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初遇
下午六点，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呼啸而过。连城市六月的天如同娃娃的脸，上一秒还咯咯笑着，下一秒就嚎啕大哭。这天上午时还艳阳高照，穿着短袖都捂出一层薄汗，下午气温骤降，披上厚外套才勉强御寒。 天气预报也是时准时不准，分明早晨看时一整天是个大晴天，下午过了十二点便立刻改成了“一个小时后会降雨”，到了一点时没降，又改成了两点会降雨，两点没降天气预报直接保持沉默，最终挂着一个“阴天”来到了六点钟，这下它又活了，笃定两小时后会有暴雨或特大暴雨袭来，可是人们却不信了。 吐槽完天气预报，连城大学上完第四节课的大学生们也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住宿生跑去餐厅或者超市买饭，走读生们提起书包就往外跑，有人问怎么那么急，那人回答：“万一一会下雨就回不去了！” 天上的乌云盖在了头顶，空气湿热，闷得人喘不过气来。狂风也带着水珠砸在脸上，将人吹得形象尽失。 “唐自清，你带伞了吗？” 唐自清拉上书包拉链，闻声抬头看向来人，“没有。” 漂亮高挑的女生脸一红，轻声说：“要不我回宿舍给你拿把伞吧，万一一会下雨呢。” “谢谢，但是我家近，很快就能到家，还是不麻烦你了。”他礼貌地笑了笑，绕过她后走出教室。 可能是因为乌云压在头顶，使他心中不安，他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想快点回家。他快步走出校门口，穿过长长的柏油马路经过站满了人的公交车站，此时公交车驶来，十几个人慢吞吞上了车。公交车启动时经过他的身边，同时公交车身后驶来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唐自清只听到车门“唰”的一声打开，下一秒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肚子上传来的剧痛使他瞬间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撞上了一对发红的眼睛，眼睛的主人一身腱子肉，左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横跨额头、眼睛和颧骨，他一把掐住唐自清的脖子，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他的脸，恶狠狠道：“好久不见啊。” 唐自清轻咳一声，捂住自己的肚子，悄悄观察车上的人。除了左边的刀疤脸，前面有三个，还有个开车的和坐在副驾驶的。开车的不计入其中，那么一共有五个人。 有胜算。 他扯出一抹笑来：“半个月前咱不是刚见过吗？” 坐在左前面的瘦子不耐烦道：“少他妈跟老子嬉皮笑脸，赶紧还钱！” 他旁边的人威胁着：“不然哥几个就把你扔进荒山野岭让你自生自灭。” 唐自清被掐着脖子，呼吸逐渐困难起来，他又咳嗽几声：“半个月前我刚给了你们两万，现在是真没钱啊，只能等着过几天发了工资再给你们。” 刀疤将他的书包扔给前面的瘦子，“搜搜看。” 瘦子拉开拉链，一股脑将东西全倒了出来，四本书、两个小本子、一支笔。 “他妈的！”瘦子气得拿出刀将他的书包划破，打开窗户扔了出去。 刀疤松开了他的脖子，他立刻大口呼吸起来，余光偷偷观察着车子行驶的路线。连城大学本就建在郊区，大学后面就是一座又一座山，车子正在往山里行驶，看来真打算要将他丢进山里了。 “我们不管你到底有没有钱，一个月内说什么都要把五百万还清！”副驾驶的男人威胁他。 瘦子眯起眼睛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这比女人都盘靓条顺，出去卖的话应该能挣不少钱。”说着，他与同伴们通了个眼神，几个人猥琐的笑了起来。 刀疤摸向他的左脸，“操，之前没发现，这小子的脸蛋比女人的还滑。” 唐自清强忍着恶心，硬生生忍了下来，几人见他不反抗，渐渐也松懈了下来。 “你是男的吗？该不会是个人妖吧？”他们哈哈大笑，说着要脱掉唐自清的裤子一探究竟。唐自清暗暗活动了下手腕，忽然眯眼笑了：“好啊，不过得换个方式让各位大哥看清楚。” 说罢他一拳砸在了刀疤的左眼睛上，刀疤的左眼睛受过伤，承受不住这么的力道，立刻冒出了鲜血，唐自清又接着一脚揣在了他的肚子上，同时揪住瘦子的头发哐哐将他的头往窗户上砸。 他们没料到唐自清会突然动手，一下子便落了下风。唐自清出手又快又狠，左脚踩住刀疤的腹部使他起不来，右手又揪住瘦子旁边的人的头发，将两颗头撞在一块，“哐哐哐”的声音伴随着三个人的惨叫。 副驾驶的人想用刀捅唐自清，但奈何距离远根本捅不到，司机一个大漂移想晃倒唐自清，结果唐自清早已料到，借着这个力来到了前面，抓着副驾驶的手腕顺着车子的方向捅进了司机的胳膊里，他快速按下锁去开车门，但刀疤已经缓了过来，抽出刀割破了他的手臂。此时副驾驶的人也将刀拔了出来，将他的后背割伤。 唐自清忍着痛跳下车去，但车子并没停下，只是刚刚漂移过后速度慢了下来，他狠狠摔在了地上，在地上滚了四五圈才停下来，刚停下来便立刻爬起来跑，车子停了，六个人全都下来追他。唐自清浑身疼得要命，但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天边忽然雷声大作，顷刻间便有雨滴砸在他的脸上，低头一看，地上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乒乓球般大的水渍，大雨冲刷着他的伤口，雨水好似有千斤重，拖着他的双腿使他难以行动，他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与身后的六个人逐渐缩小了距离。 突然间，他注意到远处似有一束亮光，心中忽然升起了希望，迎着亮光跑过去。 …… 荒芜一人的郊区大道上，一辆黑色的车驰骋而过，地面上的雨水被激起半米高，磅礴大雨模糊了前车窗，雨刷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 后车厢里坐着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成熟男人，他约摸三十岁上下，修长的腿随意搭在另一条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ipad，漆黑的眸子微微垂着，食指微动，点开了一段视频： 【知名企业家明承德病重，将于一个月后举办发布会，正式公开明氏家族的继承人。明承德膝下二子，大儿子明智掌管明氏集团M国分部，二儿子明洲为明氏集团的现任总裁……】 声音戛然而止，明洲关闭视频，微微阖眸，沉声道:“老爷子上了年纪，脑子不清明了。” 一个月后是他的生日月，选择在他的生日月公开未来继承人明智，这是狠狠打了他明洲一耳光，让他下不来台。 明承德一向器重自己的正统儿子——明智，对他这个私生子不管不问。名义上他是明氏集团的总裁，实则只是个空壳子，他时时刻刻在明承德的监视之下暗无天日。而明智，在M国独揽大权，拉拢了无数人脉，就等着老爷子驾崩那天回国掌大权。 副驾驶的心腹低声询问:“明总，要不属下……” 明洲抬了抬手，心腹立刻噤了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 忽的，昏暗的视线中闯出来一道削瘦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跑到了路中央，伸开了双臂！ 司机吓得猛然刹车，发出一道幽长刺耳的响声，车头险险停在了那人的身前，他正要打开窗户训斥一番，可谁知那人却跑过来疯狂地敲着车窗，时不时向远处瞥一眼，似乎在躲避什么人一般。 明洲方才一时不慎，额头磕在了前座上，ipad也掉了脚边，心腹焦急地询问着他的情况，明洲已经黑了脸色，阴沉的目光却在看到窗外人的脸时怔住。 外面的人看似十七八岁，眉毛焦虑地蹙着，漂亮的眸子里满是紧张和恐慌。 那是一张十分精致漂亮的脸。 心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倏然瞪大了眼睛，“那是……” 明洲打开车门，同时少年灵活地钻了进来。 “谢谢你们，好人一生平安！” 车子启动，快速使出百米，后视镜上倒映出一群拿着棍子和砍刀的壮汉。心腹悄悄透过镜子看着少年的模样，头发湿哒哒地贴在额边，额头上往外渗着鲜血，肩膀和胳膊各有几处大小不同的刀伤，裸露在外的皮肤青紫一片。 这是做了什么，被这么多仇家追杀啊。 他虽面色苍白，但看起来还很有精神，似乎怕几人误会，连忙解释:“我不是坏人，那些是我债主，想逼我还钱。” 他在腿上擦了擦手，伸到明洲面前，“我叫唐自清。” 唐自清浅浅的笑了，眼睛明亮清澈，像一汪清泉。 明洲与他对视片刻，落下眸子看了眼他白皙的右手，但并没有握手的意思。唐自清却不尴尬，自然的收回了手:“再次感谢你们救了我，顺路有一家小诊所，您把我放在那里就行。” 心腹忍不住插嘴:“你的伤看起来很严重，得去医院里检查一下。” 他见明洲面无表情，也猜不出对方是个什么意思，于是擅自给司机使了个眼色。 唐自清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诊所离我学校很近，明天一早我得去上学。” 这时明洲忽然淡淡问:“连城大学？” “是的。” 心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明洲，问唐自清：“你就是被人在校门口堵住的吧，还敢去？” 唐自清摸了摸鼻子，回忆起几个小时前他就是在校门口被绑架的，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万一明天再被绑走……以他现在的体力是逃不出来了。他是走读生，课表肯定被查清楚了，又没钱住酒店，实在是无处可去了。 于是他道:“没办法，明天课多，而且我有事，不能请假。” 明洲不动声色地瞥了心腹一眼，心腹会意，让司机加快速度开到了附近的医院，停下车后，司机拿出一把黑伞递给唐自清。唐自清只好接过下车，他站在磅礴大雨中仰头看了眼闪着红光的“急诊”，又回头看了眼带起两排瀑布的黑车……从这里走到诊所大概要一个小时。 会累死在半路上吧。 车子渐渐驶远，唐自清收回目光看向胳膊上狰狞的伤口，他全身上下的钱都不够付挂号费的，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大概一个小时后，唐自清拖着疲惫无力的身体悄悄打开了诊所的门，卧室里黑漆漆的，他轻手轻脚地摸黑上着药，并未注意到卧室门开了。 “清清。”灯在同时被人打开了。 唐自清的手指僵在半空中，佯装镇定地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女人快步走过来，担忧地看着他身上的伤口，“他们又来了。” 女人轻柔地给他上药，怕他疼，时而吹几口气来减轻疼痛。 唐自清从容的安抚她，“别担心，王姨你知道的，我打得过他们。” 王萍道:“我手头还有一些……” “王姨。”话未说完，唐自清温声制止，“这个月我能领到三份工资，虽然不多，但能让他们再宽限几天。” 王萍红了眼眶，抱住唐自清啜泣:“你说老天怎么能那么偏心。” 刚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十五岁起每天靠打三份工来挣生活费，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的金融系，原以为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些，结果父母的债主找上了门。 债是父亲公司破产后借的高利贷，当初借了五十万，到今天加上巨额的利息已经足有五百万，债主们找不到他的父母，只能找他，可这巨额的债就是唐自清卖身都还不起。 他无声叹了口气，哄着王萍回去睡觉。窗外的雨声如同几百个人在喧哗，吵得他一夜未眠。 …… 一早，唐自清简单吃过早饭准备去学校，离开前余光瞥到了墙角的黑伞，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拿上了。 雨已经停了，只是积水太多，走几步鞋子就湿了。他今天要代表大二学生演讲，听说届时会有明氏的人过来，万一运气好点，可能会被明氏选中，一毕业便能进明氏工作。进了明氏集团，就等于后半生衣食无忧。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连城大学的金融专业，几乎有一大半学生都想进入明氏，而其中就包括唐自清。 大礼堂中人满为患，打眼一看，乌泱泱一大片，若是心理素质差一些的，或许已经紧张得开始打哆嗦了。唐自清一身正装，安静地在后台等待。 现在是大四的学姐在演讲，演讲的内容是统一的主题:“人工智能”。 他悄悄看向观众席，第一排是校长以及重要的领导，中间的位置空着，说明明氏的人还没来。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次来的人应还是副总裁。总裁极其神秘，江湖上流传着许多小道消息：一是整日面无表情，沉默寡言；二是秘密杀害了无数竞争对手；三是夜御十女。因此总结为三点：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后宫三千。 很快就轮到了唐自清上场，他大步走到了中央，从容地自我介绍了一番。台下人群中发出了低低的惊呼，激动地看着他。 “人类除了从经验中学习外，还会创造，即我们常说的灵感或顿悟，计算机恰恰缺乏这一种能力……” 礼堂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高大英俊的男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来，坐在了第一排唯一空着的位置上。身后的人好奇地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议论着他的身份。 舞台上的唐自清是看得最清楚的人，他在看到来人的第一眼便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心里微微乱了些许，但很快稳住心神，从容不迫地演讲完，台下掌声如雷，就连那人也轻轻鼓了鼓掌。 校长低声问:“唐自清……是上次拿了国家奖学金的学生？” 旁边的主任点点头：“是，他以全省最高分考入我校。” 校长欣慰一笑：“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 唐自清走向观众席坐下，看着那道黑色的背影，心中诧异原来昨晚救他的人竟是明氏的总裁明洲。 可这人怎么突然出现在公众面前了？他不是从来不会亲自露面的吗？ 他忽然想起了那把被他放在了后台的墙角的黑伞，唐自清怕他一会离开，于是尽量减弱了自己的存在感，贴着墙悄悄回到了后台。 刚拿起黑伞，身后就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他以为是同学过来找东西便没在意，结果不经意间转身，就对上了明洲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如果不是他长得好看，这幅场景其实很惊悚。 “……好巧。” 又想起手中的伞，往前一推，“对了，伞还给您，谢谢您昨晚的帮助。” 明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唐自清确定今天是第二次看到明洲，但明洲却好像认识他一样——不，或许在透过他看什么人。他心里略微好奇，但并没有询问，将伞还回去后便说:“不好意思，我还要去打工。” 他正要走，忽然听明洲问:“打工？在哪里？” “花园路街角的咖啡店。” 明洲语气淡然，说出来的话却让唐自清惊疑:“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