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如此强烈希望一个人去死
“小霁？小霁，你怎么来了？来这儿坐。” 柳边梅对跟在容霁身后的陈舟点点头，拉着容霁在二楼看台坐下。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些年两人间的氛围她都看在眼里，有情还是无意她也能看出来，长辈不便介入，孩子们总归都还年轻，就随他们去吧。 两人跟着柳边梅坐下观看。柳边梅虽是台上这几个新演员的师父，但她不喜欢边看边当众点评，除非是有大错误，她更倾向于心里记下，日后训练里让她们自己发觉、调整。 这几年容霁也是听过几回的，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高老太爷八十大寿那回，是柳边梅唱的杜丽娘。 戏中陈最良是杜老爷的影子，春香就是小姐的替身。有柳边梅那表现出心含叛逆的杜丽娘在先，台上的这个新演员明显差了火候。倒是那个再三捉弄老学究、扰乱学堂秩序的小春香灵动又不招人厌，可爱的紧。容霁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妹妹唱的好。 是压轴，热热闹闹下了场，大轴演员陆续上台，容霁和柳边梅打了声招呼就悄悄离开。他要去给妹妹买她最爱的炒栗子，再晚些可就没有了。 陈舟自然是跟着去的，只是在路过一小巷，脚步一顿。 “怎么了？” 陈舟摇摇头，“兴许是我看错了。”那抹玫红色或许只是与戏服相似的衣裙，雁秋当然不可能跑来这里。 “嗯，我们走快些吧，那家炒栗子一向收摊早。” “当心吹风。” “哟，小公子又来给妹妹买炒栗子啊？” 容霁微笑点头，“请来一份。” “小公子运气真好，这是最后一袋了，喏。”店家利落的抄起满满一铲，灌入纸袋里递给他。 容霁瞧见摊上还有约莫一两份，不禁好奇，“叔叔今日收摊比往日都早些，还剩两份不卖了，可有急事？” 店家叹气摇头，“我家丫头小子也都爱吃这个，带回去让他们尝尝。这世道啊，赚再多的钱，也不如让孩子能健健康康带在身边长大、上学。” 陈舟忍不住出言安慰，“叔叔不必太过担忧，近几年政府大力推行新政，这社会一定还有救。” 店家苦笑摇头，“我这都是有所见才有所感啊。刚才，就在那里，一个小丫头被个地痞似的人物一路拖着走了，那丫头身上还穿着一身艳丽的衣服，恐怕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啊。有钱人家都防不住，我们这种穷人百姓，还是趁着儿女双全，好好享受当下咯......” 看着店家推着小车离开，容霁转头刚想和陈舟说些什么，却见他一脸严肃。 “陈......” “小霁。你听我说，我刚刚在巷子口看见一截袖子，很像今日雁秋台上穿的。以防万一，我现在就去那里找她，你快回会馆找柳姨，先问清楚雁秋在不在，再带上武行的人来找我，在会馆北边第二个路口西侧。” 陈舟快步往那地方奔去，容霁也慌了神，连忙联系系统。 “系统、系统！快告诉我雁秋目前的状态！” “滴——查询中......人物柳雁秋，状态差，位置......” 容霁脸色苍白，“屏蔽病美人buff，加持健步如飞！打开追踪器，实时定位柳雁秋与陈舟。” “滴——已更改，病美人buff已屏蔽，剩余屏蔽时间一小时，健步如飞buff已生效，剩余时间一小时。强行更改惩罚已抽取，效果未知，实施时间未知。追踪器已打开。” 系统很早之前告诉过他，更改已抽取的buff是要付出惩罚代价的，至于惩罚内容也是随机，但由主系统直接派发，系统和宿主都不能提前知道，只知道惩罚的大小由更改的程度决定。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宿主，别太着急，陈舟已经去了，妹妹会没事的！” “......可陈舟呢？可他呢！我要他们两人都平安！” 可陈舟却在他眼前倒下。 急忙忙送去医馆，那大夫都气乐了，曾经是陈舟抱着浑身是血的容霁过来，现在是容霁和一个明显吓得不轻的半大丫头背着满身是血的陈舟来。这对夫夫可真是一个赛一个不会爱惜身体。 “是外伤，伤在腰侧，口子不浅，得立刻动手术。哼，也是他命大，老头子我有个学生刚从西洋回来，最顺手的就是给人开刀。......人没死，睡着呢。行了行了，别杵着了，你瞧你，他躺进去了你倒是失了魂儿的样子，赶紧休息去。” 容霁浑浑噩噩在床边坐下。他怎么缓得过来？带着武行几个小伙子赶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倒下、腰腹被捅了一刀血流不止，凶手却逃之夭夭。 武行的小伙子两个追人去了，两个陪着他们兄妹来，只是他不肯别人背陈舟，浑身僵硬却不容拒绝地快步往医馆跑。 容霁目光无焦距四处游离，瞥见雁秋坐在一边浑身颤抖，这才回过神来，告诉自己千万镇静，既然医生说陈舟没事，当务之急是理清楚发生了什么，再别让妹妹留下心理阴影。 他记得当时的雁秋一身戏服破乱，跌坐在地，陈舟受伤后整个人吓傻了，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只跟着他走。他一直没心思说话，陈舟手术雁秋也就跟着他在外面站到结束，一动不动。 如此变故，他这样的大人都吓的慌神，别说小雁秋了。 伸手把妹妹揽入怀中，容霁轻拍她的背，“小秋，过去了，都过去了。” “哥、哥哥......” 小姑娘声音还在颤。 “小秋，可以告诉哥哥，刚刚发生了什么吗？是不是，’那个人’。” 是肯定句。雁秋颤抖着点头。 “那个人”是柳雁秋的生父，王仁。 自几年前抛弃女儿，做小营生的王仁没过半年就失了业，不知怎么打听到赔钱货竟然真的被名角收下拜了师，又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先是站在会馆门口大闹，一口咬死当时梨园众人摆了他一道，白带走一个丫头连卖身的钱都没见着。柳边梅虽气，也只想着用钱打发了去，给了点银元，那王仁立刻发誓与柳雁秋再无关系。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又是半年，那王仁再次闹上门来，原是他拿着那钱给儿子报了私塾，原本是够的，可他又沾了赌，输的一干二净，连房子都押了去，这下儿子的学费交不起、住宿都成问题。这次柳边梅与班主并未惯着他，拿出上次签字画押的断绝关系书，叫人撵他走。王仁却死不认账，直说生了个女儿就是该孝敬他的，日夜蹲在会馆门口，缠了近一月。一武生小伙看不下去，将他狠狠打了一顿，因此被罢演一年，王仁倒也有一年不敢再来。 没想到他这次竟赌场赖账，惹上不该惹的大人物。小儿子被直接掳走，听闻那大佬最喜欢幼童，王仁就想拿女儿换儿子。这厢柳雁秋刚下台，就听人传话说有人要见她，若是她不立刻出去，就造谣雁秋是柳边梅的亲生女儿，生父就是容霁。一听这话，柳雁秋就知道是王仁，又气又恼，戏服都没换就跑了出去。没想到被提着菜刀的王仁连拖带拽带走，幸亏她机敏，借着锋利的路牙、路边的碎玻璃割下戏服边角，一路做着标记祈祷有人能来找她。 陈舟也正是通过这些标记一路找到了那里。王仁狮子大开口要钱，陈舟将雁秋护在身后，三人正僵持着就听见杂乱的脚步声。王仁知是有救兵来了，秉承着死也要拖人垫背，狠狠捅人一刀。 容霁是很少恨一个人的，可这次他从未有如此强烈的希望一个人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