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表里不一

    射击训练基地的对话，最终以裴酩准将的骤然闯入画上了句号。

    基地厚重的门打开，古慎之讶然回头看去，“你怎么来了？”

    跟着冷若冰霜的裴酩身后的，是战战兢兢一脸不安的西尼尔，“将军，裴酩准将得知您和殿下在一起，所以……”

    裴酩冷冷看了一眼西尼尔，接着又严肃地看向古慎之，“将军，您知道这样堂而皇之与帝国王室的人接触，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他直言不讳，当着凭英说得字字清晰。

    凭英放下手中的枪支，好整以暇地走到一旁的吧台倒了杯水，“裴酩准将是怕你那个做首长的老爹对古叔有意见吧？”

    “凭英殿下，请注意你的措辞！”

    古慎之默默看着两个人针锋相对的场面，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两个人竟然是表兄弟。

    然后古慎之自己却很清楚，太过频繁地和王族的人来往，的的确确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好了，你们俩的关系有必要这么糟糕么？”古慎之站在他们中间，面容非常平静，“你们不应该是很好的兄弟么？”

    两个男人那尖锐的目光瞬间全都移到了古慎之身上，异口同声地道，“谁和他是兄弟！”

    “…………”

    凭英眯着眼睛，伸手如同宣告主权般放在古慎之的腰上，他盯着面前面色冷凝的裴酩，嘲讽道，“古叔，你最好小心一点这位准将，这种看上去凌然正气的人，骨子里不知道有多恶劣，特别表里不一。”

    裴酩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将目光移向了古慎之，却意外地看到那人眼中无奈的情绪。

    准将的心，在那一刻猛然一颤。

    沉默了几秒后，裴酩的神情再次回归沉静，“将军，我们该回去了。”

    古慎之点点头，接着不动声色脱离了凭英的掌控，在几句简单的告辞后，他率先走出了射击训练基地，西尼尔紧跟了上去。

    很快，整个基地里就只有裴酩和凭英两个人。

    “你离他远一点，”裴酩冷冷开口，“你应该知道，你这样的身份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

    “在裴家他也没有多安全，”凭英扯出冷笑，“尤其是你！你只是把他当做替代品吧，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真正出事的时候你不也先选择了那个在赛瑞星医联基地的古将军？否则你怎么会把他一个人丢在王族晚宴上。”

    “那你呢？”裴酩无视了对方挑衅的话，“你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感兴趣？偷听到了他真正的身份后，就立刻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得到他！”

    “你不也一样？知道他被我吃干抹净，一定很懊悔自己没有先下手吧？”凭英冷哼一声，“总之，你别想那么得意。”

    裴酩蹙眉，“你就只是为了和我作对？”

    “你可以这么觉得，”凭英的脸色越发地不耐烦，阴沉地看着他，“裴酩，你别总妄想揣测我的心思。”

    莫名变得暴躁的帝国小殿下将手套扯下来甩在操控台上，接着不顾身后面容凝重的准将，走出基地大门扬长而去。

    裴酩在原地站了许久，等心绪平静一些才往外走。

    没想到有着金星标志的悬浮车竟然一直停在外面，古慎之坐在车里，似乎在等他。

    “怎么没有先走？”他开了车门踏进去，却意外地见到古慎之有些犹豫的眼神。

    “怎么了？”裴酩问。

    顿了几秒，古慎之才道，“凭英殿下说的话，你不要在意。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怎么会和他置气。”裴酩的语调冷了许多，“而且，他并不是个孩子，他已经成年了。”

    对于面前这位将军对凭英那个家伙的形容，裴酩非常不满。

    然而古慎之反而造成了火上浇油的感觉，“他性子很直接，说的话得罪了你，你也不要在意。”

    裴酩阴沉沉地看着他，一脸“你还要替他解释多少”的不悦神色。

    “他说的话，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古慎之平静地道，“我知道你不是表里不一的人。”

    此话一出，准将的手指突然动了动。

    他眼中阴暗的冷怒渐渐淡去，看古慎之的眼神也越来越认真，“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嗯。”

    原本不舒服的感觉，因为这句话突然就消失了。

    裴酩难以形容自己内心的感受。

    当时他的确有些心虚，甚至还在凭英说出那句话之后，下意识看了一眼古慎之。

    没想到将军的脸上没有任何狐疑，只是隐隐为凭英的口无遮拦感到担忧。

    而此刻，他更是得到了古慎之对他的评价。

    不是表里不一的人。

    裴内心五味杂陈，他突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和自己敬仰的那位将军已经完完全全无法重叠了。

    除了外貌，其他似乎都完全不一样。

    看着沉默不语的准将，古慎之反而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没事，”裴酩微微侧开脸，目光看向窗外，“听到将军对我的评价，我很高兴。”

    见他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古慎之也微微心定，接着直言问道，“有件事情我要问你。”

    “什么？”

    “郑约是我的养子，是么？”

    裴酩伸手去开冰柜的手突然顿住，有些讶异地转头看他，“谁告诉你的？”

    古慎之道，“真的是我的养子么？”

    “不错，”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将军的手里，裴酩淡淡道，“军部的很多军官们，基本都有机会领养一些父母战死的孤儿，抚养的所有费用都由帝国支持，直到这些孤儿从军校毕业，成为帝国正式的军人。”

    “原来是这样。”古慎之喃喃，心中却不知为何竟然非常伤感。

    如果是养子，那当初的自己被亲人背叛，到不得不亲自处决对方，岂不是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古慎之的神色，第一次带上了惆怅，他盯着手里那没有一丝波纹的水杯，语气平淡地问，“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也只是让你再伤心一次而已。”裴酩难得地叹了一口气，“我和郑约接触不多，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背叛帝国。当初在军校里，他也是非常优秀的军校生，在微型战机考核中得到过非常漂亮的成绩，包括后来他都一直是帝国宇宙舰队微型战机分部的首席驾驶官，战功累累。”

    古慎之惊讶地看向他，“你们是同级？”

    “是的。只不过我是帝国直属军校，而他是在平民分校里。”

    贵族和高官们的子女，自然不会和普普通通的军校生们上同一所学校，这一点古慎之还是非常清楚的。

    “原来如此，那你们应该也不熟。”

    裴酩的神色难得地有些怔忡，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恍神，“郑约叛变身死后，将军便没有再上过战场，直到后来您的行程被联邦间谍泄露，在拓迪亚文明遗址受伤……”

    “然后，我就失忆了……”古慎之喃喃，接着感慨一声，“看来就算是成为了将军，也没有什么平静安稳的日子可以度过啊。”

    裴酩抿紧了唇，没有再说话。

    等车子开到了他们居住的别墅区，古慎之才又盯着他看，“所以这就是你不让我回自己府邸的原因吗？”

    “什么？”裴酩有些愣。

    “为了不让我见物思人？自从他死了，我就颓靡了很长时间，两年都没有去过射击训练基地，甚至从战场前线退了下来。他对我一定很重要吧。”

    裴酩没想到古慎之会这样认为。

    张了张口，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最终只是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