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石门之后

    “落金乌羽。”

    明无尘捡起泛着金光的黑色羽毛，最后一个材料找到了。

    近三个月，他一直在外奔波。东至扶桑，西及若木，横跨整片大陆，两柄剑上浸透了无数妖兽的鲜血，终于找齐了需要的东西。

    每日黄昏，乌鸟会从遥远天边跟随太阳一起飞到西边，在若木上短暂歇息。这鸟落下的羽毛吸收了日之精，如金子一般闪耀，甚至遮盖了本身的乌色，因此称为落金。

    等到特定的日子，乌鸟有一根羽毛松动了，再等到树梢与树梢之间形成特定的夹角，这根乌羽才能施舍着勉为其难掉下来。落金乌羽是难得的宝物，明无尘到达若木之时，已经有诸多妖兽守在周围虎视眈眈，他便用两柄剑破关斩将，最终站在了乌鸟面前。

    那鸟抖抖翅膀，落下一根羽毛。妖兽的尸体被若木尽数吸收了，羽毛上没沾到丁点血迹。

    若木生长在若水尽头，明无尘去水边将两把剑都清洗干净，冷光乍现，剑鸣铮铮。

    他踏上灵霄，御剑而行。

    三个月即将过去，江郁也要离开思过崖了。明无尘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但相见的渴望已经刻不容缓。这小子给自己下了什么迷魂汤？

    自从生出心魔之后，他每日的修行都成了极大挑战。江郁模样的心魔不止会与他亲昵，也会偶然间说出一些叛逆的，所修之道南辕北辙的话来！

    这可怪不得江郁，明无尘知道，这些话都是自己真正想说的，此时不过假借江郁之口罢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他现在回想自己修行之路，只觉得处处充满着诡异的顺遂，好像有一只无形大手帮助他拨开困难，好让他能够在无情道路上一直走下去一样。

    否则，明无尘心想，自己恐怕早就换了道心。

    每到这时候，他总是会想起江郁。江郁处事圆滑，说话时不平不徐，能让他能够迅速平静下来，只需专心修炼，不必考虑其他。又或者他只是单纯想念江郁这个人，熟悉的弟子，陌生的男人，说来真奇怪，自己才是师尊，但有些时候，却依赖徒弟。

    可惜的是，江郁现在并未如他的师尊所想的那样认真面壁思过。

    身上有些伤，但无伤大雅，吃几颗丹药便能治好了。肉体上的痛苦不能打击到他的精神，江郁无比兴奋，眼中光彩熠熠，他终于找到了解开阵眼的办法。

    修真无岁月，这三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只是日夜轮回，他专注在阵法上，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布阵人精妙的构思完全折服他了，在这个阵法中，真气损耗能够达到最小，维持时间能够达到最长，从仙宗创立到现在，已经惠济数代修者。而且，这阵法能对前来思过的修士做出提醒，却不滋生心魔，构思精巧，效果拔群，在江郁所见过的所有阵法中，能够排上前十。

    他找准了位置，拿起剑来，在石壁上用力地刻下一道深深剑痕。

    “轰隆隆——”

    阵法光芒大盛。

    江郁隐隐感到，这三个月以来一直禁锢着神识的枷锁一下子崩断了，他的神智忽然清朗，修为蹭蹭往上窜。

    这回，他的身上终于没有出现一模一样的伤痕。

    巨石一震，轰然拔起。

    “这！”江郁惊讶道。

    只见巨石无端上升了约九尺，露出一个规整的洞口来，里面黑黝黝的，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他想了想，翻出乾坤袋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库存。

    回元丹、清气散、佩剑、符箓。东西都齐全。

    那就去闯上一闯吧。江郁下定决心，微微一笑，朝山洞中走去。

    里面不是一片漆黑，墙壁上生长着幽蓝色的爬山虎，每一片叶子都发着莹莹的光。地面似乎是倾斜的，他在向地下走去，蓝光逐渐充斥了洞穴，目光所及之处，蓝色的光点轻盈漂浮在空气中，带领他走向看不见的深处。

    尽头是什么呢？

    江郁把佩剑握在手中，谨慎警惕着周围。不过，他有些没来由的预感，这里面应该没什么危险，周围实在太过祥和，一切安然有序，没有巨大危险的压制，石壁上有爬山虎，地上杂草丛生，角落生长着白色的蘑菇，似乎还有虫子窸窸作祟的声音。

    光点照亮了面前的石门。

    “这里？”江郁福至心灵，后退两步，默念了一句法术，凭空掐来一道紫色闪电，将那石门劈得粉碎。

    蓝光瞬间迸发出来，刺得人睁不开眼睛，随之而来的磅礴的灵气，直让整块巨石都震了一震。江郁眯着眼睛，勉强等了片刻，光芒终于褪去，他这才走进石门里。

    眼前的景象惊得他说不出话来。

    无数的蓝色光点浩浩荡荡，像江面一般宽阔无垠，从看不到源头的远方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奔涌而去。在这些蓝色光点中，掺杂了些许黑色的线条，散发着让人不快的气息。黑线虽小，但却缓慢蚕食着周围的蓝色光点，让纯净的蓝色江面看上去色彩斑驳，病气缠身。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声音在江郁耳边私语，他喃喃自语道：“天道……”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骇得瞪大了眼睛。

    可周身浓郁的灵气骗不了人，他能感觉到，仙宗，不如说修真界全部的灵气，都从这条蓝色的河流中散发出来，它是灵气的源头，也是灵气最终要回到的地方。每一个蓝色的光点是每一条生命的归宿，生与死在蓝色的河流中循环不息，共同奔涌。

    江郁连忙上前两步，用剑挑起一根黑线，那黑线粘在蓝色光点之间，挣扎片刻，终于迫不得已被挑出来。他捏在手上，感受了一下，眉头紧皱起来。

    是魔气。

    黑线失去了蓝色光点的养分，暴露在空气中，不过一会儿就消散了。

    魔气……天道……

    “你是在向我求救吗？”江郁在心中默念，“这些魔气污染了你，你已危在旦夕，所以你把书送给我，一直想要让我来到这里，是吗？”

    天道不能说话，蓝色的河面也不能说话，生命如往常一样流淌。

    “可那些魔修也拿到了书，是你给他们的吗？”江郁皱着眉头，而后一叹，“是污染你的那些人借助你手，以与你角力？”

    “所以，书中的事情，是你被污染之后发生的……明无尘是气运之人，那些魔修想要将他拉下来，掠夺他身上的气运，以此来削弱你，加快魔气的速度。”江郁越想越后怕，“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又想到，与自己交手的那名血修似乎说过，“现在终于轮到魔修的时代了！”，他当时根本没放在心上，现在回忆起来，那血修语气中似乎带着势在必得。从鸿钧道人化出天道，奠定万事之规律以来，打击魔修向来是被打击的对象，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偏向他们了？果然是个惊天阴谋。

    如果是从气运之子——从明无尘诞生开始，魔修就已经在策划这件事了，那一无所知的他岂不是非常危险？他从小到大，走过的路，一切都是正确的吗？有多少是他本来的气运，又有多少是被魔气污染的天道所推波助澜的？

    不止是对于师尊，甚至对天下苍生来说，都是极为危险的事。而现在，天道正在向自己求助。

    曾经，他还怨恨过天道，以为师尊命途多舛，天道害人之心可诛。他也曾疑惑，师尊究竟为何被频频针对，为何天道要他前半生顺遂，后半生却那么狼狈……原来是误会了，天道根本自身难保，是魔修所做的恶。

    江郁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利害。向天道的源头极目远眺，黑线如附骨之疽一样，丝丝缕缕穿插在河面上，似乎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我该怎么帮你？”他问。

    ……去源头，将魔气除净。

    “源头在哪里？”他又问。

    ……魔界。

    魔界。江郁心想，看来不得不去了。但是对于师尊来说，魔界太过危险，自己只能一个人去闯一闯。

    天道还在等待他的回应，于是他许诺道：“我会帮你。”

    从那条无尽的蓝河中似乎发出了笑声，一阵轻柔的风把江郁慢慢推出这方天地，石门又重新合上了，像是什么也没存在过一样。

    石门前出现了一个蒲团。

    江郁说：“哎呀，太客气了，我有自己的蒲团呢。”

    那个崭新的蒲团马上就换成了江郁自己的旧蒲团。

    怎么忽然觉得天道有点小气巴拉的。

    算了，对方已经付出很多了。江郁松了一口气，蒲团被放在这，就是允许自己借用整个世界的灵气修炼的意思，这是难得的机缘，正值他有所顿悟，此时正是突破的好时机。

    江郁有所心得，便不客气地坐在蒲团上，屏息打坐，默默运转功法。这次没了阵法的阻碍，他很快入定，众多灵气环绕在他周身，被他逐渐吸收，拓宽经脉，充盈紫府。

    与此同时，被巨大灵气所吸引的，还有思过崖的首位弟子，和悄悄潜入思过崖的几名魔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