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Vivi，你来啦？” Melisa大约正忙，当下在前台面客的，是木馨那张格外热情的脸。 罗生生放下包和礼物，目光扫过一圈。发现除去几个店员，就没再有其他人影，于是自刚才起便一直悬吊的心情，也随之落定。 “弄得怎么样了？梅姐人呢？定好几点开始没？” “梅老板在和后厨试菜呢。按计划，晚上六点会有第一波客人，主要请他们来尝尝菜色，十点转夜场，会再新来一波。桌椅台牌都摆好了，酒水食材也已经确认过啦，目前只等迎客就行。” “哦？我还以为来这么早，至少可以帮上点忙。这下倒好，你们手脚麻利，反衬得我……像专程过来乞白食的一样，丢脸死了。” “哎哟！Vivi……你可别逗！” 木馨说着，绵绵拍了下她肩膀，两人这厢嘻闹完，又默契掩嘴，各自莞尔了一记。 “对了，怎么没见Justin？”罗生生笑着探头，向内张望：“不是说好今天他会来的吗？” “别提了……那小子人是来了，但魂不在这儿。整个下午电话没停，脸也总挂一副苦相，好像谁欠他钱似的。刚刚上去二楼就没再下来……对了，Vivi，你和他亲近，要不你上去问问呗！看看他最近到底都在捣鼓些什么？” “谁和他亲近了？木馨你别瞎说！” 罗生生歪头摊手，佯装出副局外人的模样，企图用插科打诨把这段给蒙混过去。 然而对方见状，非但没有收敛，反还得寸进尺道： “那就是他对你单相思啰！从前图你钱多，现在图你人好，总之就是看上你了呗……在男男女女这方面，我眼光可是很准的。咱不谈别的，就说UNDA里和他吃过酒的客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吧？可你瞧有哪个像你这样，被他整天挂在嘴边——” “咳咳……” 木馨正说到兴处，罗生生蓦然察觉，瞳孔里有道弧光闪过。 她下意识抬眼，竟不期然撞着了话里的正主。只见对方退步又躲回楼上，这姑娘暗道不妙，赶忙咳嗽几声，暗示木馨不要再述说下去。 “Vivi你怎么了？” “没……没事儿，就是不小心被口水呛到而已。”未免尴尬，罗生生刚解释完，就立马提手，对了眼自己表盘：“哎哟……居然都五点啦！不行，不行，我觉得我还是得进去找点事做，真要站这儿和个闲人似的，我可受不了！” 话毕，她推辞掉木馨的挽留，几个箭步快跑向内，扒着后厨的门框，叫来Melisa。两人简单拉扯两句，最后也不知说定了什么，只见这姑娘又转身奔向楼上，整个人风风又火火，透着股鬼灵精怪的生命力。 尹良辰当时正躲在二楼的脚手架边，脸色昏沉，像是被鬼给夺了舍，木木的，动也不识得动。 罗生生靠近时，特意放轻了脚步，预备从背后突然拍肩，逗他个闷子。 “啪！” 掌风落下。 “想什么呢？” 她俏声问。 尹良辰果然不负所望，被她给唬出了个激灵。 不过这孩子今天确实反常，应激的颤抖结束，辨清来人是她后，只微微抿了抿唇，端看是副不高兴的表情，却愣是半句抱怨，也没朝她发作。 他抻了抻马甲，强打精神道：“你上来干嘛？” “梅姐说楼上有备用的工服，我就想拿来换上，夜里充个点单传菜的人手，帮着照应照应。” “嚯！你这是想Cosplay服务生不成？罗大小姐娇生惯养，咱们这种粗活，你能做得来吗？” 尹良辰话虽如此，脚下却并未停步。 他带她一路朝里，推开了仓库的窄门，等里头随风扑起的浮灰沉降下去，方才点明位置，放心让她走了进去。 “换吧，我在外面守着。” 男孩撇头，话里依旧没什么好气。 罗生生站定后，倏地瞟他，见他眼神和自己对上又立马闪开，忽而觉到自己有些造孽。 “对了，我等会儿出来问你点事儿，你别走开。” “问什么？我单相思，你又不是不知道，问来问去有意思吗？” “不是这个……哎，算了，先让我换完再说。” 她没耐性地挥了挥手，男孩也就没再接话。 瘪着嘴退出后，尹良辰背对过去，伸手帮忙，贴心拉阖住还没安锁的门扇。 此刻夕阳正盛，暮光从仓库的小窗投进室内，自门缝渗出道光线，因她动作遮挡，而忽明忽暗。 尹良辰低头观察，从阴影的变化里，揣摩她脱卸又穿着的动作，其间不禁冒出了些旖旎幻想，由于自觉下作，这孩子干脆闭上眼，喉结吞动着，咽下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想。 “好了。”罗生生动作利索，不消一会儿就穿好了出来：“怎么样？还成吗？” 自高中毕业，她就没再穿过制服。这姑娘此时一面往背后系着围兜，一面转了个圈，仓库里没有立镜，她就想让男孩看看，怕自己别穿出什么洋相，到时给Melisa丢人。 “大了点，腰都空了。” 尹良辰看裙布空荡，第一反应是想帮她掐住，然而抬手一半，发现腰位敏感，又怯怯着缩了回去，不敢逾矩。 “嗯，确实。围裙系了好像也挺容易掉。” 罗生生说时，脑中灵光忽现，抬手从松盘的发髻上拆了个鲨鱼夹下来，递到了男孩手中，再扯掉腕上备用的皮筋，边扎边道：“帮我把裙子往上提，在后面收个褶出来，然后用它固定住。这样显我腰细，不像现在半挂着，五五分的，难看死了。” “又没人看你。” 尹良辰怼她归怼她，手里还是听话着照做。 “那可不一定，Melisa请的人里有我不少熟人。晚上万一照面，咱总得讲点面子，提起点精神，你说对吧？” “我问过了，程念樟就往外头送了几个花篮而已，他人今天在外地，赶不回来。所以你就别做什么旧情复燃的美梦，小蛮腰即使细成赵飞燕那样……也没得用，人家现在有了新欢，压根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谁提程念樟了？ 涉及这人的话提，不论好坏，现阶段的罗生生都不想听。 于是火气蹭蹭上来，她一时没压制住脾性，转身将尹良辰猛地朝后就是狠狠一推。 “不说他，嘴巴是会生疮还是咋的？” “呵，你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你自己清楚。” “诶？还来劲了是吧？” 见她作势要来揪扯自己耳朵，男孩也不怵，稍稍偏过了些头脑，劈手就把她给格挡了回去， 罗生生瞧他动作时表情没有大动，顾自琢磨了下这孩子的态度，想他大概率在借机扯远着话题，拿程念樟来打乱她的阵脚，让她忘了刚才说要问话那茬。 恍悟这层，罗生生面相瞬时柔和不少，她拍掉裙上沾灰，循着往常，摆出一副长辈训话的架势，意味深长地叫了声他的本名：“尹良辰。” “干嘛啊？” 怪吓人的。 “我听木馨说……你今天状态不对，是最近遇着什么事儿了吗？我帮你联系的那家诊所，复健医师有给我打小报告，讲你上周没去，人也联系不上。他电话里特地让我提醒你，如果嫌费用贵，他们可以帮你换个申报的类目，试试能不能走医保。如果实在不行，你还是决定自己来的话，动作一定得加倍注意才行，韧带万一再拉伤，那前面的所有功夫，就都是场白费，懂不懂？” “不用你操心，系里辅导员给我介绍了家公立医院，能走学校的商业保险，比你那个可靠谱多了。鬼知道之前那家收费这么贵，是不是因为给你也抽了提成？” 她抽提成？ 罗生生扶额吸气，这下是真被他给无语到了。 “真是好心没好报，活脱脱养了只白眼狼。” 说完这句，她趁人不备，提腿往男孩鞋面就是一脚。不过所幸踩的是脚背，不算太痛，没让尹良辰过于狼狈。等报复结束，这姑娘便没了和他继续掰扯的兴致，气鼓鼓地拨开男孩后，碎步踏着楼梯就快跑了下去。 待她走远，尹良辰俯身趴在扶栏，视线跟动，看女人笑着拿起餐单，好奇钻研布菜，随手摆弄桌椅…… 不知为何，明明是些自在的景象，他却觉得有些心酸。 …… 当晚六点来的客人，借了木馨的光，大多是些在地做餐饮的同行。 Melisa给大家开条长桌，厨师长是从法国学师回国，专做创意菜的名家，食物的花头很多，分盘一迭接着一迭地上，可算是没把头次干这活的罗生生给累个够呛。 八点左右试吃场结束，她和木馨，还有几位侍应一道，开个小灶，可惜还没休息几时，肚子都没吃饱，就又被叫唤出来，开始了下一场的准备工作。 说到底，毕竟酒吧开张，后夜才算得上主场。 等时针划过九点，长运堤内人潮多起以后，这边收到邀请的宾客也便纷纷入内，人簇攒聚，脚步接踵，很快就乌泱泱地，各自占满了吧台和卡座的空位。 罗生生当正饿着，本身反应会有些慢，一下又拥来好些人头，让她这个“新手”，着实是有些招架不来。 “呃……我再确认下，您要点一杯经典马蒂尼，一杯无花果内格罗尼，一杯柠檬气泡水，外加一份果盘，对吗？” “是一份小食，不是果盘。” 她刚才给这桌客人点单时，不小心错了个酒，当下二次报单，没想又错了点心。 “哦哦……”女孩拿笔帽怄气地戳了戳自己头侧，而后讷讷颔首，认认真真把酒单末尾刚记上的小字划去，起笔改写时，左肩莫名给人从背后轻点了一下。 “不好意思，请问B26卡座在哪里？” 罗生生听言没有回头，只习惯性地答了一句：“您稍等，我这边忙完就给您引座。” 说完察觉不对，连忙收笔，迅速看向了身后。 “啊！怎么是你？” 对方没理她的讶异，用手指抵唇，作了个无声的“嘘”，而后淡笑道：“原来真是罗老师啊，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