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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pitel 105猩红的赠礼

    “这三次刺杀,事发时格纳登洛斯先生或许都在应酬,但是怀特……无一例外被单独留在了别处,没有人能为他提供无罪证明。”

    兰伯特微微眯起了眼,他在心中冷静而克制地发出了一声赞赏,但是他眸光中却不含半点热度。他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越发的锋利,其中多数都是观望的姿态,但看戏或怀疑的成分只多不少,令人厌烦。

    就连克里斯蒂安都发出了一声微乎其微的疑惑声响。而安东尼奥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奥托便用一个手势示意他安静,令他不得不皱起眉,凝重地看向了兰伯特。

    兰伯特却是照旧神情漠然,仿佛马克西姆口中所说的条条佐证都与自己毫无瓜葛。他轻声叹了口气,然后忽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将马克西姆身上残留的关注全都牵引了过来。

    “穆勒先生。”他开口不紧不慢地唤道,声线平稳无波,好似他正要与马克西姆开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谈,“请您过来一下。”

    马克西姆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了一下,他先是下意识似的向首席的方向瞥了一眼,而后又飞快地垂下头,既不应声,也没有动。

    这时候有催促兰伯特的声音响了起来,虽没有针锋相对的意味,但似乎也不愿放任兰伯特将这个话题回避开来。

    “格纳登洛斯,您不打算先解释一下这些巧合吗?”

    兰伯特漫不经心地抬起一根手指,示意出口试探他的人稍安勿躁。与此同时他将自己的注视毫无保留地投注到了马克西姆的身上,这令马克西姆做出了些如立针毡的模样来,身子时不时顶到身后的椅子,发出了零碎的磕碰声。

    “穆勒先生?”他微微扬起了尾音,原本沉冷的音调里便透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清越。这般称得上温和的口吻令马克西姆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回望了过来,然而他紧接着,就将声音复又沉了下去。

    “过来。”他命令般地说,略去了称谓和敬语,显得不容拒绝。

    有短暂的挣扎在马克西姆的脸上闪现,他原本的样貌虽然平平无奇,但当他抿着嘴唇蹙起眉时,他面容上所流露出的无措便莫名令人恻隐。他在犹豫间似是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身体侧向了兰伯特的方向,而他的视线甫一同对方相碰,他便蓦地收紧了肩,触电般地撇开了目光。

    他在紧张的时候所展现出的样子,同兰伯特不久前在会议厅外所见到的截然不同。

    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忽地从兰伯特的心间冒了出来,他说不清是否是他的直觉出了差错,只这个念头不足轻重,便被他放下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马克西姆终于挪动脚步,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慢地向他走了过来。马克西姆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等到那人站定在他半米远的位置止步不前时,他不但能看到对方额上隐约冒出的细汗,还几乎能听到急促如鼓点般的心跳声。

    兰伯特略略垂下了眼睑,他侧着身子,向马克西姆伸出了左手,在激得马克西姆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半步后,又轻轻勾了下指尖。

    “靠近些。”他淡声补充道。姿态如同一个兴致缺缺的邀请者,正在催促他胆怯的舞伴来握自己的手。

    马克西姆自然是不敢真的去触碰兰伯特的。他小心地避开兰伯特的手臂,又踌躇着向前迈了两步。这下他便差不多挤进了兰伯特与奥斯卡的座位之间,离兰伯特非常之近了。这令他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不住地探出舌尖来舔舐自己干燥的嘴唇。

    而兰伯特则顺势将伸出的左臂抬高些许,覆上了马克西姆的后腰。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马克西姆的躯体在他手下狠狠哆嗦了一下,但他并没有给对方留有反应的时间,在触碰到对方的同时便将手掌贴着男人紧绷的脊线向上抚,而后缓缓施力,抵着马克西姆的背部强硬地按了下去。

    对此马克西姆全然没有防备,也无从抗拒,只得随着兰伯特的力道顺从地弯下了腰。但他到底因为重心不稳而晃了下身子,且兰伯特的手还在不断用力,让他越发不能站稳,隐隐有了向前扑倒的趋势。

    他忍不住伸手撑住了近在咫尺的桌面,而就在这时,兰伯特的右手也忽地动了。

    兰伯特用空闲的一只手,将别在自己西服翻领上的一字型胸针拔了出来。胸针顶端镶嵌着的宝石在摇晃间折射出了零星冰冷而璀璨的光屑,当兰伯特握着它将手抬起时,虹色的流光滑过他的眼角和脸颊,与他双眼中淡漠却凛冽的眸光相映成辉。

    “穆勒先生。”兰伯特又一次开口,在弯下腰背、凑近到他面前的男人耳畔平静地念了一声对方的名字。话音落下时,马克西姆堪堪捕捉到了他右手运动的轨迹,但还没能意识到他的意图,便感觉自己撑在桌面上的那只手蓦地一凉。

    “兰米!”、“兰伯特?”、“格纳登洛斯!”……一叠声的惊呼在下一秒争相响起,而被众人喝出名字的男人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松开手指,放开了那只精致漂亮的一字胸针。

    “您的手伸的太长了。”他将自己之前未说完的话补全,待到话音落下之后,耳边才传来了一声迟来的、颤抖而痛苦的呻吟声。

    他用胸针将马克西姆的右手生生钉在了桌面上。胸针锋利的尖端轻而易举地刺穿了男人脆弱的皮肉,甚至嵌进了坚硬的实木桌面,使得马克西姆动弹不得。

    而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过出其不意,也做得太自然了。马克西姆甚至直到亲眼瞧见了那只穿透了自己右手的凶器,感觉到了手心处传来的温热的濡湿感,才明白兰伯特在几秒之前做了什么。

    而后,马克西姆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钻心剧痛。他艰难地弯着身子,左手握着自己的右腕,以一种费力的姿势站立着发颤,全然不敢挪动右手。而造成他这幅境地的始作俑者却放开了他的腰背,照旧用那种平平淡淡的语调同他说话。

    令他感到遍体生寒。

    但马克西姆连大声些的痛呼都没有发出,他只是急促地小口抽着气,低垂下头颅,任由那些被痛意激发出的泪水湿润了他泛红的眼眶。

    看起来可怜极了。

    兰伯特以一种欣赏般的眼光打量着马克西姆的反应,听得有人出言质问他的行径,也只是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与您何干”。他并不担心自己当场对“检举人”行凶的作为会引起上位者的怀疑和忌惮,实际上,那些自认真正了解他的人,如奥托,反而会因此而放下心来。

    的确,以他的性情,无论文森特是否真的有问题,他都是不屑于对马克西姆这种角色做出解释的。而马克西姆挑在这种场合向他发问,在他眼中即是一种以下犯上的挑衅。

    他这时候对马克西姆下手,奥托只会认为,文森特对他而言无关轻重,也不值得警惕——他更介意的反而是马克西姆的冒犯。

    果然,面对他这般肆意妄为的举动,奥托给出的回应也只是抬手扶额,以及一声纵容的叹息。马库斯随即还笑着打趣了他一句,算是间接同他站在一处,替他挡去了诸多质疑的声音。

    “兰伯特,你近来越发像你父亲了。对了,格尔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特别嫌弃这张古板的会议桌的事?这下好了,这张桌子在你手中破了相,也算是遂了他的意了。”

    兰伯特闻言微微挑眉,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浅浅的讶异,只转瞬即逝,似是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确不知道格尔威茨与这张会议桌的典故,不过这于他而言只是另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听过便罢了。

    他反而留意到,奥托在听到马库斯提及了格尔威茨的时候,仿佛露出了一刹怔忪的模样来。

    他垂下了眼,蔚蓝的眸色中能清晰的映出一旁那只苍白的痉挛的手,还有胸针顶端那颗散发着盈盈光芒的托帕石。一抹几不可察的嘲讽在宝石闪烁的光辉中破碎消弭,他聆听着身旁一刻都不能停歇的喘息,辨别着其中的苦楚,倒觉得这般挣扎残喘是此刻会议厅内最悦耳的声响。

    他自然是不会立时就为马克西姆解围的,而在马库斯表态之后,更是再没有人提及之前对文森特的怀疑。

    毕竟只是个性奴而已。既然奥托都不计较,其余人也没必要耿耿于怀。

    而马克西姆整个人都似乎被在场的众人遗忘了。即便他弓着身子,姿态引人注目,手上还插着一根显眼的胸针。

    会议照常进行了下去,不多时就到了尾声。圣卢卡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首要任务便是排查各家的底细,清除内奸。奥托最后强调了自己会派人不定期随机抽查,虽然警示的性质大于实际意义,但也的确给在座的高层施加了一定的压力。

    兰伯特用指尖轻轻点着手杖杖头,想着如果抽查到了自家时文森特还不能回来,还是找个人充作对方露个面为好。于是他又顺理成章地思索起了人选,待到会议结束奥托离场,也坐在原位没有动。

    直到参会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转过头,将目光重新落在了马克西姆身上。

    马克西姆的脸已经毫无血色了,冷汗打湿了他的衣领,洇出了大片的水痕。他额前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当兰伯特抬手握住他的右手手腕时,他发出一声细微的哽咽,呼吸声中更多了几分隐忍。

    “这么疼吗?”兰伯特淡声问,拇指轻轻蹭了蹭马克西姆尺骨侧的茎突。

    马克西姆略微抬起了头,他面上尽是绝望般的仓皇神情,却是在片刻的无言后,对兰伯特摇了摇头。

    而兰伯特对此并不意外。他只用另一手捉住了胸针的顶端,而后将其干净利落地拔了出来。

    殷红的血液顿时从创口处汨汨地溢出,在马克西姆青白的皮肤上拖出了一道刺眼的痕迹。兰伯特随手从马克西姆胸前的口袋中抽出了对方的手巾,盖在了对方的手背上。然后他捏着胸针晃了一下,眼看着血珠坠在胸针尖锐的底端摇摇欲坠地颤着,等到它最终滴落在桌面上,溅起一小朵暗沉的血花,才将这只沾血的胸针缓慢而仔细地别在了马克西姆的西服上。

    马克思姆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先是神情一松,接着才动手将手巾按紧,压住了伤口。

    “胸针送给您了。”兰伯特放轻了声音说道,语毕便握着手杖起了身,不再看向马克西姆一眼。

    如同居高临下的施舍,也像是一份毫无诚意的补偿。

    但马克西姆没有丝毫不满。

    “感谢您的慷慨。”他同样压低声音,恭敬地向兰伯特道了谢,虽然音色沙哑,但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