大多么开明，一群人纷纷附和夸赞他是个好父亲。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了，皇位等着继承，要看九子夺嫡的好戏吗？魏绩冷笑。

    失望累积太多也就成了正常，渴望一旦被消磨就成了虚无缥缈的幻想。魏绩身边的人，总是会以他有个好出身而羡慕他讨好他。“赢在起跑线”，什么叫“赢在起跑线”，起跑线到底是什么？有起跑线那便有终点线，终点线又是什么呢？是死亡吗？那他赢在起跑线有什么意义呢。

    魏绩也不是个爱伤春悲秋的人，他过于早熟，可以抹去负面情绪，利用那人给他的良好背景去谋取更多利益，然后远离他们。

    他成功了。

    但早熟的代价是早衰，魏绩过早地接受规则，那么他也会过早地厌恶规则，厌恶因遵守规则而得到的东西。可抛去获得的这些东西，他又获得过什么？

    他拒绝生育，他知道他创造的小东西会像他厌恶他父亲一样厌恶他，为什么要费劲心思要找气受呢？

    但他不甘心让一群投机分子来继承他的一切，即便他就是投机分子中的佼佼者。与其这样，不如找一个毫无关系但又有一丝关系的人来接受。

    三十一岁，魏绩迫不及待地去了福利院。多好啊，把众人的希冀打破，交给一个局外人，还能博得个好名声。

    谁说小孩不势利眼，一个个想尽了法子往他身边钻。特别是一个小男孩，跑前跑后，兴奋得像个陀螺，围着自己团团转。天真的脸庞，带有目的的讨好，人生来就会逐利。魏绩觉得他来当商人的孩子再好不过了。

    旁边的负责人神色有些异常，他悄悄告诉魏绩这个孩子的秘密，这是个双性人。

    魏绩笑起来了，好啊，这更好不过了，魏绩扫着那张肉嘟嘟的脸，不以为意，那么他更不会惹出事情了，更不会厌恶自己了。

    魏绩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好了小孩的名字，魏效，多好听啊。连在一起是绩效，非常符合他未来的身份。他是多么贴心的一个养父啊。

    魏效拘束地坐在车上，完全没有刚刚的活泼，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魏绩的眼色，拿不准他的意思。魏绩心中有点讥讽，装什么呢。

    “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了，不用这么拘束。对了，你从现在起叫魏效，懂吗？我喊魏效就是在叫你。”魏绩对这个孩子没有太多感觉，说的话也是干巴巴的没有感情。魏效点点头，乖乖地坐在车上。汽车开动，他忍不住回头，看着福利院离他越来越远。

    魏绩对双性人的身体并没有特别多兴趣，无非是女人长了个阴茎，或者男人长了个阴道。他把魏绩扔给新雇的保姆管家，仿佛完成了个任务，心中踏实很多，就不用再管了。

    魏绩自认为对魏效非常好，吃穿用度不愁，自己也不会过多管束他，任由他野蛮生长。猫狗不听话还会挨揍，他从来没打过魏效吧。

    魏绩虽然情感淡漠，但也不是没有。

    他应邀参加了三弟的婚礼。一对璧人挽手宣誓，他们是彼此的初恋。三弟乐得合不拢嘴，大哥也带着老婆孩子其乐融融地祝福。

    魏绩罕见得醉了酒，他浑身酒气，步履蹒跚地跑回家，让家里的人提前下班。他把名贵的书画装饰全摔在地上，把桌子掀翻在地，他没有声音地流泪。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有的人一生都不缺偏爱？凭什么！魏绩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像极了自己厌恶的嫉妒他的好出身的人，矛盾无比。

    响如雷鸣的碰撞声，惊心动魄地抽打着房间内魏效的耳朵。

    魏绩蹲在椅子旁，捂住脸，任由愤怒上头，无力地喘着粗气。

    “爸爸，你别哭了”魏效掏出两张纸，轻轻抚弄魏绩的背。魏绩抬起头，表情十分恐怖，“你进去吧，不用出来”，他没有接过魏效的纸。

    “你还是擦擦吧”，魏效坚持着，小小的手执意将纸送到魏绩脸前，慢慢擦拭着。魏绩用力地拧住他的手，痛得魏效大叫一声，魏绩面色不虞，眼神似乎要在他身上剜出一个洞，“你到底想干什么？”

    魏效此刻突然很坚强，一点也不怕，没了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既然右手被攥住，那他就用另一只手擦掉魏绩蓄在眼里的泪。“老师说哭因为难受伤心，我不想让你伤心。”魏绩慢慢松手，他问:“为什么？”

    魏效不能理解这个问题，但他知道魏绩现在很难受，需要听一些好听的。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要说什么，于是他实话实说。

    “我不知道什么为什么。你是我爸爸，我爱你呀”魏效懵懵的。

    “我爱你”，就是这句话！

    他等了太久了。

    魏绩立即牢牢搂住魏效的腰，让他无法呼吸，不让他挣脱。他止不住战栗，依旧是无声的，积蓄了太多情感的眼泪倾泻，打湿了魏效胸前的衣服。

    魏效没有因被紧紧勒住的不适而想离开，他用手轻轻摸着魏绩的头发，像牧羊人摸着它的小羊，多么颠倒的形象。

    魏绩最终找到了他心中缺的那块拼图，他漂泊已久的第十三根肋骨。

    异邦人找回了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