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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第118节

    他略活动了一下筋骨,仍有几分困意,想来是昨夜闹得太晚了。

    嬷嬷送来洗漱的热水,裴少淮低声言道:“送到侧房去。”以免吵醒妻子。

    当朝天子勤政,三日一早朝,今日正是早朝日。裴少淮是六科言官,卯时前要到宫门外候着,早朝有御史当值记录,不可误时,所以他才会起这么早。

    半个时辰后,杨时月感觉到身边少了暖烘烘的“小火炉”,揉揉眼醒来,发现丈夫已经自己穿好官服,只差戴上乌纱帽。

    “睡过时辰了,官人怎不喊我一声。”她言道。

    裴少淮闻声回过头,踱步走到床前,给妻子掖了掖被角,没让她起身下床,言道:“时辰还早,外头又冷,娘子继续睡罢。”

    杨时月依在丈夫肩上,小两口温存了片刻才作别。

    ……

    太和殿前,文武百官参加早朝。

    今日早朝并无什么大事,多是六部九卿的正官禀报政务进展,不到半个时辰就散朝了,百官回到各自的衙门处理公务。

    在工科衙门看文书时,裴少淮注意到户部的一份文书写道,太仓州商运码头督饷馆已汇算完今年的船税,开春后会由镇海卫押运归京,纳入国库。

    事关密报,文书上未写明今年一共收到多少船税。

    裴少淮心里估算着,他前年离开太仓州时,夏日里就有千余艘商船从太仓州入港卸货,时隔两年,商队间一传十十传百,今年选择停靠太仓州的商船,数目恐怕翻了两倍不止。

    且不论船上装载什么货物,光算船只水饷,每条船就能入税三五十两银。

    这么一算,太仓州今年这份船税可不轻,快比得上太湖地区一年的丝绸布税了。

    想及此,裴少淮对于上谏加快试点、取缔禁海一事,多了几分底气。

    势在必行。

    从腊月到春节前,裴少淮一直在酝酿上谏一事,一来要想好言辞,以便应对其他官员的反驳,二来他也免不了要找些“帮手”、“后盾”,壮大自己,否则一人总是难辩群舌的。

    这期间,裴少淮还去了两回南平伯爵府,三姐生产完不久,正在慢慢恢复身子,不能劳顿,但她聘请了许多能人巧匠,这些人并没有闲着。

    他们把田庄旧院子改成了棉织造坊,又趁着寒冬农闲,分头到顺天府周边各县,与乡书里正们商议,让农户们在自家坡地里种植棉株。

    此事进展不是太顺利。

    虽然织造坊愿意签订契约,允诺秋时全数收购棉铃,价格从优,但农户们未曾见过此物,心中存有疑虑,害怕白白忙碌一年无所收,所以鲜有农户愿意画押。

    毕竟一亩不便灌溉的坡地,即便种不出米面,但种些黍子藊豆,也可用于饱腹。

    一寸土都不能浪费了。

    裴少淮知晓后,说道:“愈是仗着一口粮食过活,愈是做事谨慎,怕失了分毫,农户们不敢画押也是正常的。”又建议言道,“万事开头难,三姐、姐夫若想办成此事,免不了要先同当地县衙先通通气,再向农户们做些让步。”

    第一年做成了,农户见到好处,第二年第三年就顺利了。

    竹姐儿了然,立马换了一个法子。

    她先借官绅里正之口,让农户们知晓棉花为何物,坡地亩产最低多少,又每亩预付了些铜板子,让农户们不必担忧一年颗粒无收。

    为了做成棉织造坊,竹姐儿可以先不计较一时得失。

    果然,慢慢有大胆的农户前来画押,或直接在自家坡地上种三五亩,或选择开荒试种,既不耽误家中一年的收成,又可另谋一条路子。

    与此同时,乔允升派人南下收购棉花,再随商队运回,用于实验纺纱、织布。好手艺是靠练出来的,越练才能越精,棉织造坊里不能断了棉铃。

    另一边,几经调整后,杨时月的新式织机愈加完善,她在轨道两端按上了铁质弹片,让飞梭左右穿行更快了几分。

    织出来的布不再限于两尺宽,可按需求纺织五尺、乃至十尺宽的布匹。

    当然,织得太宽也会影响到织布的速度。

    杨时月让张管事在京都城里选了几家木匠铺和铁铺,将新式织机的关键零件拆解,交给几个铺子分头去做,所有部件运回到织造坊里,再组装起来。

    按裴少淮的话说——新式织机以后必定会流传出去,也会推广,但不是现在。棉织造坊需要先打出名号来,当了“领头羊”,才能让棉花在北边尽快铺开种植。

    ……

    正是这些事都在有序进行着,成功在望,不管是三姐,还是妻子,都兴致勃勃,一腔热情,让裴少淮打定主意——要助力朝廷尽快全线开海,准予大庆百姓向外经贸。

    先有开海,后有棉纺。

    他知道,一旦棉织造坊做成,上至朝廷、下至黎民知晓棉花、棉布的好处以后,会有更多人跟着种植棉花,这是不可逆的趋势。

    新式织机、水力纺车远远不断产出布匹,一个作坊就比得过成千上万户人家,到了那个时候,若还是拘囿于大庆之内,势必会出现与民争利的情况——百姓没了生计没了口粮而生乱。

    朝廷不会放由动乱,棉织造坊会成为众矢之的。

    届时,不管多么灵巧先进的织机,纺纱多么快的机具,多么省力省时的想法,都会像曾经的水力大纺车一样,被摧毁、被禁用。

    一切重归最初——织布重新回归家家户户后院内,慢慢而悠悠,民妇彻夜而织,换杂粮一斗。

    只有开海,让大庆百姓都用上新式织机、纺车,把多出来的棉布源源不断销往海外,为百姓谋利,织机上的木轮、木齿才能越转越快。

    甚至带动其他东西转起来。

    裴少淮不止想织出棉布而已。

    夜深了,裴少淮仍在书案前坐着,闭目沉思。

    皇帝已知晓开海可丰盈国库,有意开海,却久久难以推行,这便说明其间阻力不小。

    此事不易。

    ……

    越到了年关,时日过得越快,一晃眼就要到春节了。

    今年是个丰年,大庆各地无灾,京都城里过年的气氛更浓了几分,街上热热闹闹的。

    裴秉元、林氏和少津几人仍远在江南,不能回京一同过年,未能全家团聚,使得伯爵府少了几分热闹。

    除夕的前一日,皇帝下旨开始休朝过节,百官各自欢欢喜喜归家。

    裴少淮回到家时,天还大亮,未到晚膳时候,他直接回到小院里。

    房门开着,屋里却静悄悄的。

    “娘子?”裴少淮唤了一声,无人应。

    走进里屋一看,发现杨时月斜卧在矮榻上,靠在软枕上睡着了,矮桌上摆着针线箩,还有未绣好的衣物。

    裴少淮拿走矮桌,为杨时月盖了张绒织毯子。

    他坐在矮榻边上,静静看了好一会儿,又寻了一卷书籍,开始安静看书,整个人心绪都慢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杨时月醒来,发现身上盖着绒毯,又看到丈夫坐在身边看书,坐起来说道:“官人何时回来的?”

    “刚进门没到一刻钟。”裴少淮撒谎道,“见娘子睡得正沉,就没打搅你困觉。”

    末了,又叮嘱道:“娘子下回不要在这里睡了,当心着凉。”

    杨时月刚醒,脸上还带着些懒意,应道:“不知怎的,近来这段时日总是容易犯困,我方才在绣云纹,才绣了几针就开始打盹……对了,我的针线箩呢?”

    裴少淮指指笼柜,道:“我给你放好了。”又问,“明日就是除夕了,娘子今日还忙着绣什么要紧的?”

    “官人出了春就二十了。”杨时月提醒道。

    男子二十行冠礼,师者表字。

    裴少淮已入朝为官,又已成婚,自然早已束发戴冠。

    他的冠礼不会大办,但礼不能少,要请夫子为他表字,所以要提前准备衣制。

    裴少淮差些忘了此事,他道:“劳娘子替我惦记着。”

    他神色晃晃,若有所思,脑中反反复复都是“官人出了春就二十了”这句话——他前世犯病时,正正是二十岁,大二时候。

    以裴为姓,二十以前,他活的每一岁都是第二次,再经历一次从小到大。

    二十以后,每一年每一岁都是他未曾经历过的,第一回经历相守变老,意义非凡。

    前世二十岁他已躺在病床上,这一世的二十岁,他谈了恋爱,成了婚,有了妻子。

    杨时月见丈夫发愣,问道:“官人在想什么?”

    裴少淮回过神,笑笑道:“我在想,往后的每一个生辰,都有娘子在身边,心里欢喜不已便傻愣住了。”

    杨时月脸上娇红,嗤笑道:“哪有人欢喜反而发愣的……净会哄我。”

    “是真的。”

    小两口嬉闹着。

    ……

    初二这一日,几个嫁出去的姐姐领着姑爷回娘家,再加上几个小一辈的,伯爵府上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一大家子聚在一块,一块说说笑笑。

    几个女眷凑在一块,说着京都城里的趣事,又说到家里发生了什么。

    莲姐儿说起裴家二房,说尚书府竟给徐家发了个拜帖,想两家女眷间多走动走动,她带着些怒意不屑道:“竟好意思把主意打到了言归头上,莫说我不愿意,就是公爹婆婆,也定不可能点这个头。”

    裴若棠想借着宗族血脉的关系,让尚书府出面,把长女嫁给言归为妻。

    第124章

    尚书府岂会不明白两家早分崩离析,只不过仗着都是一个裴字,都是一个宗族,想再试试罢了。

    安平世子一家再过三两个月,就要启程远赴西北甘州了,这么短的时日里,想要找一门差不多的婚事,谈何容易?裴若棠只得先从宗族姻亲入手了。

    万一成了呢?

    徐家已在京都立足,门风清正,言归年十四,这般年岁已是小三元,与裴若棠的长女年纪相当,是个极好的女婿人选。

    徐家素来与清流为伍,言归又是家中唯二的孙儿,前途远大,断不可能答应这门婚事,让幺孙娶一县主为妻。

    莲姐儿选在这个时候,佯装闲叙,不经意把这事说出来,其实是说与老太太听的,让老太太多留个心眼,以免着了二房的门道,到时候让徐家为难。

    父亲母亲远在江南,弟弟平日忙于公务,莲姐儿怕老爷子、老太太一时心软,应了不该应下的。

    “啊呸,她好大的脸。”老太太不再似以往那样糊涂,说道,“莲儿你只管让亲家夫人一口回绝了,不必顾虑什么,时至今日,他二房不配再谈同出一宗。”

    “我正是这样跟婆婆说的,我说,祖母早看透了二房的嘴脸,不会让言归跟他们有什么瓜葛的。”

    一番话把老太太哄得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