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超市

    听了胡静的建议后，尹平安开了个班，暂时只辅导作文。目前班上十个学生，年纪有大有小，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八岁。

    因为不是一对一辅导，他也就没有收那么多钱，一小时划下来大概六十块一个人，单纯作为额外收入不算少。况且也不累，一天也就只教两个小时。

    除去周末讲课文外，大部分时间是陪他们写作业。看似简单，但也费了尹平安不少心，特别是辅导作业的时候。语文还好，倒是其他的就有些头痛。

    明明是小学的作业，却比他读书那会儿难多了。比如代入的公式，采用的解法思路，都有所不同。怕教错，他还特意买了同教材的书晚上看。

    在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后，尹平安开始收拾桌椅。补课的地方就在小区的院里，为了不占用公用过道，上完课后他都会把桌子推到一旁，把板凳挨个落在上面。

    回到家，小雨就凑上来蹭他的腿喵喵叫，一看是没饭了才如此粘人。猫粮被林宇掖到了橱柜后面，从林宇住进来后都是他喂的猫，尹平安没怎么操过心。

    最近林宇回来的晚，出门前倒得饭都不够小雨吃。

    一般情况下尹平安那头教完课，林宇还不会下班。自从林宇去做了快递员的工作后，他们的晚饭时间也从五点变成了七点。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做饭，打开冰箱里面还放着中午没吃完的剩菜，除此之外就没了新鲜的食材。看着剩菜，尹平安就莫名心烦，也不愿晚上再吃。

    林宇那头别扭还没闹完，一连避了他快一星期。不确定林宇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还是照常做了平常的量，结果吃不完全浪费了。

    住在一起，和那时跑出去幽会又不一样，好像认识的完全不是一个人。当情人的时候，林宇认错会很快，哪像现在，脾气全都放在了脸上。

    尹平安是没想到林宇会闹那么长时间的别扭，思来想去又想不通他到底在别扭些什么。是林宇自己非要跑来找他说话的，被数落了又不开心。尹平安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又受不了林宇明面上的难过。

    一开始是觉得林宇避着他也好，能落个清净，眼不见心不烦。结果是看不到林宇了，但好像家里又哪都有林宇生活的痕迹。

    客厅会有林宇身上的味道，阳台又有他洗干净晾在外面的衣服，就算是去卫生间都能看到杯旁紧挨着的牙刷。

    就算是单纯把林宇当做室友，这样微妙回避的气氛也把他折腾的够呛。

    一想到林宇执意再次闯入他生活的理由是：想要道歉、好好弥补、再给一次机会，这样诸如此类的话，尹平安就更是生气。

    生气林宇现在的态度哪像是要道歉的人。

    不过都是嘴上说的好听罢了，到头来只会在他这里耍小孩子脾气。

    他是真的讨厌林宇任性妄为的性格，但又希望林宇在他这里不要脸些，好歹重新追求就该拿出点样子。

    接不接受是另外的事，但三言两语就无法承受，他怎么都觉得林宇的觉悟还不够。

    尹平安一边生气一边拿上购物袋出了门，在去超市的路上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一条会路过林宇上班地点的远路。

    夏天太阳落得没那么快，近五点天还是亮的。尹平安看着地上拉长的影子，越走越慢。再过一个路口就到，可他又不想去找林宇了。

    刚出门的时候多少带了点赌气的成分，直到此刻冷静下来就觉得不该自己去找林宇的。

    主动的话，光显得他好像多在意林宇似的，可他并不是低头认错，或是原谅了Alpha才去找的。

    他试图给自己走到这里的行径找个理由。

    只不过是一个人去超市拿不动东西，才想到叫上林宇一起去罢了。因为买的菜有一部分会进入林宇的肚子里，所以让林宇为他出点力是一件理所应当又合情合理的事。

    在来回准备措辞的中途，他已经先一步走过了路口，看到林宇正站在货车跟前装货。

    大概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作祟，尹平安打从一开始认识林宇就是见他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模样，所以一下子才会感到不适应。

    Alpha的脸上都是汗珠，背后也湿了一片，顾不上擦汗的时候会狼狈地把头撇向肩膀解决，总之举止和普通人并无区别。

    不由地想还是笔挺的西装才更衬林宇高挑的身材，就算是尹平安都会觉得Alpha身上这件普通的工作服是白白糟蹋了对方出众的样貌。

    要不是他的提议，恐怕林宇这辈子都不会做这种既吃苦又累人的工作吧。在这样想的同时，就见林宇转过身看到了他。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来，林宇就愣在原地，而后很不自在的扭过头。

    看他这般孩子气的反应，尹平安都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大概是既无语又好笑吧。

    他就靠在墙边等，谈明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他，对方倒是比林宇坦率，先跑过来跟他说了会儿话。

    简单闲聊了几句后，尹平安让谈明把林宇喊过来。

    看到林宇百般不乐意地走到他面前，尹平安就想要是他今天不来，恐怕林宇还得闹几天脾气不回家。

    “你怎么来了？”林宇撇嘴问他。

    明明想好了理由，可尹平安又不想说了。

    而是问Alpha，“还有多久下班？”

    “快了，这车装完就能走。”

    可能是他没说来的理由，对话就显得很尴尬，说完以后林宇就低下头抠弄着大拇指的指甲盖，甚至都不敢看他一眼。

    非常有种小孩子做错事，明知道错了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感觉。于是在沉默了片刻后，尹平安还是拿出了身为年长一方的退让。

    “一起去超市吗？”

    面对他的邀请，林宇抬头，嘴巴张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那张脸上闪过不安、不解与不可思议。

    直到其他同事喊起了他的名字，Alpha才说话。

    “等我。”

    语气中带着些许颤音，说完便转身快跑去工作。

    怕尹平安等久，林宇搬货一刻不停，走前连招呼都没跟其他人打。

    一路上尹平安没说话，林宇也不敢说。原先他是跟在尹平安的身后，在走过路口后，他站到了Beta身旁。

    尹平安比他矮，也就到他肩膀的位置。Beta的手就垂在一侧，离他不远，可他就敢盯着看，不敢上前拉。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似乎比以前胆小多了。

    是没勇气，才避开的尹平安。

    他找不到一个深刻的意义，对爱与喜欢的理由。害怕看到尹平安的脸，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不配被托付的。

    不过就在刚才，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又太过庸人自扰。

    至于为何会对人生重新思考，大概全来自于周遭的事与人。在避开尹平安后，他大部分时间就专心投入到了工作中。他需要钱，这份工作说什么都得先做段时间，于是虽然不是太情愿，但他还是先试着和同事打好关系。

    和周围同事混迹期间，他发现一同上班的同事每天讨论的话题都极为普通，大多围绕着老婆孩子，简而言之都跳不出家长里短。

    林宇一开始以为只是年龄的差距，毕竟大部分同事都比他年长。直到他开始和谈明聊天，这位比他年纪还小的Beta，每天只在乎尹平安会烧什么菜，或是月底工资到手会有多少，接着该怎么花的琐碎日常。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过去，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事。不只是他不在乎，他所处圈子内的人根本就不会为了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而烦恼，所以他们大多不会探讨这类话题。

    他们聊的只有车、钱、情人。仿佛其他外在的，或是精神内在所追求的东西都与其无关。

    在那种环境下，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内心世界是残缺且空虚的。

    直到当下他一无所有时，直到他只是个普通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缺失爱的感知与能力。

    爱的定义是什么，他过去从未思考过。

    有过爱吗，好像没有。

    床伴换过一个又一个，交往的对象也都只停留在肤浅的表面。对他来说，爱太过抽象，太过遥远，也从未深刻体会过。

    如果说，人一开始构建爱的认知是从父母身上获取的，那么他从起初就是缺失的。

    他的家庭不够完整，就连母爱都没体会多少。林宇早就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他家甚至连一张合照的相片都没。

    在遇到尹平安前，他的感情只要空虚的欲望。说到底，他连对尹平安的感情能不能称得上是爱，他都不确定。

    只知道当时即便是腻了，也不想丢了尹平安。不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终究得丢一样，又或是两个都得丢。

    起初他找尹平安复合，自私的想法更多些，只是为了换一份心安理得，可现在这样的想法逐渐也小了。就是因为这类自我的想法小了，他才怕。

    害怕见到尹平安，害怕被讨厌，害怕自己没有谈明优秀，害怕的东西多到他不敢想。

    更怕自己的爱不够纯粹。

    只是这些怕，在看到尹平安出现的那一刻又变得不值一提。他只觉得尹平安当时靠在墙边时，背后的落日把Beta照得闪闪发亮。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躁动的心止不住的跳动，是除去费洛蒙吸引外的悸动。

    并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光，那点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平淡的爱，在此刻弥足珍贵。

    他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爱，不过他想牵尹平安的手，想跟他一起回家，想一直站在他旁边走下去。

    因为想，所以他用手触碰尹平安的手背，小心翼翼地牵起。

    下一秒，理所当然的被尹平安甩开。

    不过，这次没听到Beta说别碰我。

    “不要得寸进尺。”

    接着，尹平安是这样解释的，“因为没有车，一个人搬东西太累才来找你的。”

    倒不想被甩开的尴尬，林宇笑着跟在尹平安的身后。

    “那我还有点用啊。”

    “也就这点用。”

    尹平安把塞得满满的手提袋推到林宇的怀里。

    “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