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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六二章 缘由

    “哟,你来啦,”帝王寝宫之内,文煜帝倚着床壁,闲闲翻阅着手中的几本奏章,他抬眼瞥见门外站着的清隽青年,顺势拿笔杆虚点了榻前的木凳,“坐。”

    他今日的精神尚可,心情也仿佛不错,连带着满是病态的面上亦多了两分血色。

    “阿衍那小兔崽子怎么说?”元濉漫不经心地翻了页奏折,拿朱笔随意批了个“阅”字,“是今儿晚上见,还是明儿白天见?”

    他这两日的身子突然见了几分好,有时还能多出些余力批批奏章,只是这样的好转非但没让宫中御医们胸中之气松出半口,反倒是令他们心下愈发紧张起来。

    包括文煜帝在内,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帝王这身子根本就不是大病渐愈,而是回光返照。

    ——元濉剩下的天命不多了,想来扶离国丧,也多半就在这个把月内。

    “如无意外,明日酒楼见。”白景真闻言微怔,下意识顺着帝王所问答了话。

    话毕他面上却忽然起了些许诧色,青年瞠目,就手挠了挠头:“陛下,您怎么……”

    他还没说明自己的来意呢,陛下怎就猜出来了?

    “你说呢?”元濉嫌弃万般地翻了个白眼,顺手抄起另一册奏章,“你在这时间找我,还能是为了什么,再说……朕在京中养的那些耳目,也不是吃白饭的。”

    “景真,你该不会是这两日教熙华教的,脑袋都不好使了吧?”

    嗯,别说,他还真被熙华公主气得脑子都要打结了。

    白景真讪然摸鼻,举目望天,榻上的帝王瞅见他这副样子,禁不住挑唇嗤笑一声:“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书教下来,景真,你有什么感觉?”

    感觉?这还能有什么感觉?

    他这两天教人教的头都麻了,眼见着就要没感觉了!

    青年惆怅不已,抬手掩面,半晌后叹息着吐出口气来,语调甚是委婉:“陛下,熙华殿下她……似乎不大喜欢念书。”

    ——她不喜欢看书,她天天想着上天!

    “也不是很适合治理国事。”

    ——何止是不适合治理国事,她连东宫那点破事都治理不好!

    “微臣仔细想了想,大约是殿下眼下的年纪还太小了些,骤然得了储君之位,也不知该如何自处。”白景真拧巴着脸,勉强说了两句宽慰之语。

    “微臣往后,会竭力想些别的法子,让殿下尽快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早日转换心态,摆正……”

    “得了,景真,漂亮话就没必要说了。”文煜帝挥手打断青年未说完的话,满面了然之色,“朕自己生来的闺女,朕心里清楚。”

    “她就那个德行,不管你怎么努力,她都是定不下心、也摆不正自己的姿态的。”

    “景真,知道朕为什么更疼爱静淑一些吗?”元濉好整以暇地吊了眼角,不待白景真思索着开口,便先他一步,给出了答案,“因为她好歹还有些天家公主的样子。”

    “但很可惜,她眼瞎,脑子也不够好使。”帝王低哂,“竟会看上路惊鸿那么个不老实的玩意。”

    辨人识人的能力,同样也是为君者不可或缺的紧要素养,是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立元灵薇为储君。

    她太容易错信小人、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至于熙华——

    “其实相较于您为什么会偏疼静淑殿下,”白景真垂下眼睫,看向指尖,“微臣更好奇,您为何会那般冷落熙华殿下。”

    他这两日被元灵芷气得脑仁发痛、回府休息之后,也在不断琢磨,这位扶离的未来储君,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他在想……如果陛下先前不曾那般冷落于她、学宫的先生们也不曾忽视过她,她会不会像样一些?

    帝王翻着奏章的手指微微一顿。

    “景真,你真想知道?”元濉转目挑了眉梢,眸中多了几分青年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白景真下颌微敛:“嗯。”

    “……哎,此事朕原本是不想说的。”帝王闭目长叹一口,眸色一暗,“熙华在六岁那年,曾亲手掐死过一只狸奴——朕当日下朝路过御花园,刚好撞见这一幕。”

    “她是笑着掐死它的,景真,你能想象吗?六岁的孩子让宫人们按住了那只猫的四肢,亲自动手、一点点掐死了它。”

    “她的力气不够大,掐了许久,”元濉扯扯唇角,眉目间隐隐现出一道阴郁之色,“足有半炷香的时间。”

    “朕原想上前救下那只猫,但朕转念想到,依熙华的性子,朕若救了猫,下个倒霉的多半便是她身旁那几个宫人。”

    “犯不上。”

    “……什么样的笑?”白景真头皮一麻,忽然间遍体生寒,他刚刚突的记起元灵芷那日说那句“搬出去”时的笑,那笑似乎也——

    “就是小孩子的那种笑。”帝王说着努了努嘴,“看起来很天真无邪的那种。”

    灿烂至极、开怀至致,她面上的笑容越是天真可爱,他心头的冷意蹿得便愈发厉害。

    她今日能这样对一只猫,明日便能这样对身旁的宫人,长大了,更是会将江山社稷,视作儿戏。

    “后来朕心里头不大舒服,私下里找人问了问具体些的情况,那猫是丽妃养的,前几日熙华在丽妃宫殿附近玩耍时,曾不慎教那猫抓破了裙摆。”

    “人没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宫中的孩子少,过后丽妃倒也派人去给她送了点心、道了歉,奈何……”

    “朕打那日起便知道,熙华是个不中用的。”元濉转头看了青年一眼,眸色平静如常,“但朕不可能因着一只猫,就随意打杀了她。”

    “——那不像话。”

    “所以,您故意把她养废了。”白景真闷声接过帝王的话头,“免得她闯下更大的祸。”

    “一个废物,天家还是养得起的。”元濉不甚在意地摊了手。

    “可若是这样,您又为什么会同意将她立为储君?”青年蹙眉。

    “嚯,你这话说得好像她当了皇帝,便能捞到实权一样。”帝王故作惊诧,“她就上位当个几年的傀儡,这有什么不敢同意的。”

    “景真,你还真以为朕让你当那劳什子的太子太师,是为了让你好生教她呢?”

    “朕不过是想让你以后名正言顺的成为当朝太师,顺带压一压路家。”

    “……陛下,您又算计微臣。”想通了的白景真倏然泪目,他仿佛总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害,算计你的人,那可多了去,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元濉咧嘴一笑,“你都被算计这么多次了——”

    “也该习惯了嘛。”长夜惊梦的玄门小国师又在卜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