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万寿无疆
冯德贵老奸巨滑哪里瞧不破吴斌用意,掀起眼皮冷冷瞟了吴斌一眼,刺得吴斌低下脑袋不敢言语,捻须颔首道:“元嘉莫再客套,大家都在等着开席,拖延下去倘若有人在冯府饿出毛病,传将出去也是天大笑话。”说着哈哈大笑,同桌嘉宾自是凑趣跟笑,一迭声劝徐国难落座,徐国难不好再行推辞,故意装出受宠若惊模样,小心翼翼欠着屁股坐在冯德贵身侧。 冯德贵瞧在眼里微微一笑,他调阅徐国难档案知道这是难得的干练之才,若能收服必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只是徐国难素受卢泽重用,关系着实有些不清不白,趁着寿宴之机故示亲近,让人人都晓得徐国难是自己的铁杆心腹,就能断绝徐国难的异样心思,真正被自己收录门下。 见徐国难毕恭毕敬冯德贵心里得意,抬头冲伺候家丁使个眼色,家丁立即转身出厅,早就候在厅外的丫鬟得到吩咐,托着金盘玉盏将精心烹调的各色菜肴端将进来,穿花蝴蝶般在酒席间穿梭,不一会山珍海味、异域佳肴摆满红木桌面,热气腾腾诱人食欲。 虽然台湾粮食短缺,却也误不了达官贵人穷奢极欲纸醉金迷,冯德贵有意借机炫耀,酒宴自是丰盛异常,异香扑鼻。 贺客都是富贵人士自然不缺吃食,只是从早晨熬到日上三竿只有些许茶水糕点下肚,肚皮却也早就饿得空瘪,见酒菜上桌不再客气,杯筹交错下筷如风,厅堂只听到咀嚼声响,直到酒过三巡填饱肚腹,方才耳酣脸热重新热闹起来,不时有贺客捧着酒杯上前向冯德贵敬酒,满嘴都是讨好恭维,大拍马屁。 徐国难坐在冯德贵身旁,贺客自然都瞧出身份不同寻常,敬完冯德贵自不免敬酒邀饮,趁机拐弯抹角攀谈交情,徐国难推拒不得多喝了几杯,面孔渐渐现出酡红。 刘员外李老板趁机上前敬酒,与徐国难好生攀谈了几句,徐国难知道他们为人心里鄙夷,面子上却还是过得去,言笑晏晏丝毫不现异色。 田中三郎心里有鬼生怕被徐国难瞧出破绽,不敢公然上前敬酒,坐在角落细心观察徐国难的一举一动,眸光现出若有所思。 主桌摆放的是不远万里越洋运来的法兰西葡萄酒,酒味醇厚后劲极足,徐国难酒量甚大却也喝得有些晕淘,瞧着围在冯德贵身边拼命讨好的大群苍蝇,好似瞧见升官图暗自感觉好笑,蓦地想起流离街巷缺衣少食的饥民,不免对吸食民髓的权贵富贾切齿痛恨,不好说扫兴话只得闷头不停灌酒。 正在肚里感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忽见面孔潮红微有醉意的冯德贵徐徐起身站立,向着满厅堂贺客举杯高叫道:“诸位好友慢些用酒,且听德贵一言。”喝酒吃菜不亦乐乎的贺客都停了箸筷,目光炯炯瞧向冯德贵,肃德堂一时鸦雀无声,静得连针落地都能听闻。 冯德贵一手持杯,一手抚髯,故意停了半刻,环视贺客微笑道:“今日小妾寿诞,蒙承各位亲朋好友赏脸大驾光临,德贵受宠若惊深感荣幸,这就敬各位一杯酒,以示道谢。”说着举杯一饮而尽,目光炯炯扫视贺客,众贺客哪能不识趣全都举杯喝光,静候冯德贵继续说话。 见众贺客如此给足脸面,冯德贵面现得色,举杯面向总制府方向,恭谨道:“台湾近些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堵,路不拾遗,都是总制大人治理有方牧民有劳,我等方能安享太平,逍遥自在。”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见满厅贺客一言不发静听自己说话,捻须满意微笑,声音陡地提高了八度。 “总制大人治理朝政劳苦功高,实是吾辈楷模,台湾百姓福气,德贵在此提议,大家共同举杯,遥祝总制大人万寿无疆,日月同光!”大厅里响起嗡嗡议论,接着就是一迭声奉承附和,众贺客都是趋炎附势之辈,自然轰然响应纷纷起立,跟着冯德贵面向总制府方向举杯遥祝,表达忠心。 冯锡范大权在握一人之下,日后说不定会更进一步成为台湾王,遥敬恭祝自是应该。 更有趋炎附势之辈趁机说出谄媚讨好话语,让人听了大倒胃口。刘福禄眯着眼睛嘴噙冷笑,大着舌头高声道:“冯都事说得在理,冯总制是大家伙的衣食父母,没有他老人家照顾咱们哪有机会赚钱发财,以后要时时刻刻把冯总制记在心头,日日祷祝冯总制万寿无疆才是!”冯德贵见一呼百应,心中微感得意,目光缓缓扫视大厅,却见七八名贺客勉强跟随起立,神情有些踟蹰,料知已听出言语机关,生怕跟着祷祝遭灾惹祸,肚里暗暗冷笑,把相貌全都记在心中。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万寿无疆喻意千秋万代无疆无界,自古以来只能用在帝王身上,就连延平郡王郑克塽受此祷祝也有僭越嫌疑,冯德贵故意在寿宴中当众说出万寿无疆,一者试探众人心意,二者也想借机逼宫。 冯锡范总制东宁府掌控军政大权,除明郑水师不受控制外朝野上下尽在掌握,想要发动政变废黜郑克塽可谓易如反掌,不知感念旧情还是心存顾虑,瞻前顾后迟迟不肯发动第二次东宁事变,取代郑克塽悍然自立为台湾王。 冯德贵瞧在眼里急在心头,屡劝无效索性釜底抽薪,故意当众说出大逆不道言语,只要能够传入郑克塽耳中,不相信少年气盛的郑阿斗依旧还能装聋作哑忍受得住,势必密召刘国轩率军勤王,到时双管齐下逼得冯锡范不得不动手,冯氏王朝大业可期,自己也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替代冯锡范成为东宁总制使至于此举会不会导致郑克塽狗急跳墙破釜沉舟,与冯锡范拼得鱼死网破,冯德贵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的眼里冯锡范已经牢牢掌控军政大权,暗中又早就布下陷阱,郑克塽无论如何蹦跶都是无济于事。 朝堂争斗实力为先,若无雄厚实力只能任人摆布。听冯德贵当众建议向冯锡范敬酒遥祝,徐国难肚里暗骂冯剥皮卑鄙无耻擅长拍马屁,待听到万寿无疆四字不由地吃了一惊。 冯德贵借寿诞之机公然遥祝冯锡范万寿无疆,其意显然指鹿为马故意试探诸人反应,只是不知是否冯锡范暗地指使,还是冯德贵自作主张,不管如何都已说明冯锡范磨刀霍霍,万事俱备只欠动手。 见席上诸人包括吴斌都已站起,冯德贵目光冷电般射将过来,定在自己身上不动,徐国难心念急转,急忙跟着站起举杯遥祝,说到总制大人时声音低沉含糊,仿佛喝多了有些破音。 眯眼听着徐国难亲口说出万寿无疆日月同光,冯德贵心中满意,笑容更加亲和。 遥祝完毕纷纷落座,酒宴氛围渐渐有些凝滞,远没有方才欢声笑语一团和气。 众贺客都不是蠢人,大多明白万寿无疆的含意,即使当时不太晓得,听旁人窃窃私语也都回过味来。 前来贺寿的富商巨贾都是趋炎附势之徒,巴结冯剥皮只是想要借势发财赚钱,绝没有与冯锡范利益捆绑同舟共济的生死交情,暗忖延平郡王统辖台湾二十多年,正统观念早就深入人心,冯锡范想要万寿无疆日月同光,明郑两虎争食必有一伤,到时自己莫要羊入虎口遭受池鱼之殃,被恶虎吞嚼得尸骨无存。 想到这里不少贺客坐如针毡,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没有确定输赢前绝不轻易涉入郑冯争斗,不待酒宴结束假托有事纷纷起身告辞。 冯德贵自然瞧破贺客异样心思,嘴噙冷笑拱手送客,黑名单上不免添了不少别有心思的嘉宾姓名。 田中三郎倒没有趁机溜走,坐在椅上瞧着众贺客丑态毕露肚里不住冷笑,越发觉得支那人见风使舵卑鄙无耻,是没有硬骨头的低劣民族,根本不配占据中原肥沃土地。 待到高贵的大和子民跟鞑子一样占据汉室花花江山,就把卑鄙无耻的支那人全都贬作奴隶,做牛做马任凭宰割。 往嘴里倒了杯醇甜葡萄酒,田中三郎呷了下嘴巴,眸光越发显得炽热。 时近晌午酒足饭饱,冯德贵见大厅只剩下寥寥二十来名贺客,就连首席都有四名嘉宾借口尿遁溜之大吉,暗恨这些墙头草见风使舵惯会左右倒,日后绝对不能对他们客气。 转头见徐国难吴斌都坐在席上,面红耳赤斗拳拼酒,冯德贵心中欣慰,提起筷子敲击桌面道:“元嘉仁毅,眼下还有要事,莫要贪杯误事。”徐国难本来就是假意与吴斌拼酒,趁势把酒杯放下,笑嘻嘻道:“仁毅兄,拼酒你绝对不是国难敌手,还是高悬免战牌罢。”吴斌满嘴喷出浓重酒气,大着舌头道:“俺可是出了名的酒桶,哪个怕你,再喝两百杯决出胜负,否则绝不罢休!”话未说完身子已顺着椅子直溜下去,不一刻发出震天响的刺耳呼噜,旁边伺候的丫鬟急忙伸手搀扶,只觉酒臭冲鼻黛眉微蹙,不自禁闭住呼吸现出嫌恶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