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7

    一周前。

    “会长、会长？”

    崔书润坐在会长室里出神，听到声音抬起头，秘书正站在自己面前。

    “您是不是累了，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没事。”崔书润摇了摇头，“是两位崔社长来了吗？请他们进来吧。”

    秘书点头出去了，不一会儿崔家的两兄妹走进了会长室。

    “书润呐，海外分社的位置，你可一定要给我空出来啊！”崔晶润刚踏进办公室，还没等坐下就抢着开口了。

    “晶润啊，你都已经有了水泥厂的项目了，还要海外分社干什么？”一旁，崔远载打断了崔晶润的话，转向崔书润，“书润呐，听说城进在中国区设立的海外分社，社长的位置一直空着，对不对？把社长的位置给哥哥吧，哥哥在中国区的生意经营了好多年，一定能把分社做好。”

    “水泥厂这两年效益有多差，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前段时间有工人出事以后，工厂隔三差五就闹罢工。”崔晶润反驳道，“倒是远载你啊，房地产项目做得好好的，还惦记着海外分社做什么？”

    “你以为房地产很好做么？这两年都是泡沫，董事会那几个成员逼得紧，我有什么办法？”

    “远载哥哥，晶润姐姐。”崔书润冷声打断了大哥大姐的争论，“海外分社的社长位置的确空缺，但这个项目一直都是张原植社长在负责。即使要填补空缺，也应该是张社长来做。很抱歉，我无法擅自做主，将社长的位置交给你们。”

    “什么？！城进的项目，你怎么能交给外人来做？”崔晶润皱起了眉，“张原植……？不就是那个海外经商失败，回到韩国来，在政府项目里混日子的废物吗？听说在外面还包养了不少小三，这种废物怎么能接管我们城进的生意？？”

    “别管什么小三小四的，上次董事会的会议内容你也听到了，房地产项目如果再不能盈利，我就会失去经营权了。”崔远载不耐烦地打断崔晶润，“书润呐，哥哥真的很需要这个项目。你不是跟张家的那个omega小丫头关系很好吗？你去跟她说说，让她去劝张原植主动放弃社长的位置。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他留在海外分社，安排一个重要的职位……”

    “够了。”崔书润打断了崔远载，眼神冷下来，“我今天很累了，想要休息。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崔家的两兄妹离开了。崔书润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坐回椅子上。

    自从听说了海外分社的事情，大哥大姐隔三差五就要过来辩论一番，谁都想把项目争到自己手里。不仅在公司里闹，每周的家庭聚会上也要闹。在公司里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回到家里也要在餐桌上听那些唇枪舌战，她连独自清净的时间都没有。

    手机响了，崔书润睁开眼睛，接了起来。

    “润润老师，最近忙吗？”是李世真打来的。

    “嗯，世真呐。”崔书润将自己僵硬的脖颈靠在椅背上放松，“我不忙，你说吧。”

    “听你的声音感觉很疲惫，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埋头工作？”李世真在电话那头说道，“出来聚一聚吧，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

    “你和允荷小姐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两人找了一间咖啡厅坐下，李世真说道，“对不起，前段时间忙着赶通告，要不是伊景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们在交往。”

    “我没事，不用为我费心。”崔书润搅拌着面前的咖啡，浅浅笑着。

    “真的没事吗？”李世真望着崔书润的面庞。

    “就当是演了一场戏罢了。”崔书润依旧是微笑着，只是低下了头，“戏演完了，就该从情绪里走出来了。”

    “在我面前就不要伪装了。”李世真注视着崔书润，“我听伊景说了，她看到你们在电梯间里亲热。如果是不喜欢的人，你是不会和她发生身体接触的吧？”

    “……”崔书润搅拌咖啡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润润老师，你应该很在乎允荷小姐吧？”李世真问道，“为什么要分手呢？”

    “那孩子是个很好的人，但我不是。”崔书润缓缓地道，“我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坐在这个黄金的宝座上，就注定了我不可能成为好人。分手对我们两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李世真望着崔书润，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了，不说这个了。”崔书润端起咖啡轻轻呷了一口，“听说圣诞节的时候，你和宋编剧见面了？”

    “是啊，美英老师还提起了你。”李世真说道，“我们聊起《遇见庞蒂亚克》那部剧，她说我们俩的对手戏很棒。还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想邀请你一起过去聊天呢。”

    “好，等忙完这阵子，我一定过去。”

    “那就说定了哦，你会去的吧？”李世真望着崔书润，“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润润老师离开演艺圈之后，就不是很开心了。”

    “不开心？”崔书润怔了一下。

    “以前我们讨论剧本的时候，你的眼睛里总有光芒，可是现在，我看不到那种光芒了。”李世真说道，“还记得之前在剧组里，我们彻夜聊天，讨论剧本，那时候虽然拍戏很累，可是整天都充满热情。我知道，润润老师是真的热爱演戏的。”

    “……”崔书润沉默。

    “润润老师，不要让自己那么累。”李世真关切地注视着崔书润，“即使做了商人，偶尔也还是可以追逐浪漫的吧？”

    崔书润望向李世真，那双眸子依然盛满温热，仿佛涓细的流水般看透了她的内心。不知为何，面对这样温暖的关心，她的眼眶有些酸胀。

    她想起了爸爸。爸爸活着的时候，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做喜欢的事情。可是现在，为了完成爸爸的遗愿，她却放弃了心爱的演艺事业，把自己捆绑在这座黄金的宝座上。不知爸爸在天国看到她如今的样子，是会高兴，还是会难过？

    那天下午，她和李世真聊了很多，直到夜幕降临才起身。

    “替我向宋编剧转达谢意，有空我一定会去拜访她。”离开咖啡厅的时候，崔书润注视着李世真，“许久不见，你都已经显怀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是啊，已经21周了。前段时间去做了B超，说是omega宝宝呢。”李世真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孕肚，“可惜怀孕了不能碰酒精，不然我们应该去喝几杯的。”

    “等你生下宝宝，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聚会庆祝。”崔书润笑了笑，“如果是omega宝宝，一定长得很像你。”

    …………

    和李世真见面后，崔书润的心情好了不少，回到家里，打算久违地看看书听听音乐，让自己休息放松一下。

    刚翻了两页书，手机便响了，是崔远载打来的。

    “如果还是为了海外分社的事情，大哥就不必多说了。”电话那头，崔远载还没说话，崔书润就率先开口了，“我每天要忙的事情也很多，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听你们扯皮。海外分社社长的位置，如果大哥真的想要，就自己去和张原植商量吧。如果他同意，我就把社长的位置给你。”

    “这么说，书润你同意了？？”崔远载在电话那头狂喜的语气。

    “我只负责最后签字，具体的事情你自己去和他谈。”身心得到放松之后，崔书润感到自己的头脑也变得清明了不少，“总之，我只负责最后的拍板，在你们没有达成协议之前，大哥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崔远载十分爽快地挂了电话。听到电话里大哥愉快的语气，崔书润心里竟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正如她所嘱咐的那样，从那之后，崔远载没有再来找她。崔晶润大概是也听到了什么风声，也跟着去找张原植“协商”去了。崔书润不再过问这件事，也不关心他们是否谈得顺利，反而让自己清闲了下来，还抽空和李世真一起去拜访了宋美英编剧。三人都是业内人士，聊起艺术和剧本的话题就停不下来，直到深夜才告辞离开。

    离开宋编剧家的时候，白色的捷豹停在门口。徐伊景从车上下来，似乎是专程来接李世真的。

    “好巧，崔会长也在这里啊。”徐伊景走了过来，淡淡地朝崔书润打招呼，“听说你和张小姐分手了，真是遗憾。”

    “伊景……”旁边李世真轻轻捅了捅徐伊景的胳膊，示意她不要提这件事。

    “没关系，本来也是事实。”崔书润似乎并不气恼，反而微笑着回应，“真是什么消息都逃不过徐会长的耳朵啊，消息这么灵通，真的不考虑去做八卦记者吗？”

    “你误会了，崔会长，我手下是有几个记者，可还没有闲到天天去打探你的八卦。”徐伊景扬了扬眉毛，“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你们分手之后，允荷小姐找到了我。她因为被你利用而感到愤怒，并因此而认定我也参与其中，还说要揭发我们两家企业勾结政客、打击小企业的行径。”

    “……”崔书润微微皱眉。

    “别担心，我想允荷小姐只是一时气话，不会真的向协会控告你，毕竟她那么喜欢你。”徐伊景故意挑了挑眉，“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建议崔会长还是提前做些准备比较好。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点你应该很明白吧？”

    “多谢徐会长的提醒，我会看着办的。”崔书润语气平静，眼里却带着淡淡的疏离，“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

    “润润老师，和我们一起走吧！”李世真在身后喊道。

    “不用了，也没有多远，我自己步行就能回去。”崔书润朝李世真笑了笑，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

    “笃笃笃”

    敲桌子的声音将崔书润的思绪拉回现实，检察官坐在面前。

    “崔会长，我是要你交代问题，不是让你在这里发呆。”检察官手里拿着一迭资料，审视的目光望着崔书润，“我再问一遍，这份技术买卖合同上，是你的签字吗？”

    “是。”崔书润平静地回答。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有窃取泰真集团商业机密的行为？”

    “我并没有窃取，这项技术是泰真集团的前代理会长张原植卖给城进的。”

    “他为何要将技术卖给你？”

    “他想要拿到城进在海外分社的项目，以此来竞争TJ财团会长的位置。”

    “然后呢？拿到技术之后，你用于何种途径？”

    “我只是支付了费用，并没有使用。”

    “这项技术对于城进集团的转型至关重要，你为何会不使用？”

    “……”

    “崔会长，你应该知道，抗拒是没用的。如果知道了什么却不说，你的局面会更加不利。”

    张允荷站在审讯室外面，望着里面的人。

    崔书润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对检察官掷来的问题一一平静应对。面对高压审讯，她依然能保持端庄优雅的姿态，仿佛正在接受电视台的采访一般。

    金融协会的例会结束后，徐伊景找到了她，向她提供了一些关键的线索。

    “检察官现在能将崔会长带走，想必是掌握了证据。既然允荷小姐对此不知情，说明掌握证据的另有其人。既然会对崔会长下手，想必和利益纠纷脱不了关系。”徐伊景将一个微型设备放在张允荷面前，“听说张原植社长最近为了争夺城进海外分社的社长位置，和崔远载、崔晶润两兄妹斗得你死我活。去查查吧，也许会有些收获。”

    张允荷接过设备，抬头看向徐伊景，“徐会长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崔书润是我的竞争对手，我自然会对她关注多一些。”徐伊景扬了扬眉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允荷小姐应该明白吧？”

    “生意上的事情，我都明白。我只是不明白，徐会长为何要帮我？”张允荷定定注视着徐伊景，“先前向我透露崔会长利用我的事实，让我们心生嫌隙，如今又提供给我检察院那边的线索，想让我帮助崔会长脱身。徐会长，您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允荷小姐误会了，其实我并不是在帮助你，而是因为这些事情对我有利可得。”徐伊景微微一笑，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如果是没有利益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

    审讯室的门开了，检察官似乎接到了什么新的文件，前去调取资料。崔书润在对面的人离开之后，终于闭上眼睛，向后靠在椅子上，似乎早已支撑不住了。

    张允荷走进审讯室，站在崔书润面前。

    崔书润抬起头，看到张允荷，露出疲惫的笑容，“……你来看我了？”

    张允荷没有回答，拉开椅子，在崔书润对面坐下。

    “抱歉，我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吧？”崔书润垂下目光，浅浅微笑着，“你放心，我不会耍花招的，我会把利用你的过程全都交代清楚。等他们完成审讯、取得证据之后，我就可以受到该有的惩罚了。”

    “你说过，你并没有答应爷爷的条件。”张允荷没有接茬，望着桌上的那份合同。

    “是啊，我没有答应。可是张原植一直要求合作，还主动把泰真的技术卖给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技术都已经到手了，你为什么不用？”

    “因为我的野心还不止如此啊。只要你和我保持交往关系，我不仅可以拿到技术共享的资格，还能透过你控制整个泰真集团，最终把它变成城进的一家子公司。”崔书润望着张允荷，笑容温柔，“你看，我很坏吧？”

    “你一定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卑鄙不堪吗？”张允荷注视着崔书润，“你把这些话说给我听，就不怕我录下来，交给检察官吗？”

    “我已经坐在这里了，即使没有你，他们早晚也会问到这一层的。”崔书润的神色十分平和，“何况，我本来也没有打算隐瞒。既然我做了伤害你的事情，也该为此付出代价。”

    “崔会长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被你利用了之后恼羞成怒，然后向检方揭发了你吧？”

    对上崔书润错愕的神情，张允荷拿出那台微型设备，打开了录音文件。

    【海外分社的项目是我一手做起来的，崔先生真的觉得这么点钱就能把我打发了？】

    【钱不是问题，我可以追加，只要张社长愿意把位置让出来，您可以提任何条件，只要我办得到】

    【崔先生真的这么想要这个分社社长的位置？那对你来说究竟有何意义？为何不把格局放得大一点，想想看，你才是崔老会长的长子，努力了这么多年，最后会长的位置却落在了一个戏子的头上，你就真的能甘心吗？】

    【……】录音里一阵沉默。

    【不如我们来合作一把，我帮助崔先生把城进会长的位置夺回来，作为回报，您将海外分社的社长位置任命于我，如何？】

    “指控的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们之间的恩怨，从那一晚之后就了结了。”张允荷收起微型设备，面无表情地道，“我叔叔和崔远载做了秘密交易，他将你们买卖机密的事情报告给检方，这样崔会长就会被立案调查，崔远载可以趁机拉拢城进的董事会罢免您。只要他做了会长，便不会再惦记分社社长的位置，叔叔便也可以捏着手里的项目，高枕无忧了。”

    崔书润望着张允荷，“……你今天来，是特意为了告诉我这些的？”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除了我以外，居然还有其他人想要搞垮崔会长，所以顺便做了些调查而已。”张允荷身体前倾，望着崔书润，“——但崔会长手里并不是无牌可出。首先，叔叔手里的证据，无非就是这一纸合同。他现在并不是泰真的代理会长，无权代表公司向您追责。后续审问的时候您可以一口咬定，就说是叔叔主动泄露了泰真的机密，城进并没有使用这项技术。只要我不开口，检察院便不会继续追究下去。”

    “其次，即使董事会真的罢免了您，这个会长也未必会轮到崔远载来做。崔家还有别的子女，如果崔远载这么容易就将会长的位置拿到手，崔晶润一定会第一个站出来，千方百计地阻挠反对。董事会一定也考虑到了这些，为了公司的发展，不会轻易动您会长的位子。”

    “小不点，你这是在帮助我脱身吗？”崔书润弯起唇角，“我可是泰真的敌人，如果我坐牢了，泰真的发展就不会受到任何的阻力。你难道就不想亲手把我送进监狱吗？”

    “我是这样想过，可是我做不到。”张允荷说道，“如果崔会长坐牢了，城进就会落到别人手里。就像我不愿意泰真落在叔叔手里一样，您也不想爸爸的企业被不中用的哥哥毁掉吧？那样的话，股市的环境会动荡，小企业也会跟着受到波及。”

    “那你就不害怕，我回到公司以后继续打压泰真，向你施压吗？”崔书润仿佛并没有将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放在心上，含笑的眼睛里盛满了张允荷的倒影。

    “如果是那样，我也会采取手段，狠狠地打击回去。”张允荷迎上崔书润的目光，扬起下巴，“我会报复你，但不是现在这样，我不会让你躲进监狱里，我要你好好地走出这个审讯室，坐在你的公司里，眼睁睁地看着我报复你的手段，却无计可施，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报复。”

    …………

    【我要你好好地走出这个审讯室，坐在你的公司里，眼睁睁地看着我报复你的手段，却无计可施，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报复】

    审讯室里，检察官重复枯燥的问话不间断地流入耳中，崔书润静静地坐在审讯桌前，脑海中回响着那人刚刚说过的话。

    “崔会长，我在问你问题，你在笑什么？”检察官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审讯桌对面，崔书润似乎在出神，对检察官抛来的问题没有反应。

    【我们之间的恩怨，从那一晚之后就了结了】

    【我会报复你，但不是现在这样，我不会让你躲进监狱里，我要你好好地走出这个审讯室】

    傻瓜。

    真是个小傻瓜。

    望着桌上的文件资料，崔书润唇角浮上一抹温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