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749节
司暮雪在他的身边坐下。 她并未出手,却已麻木,她抱着双膝,抚摸着自己雪白的长尾,问:“刚刚那个血妖变的和我一模一样,你是怎么分辨出真假的?” “司姑娘不是已经勘破虚实之别,明悟真我了吗?怎么问得出这般愚蠢的问题?”林守溪笑了笑。 “又拿此事取笑我……我不过是捉弄了你一次,你至于这样耿耿于怀吗?”司暮雪捏紧自己的尾巴,没好气道:“你可真是小气。” “不小气的人该是怎样的?林某愿闻其详。”林守溪说。 司暮雪看着他刀削般锋利的唇,不由回忆起了那放肆的一吻,理直气壮地说:“你读过诛神录吗?那本书里的主人公与你法力相当,人家老婆都娶了不下三十位了,青梅竹马、恩师爱徒、诸界神女应有尽有,再看看你,本神女赏你一吻,你不思进取,反倒还记恨在心,真是令人懊恼。我若是你,定然早将那司神女收为禁脔,调教得服服帖帖了。” “你希望我对你这么做?”林守溪问。 “我只是举例罢了,反正谅你也不敢……对了,听说巫幼禾将你管的很严,你对那小丫头言听计从?是真的吗?”司暮雪故意激他。 “谁对你说的?” “楚映婵。”司暮雪骗了他。 “小语这逆徒又在外面败坏师父名声啊……”林守溪识破了司暮雪的谎言,他淡然道:“你别听小语胡诌,小禾这姑娘也就在外面耍耍威风罢了,平日在家里,她根本不敢忤逆夫君半句,小鸟依人得很。” “是吗?” 司暮雪狐疑地看着他。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慕师靖总喜欢和林守溪吵架拌嘴了,拌嘴之后,她原本压抑的心境的确轻松了不少。 她伸出手臂,递到林守溪面前,说:“在我身上做个标记吧,以后要是再有那样狡猾的敌人,也不至于认错了。” 林守溪看着她皓白的手臂,本想说自己不会认错,可他对上司暮雪满怀期待的眼眸后,拒绝的话却再难出口,他略一沉吟,手指划动,在司暮雪的手臂上写下了一个‘雪’字。 这一雪字写的纤巧晶莹,真如一朵凝在她皓腕上的雪花,呵口气就会消融。 “我也给你写一个。”司暮雪说。 “不必了。”林守溪拒绝。 “不行,万一我认错了怎么办?”司暮雪据理力争,抓过林守溪的手,挥笔就写。 仙子们无论度过多少岁月,心中始终藏着一个少女,那是幼时的她们,稚气未脱却又娇俏可爱,司暮雪双眸亮起时,林守溪透过那双漂亮的瞳孔,仿佛看到了这样一个任性的小女孩,她在明媚的午后给他递来花朵。没有人能拒绝这份好意。 林守溪没有挣扎。 但很快,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这写的是个什么字?”林守溪问。 “哎呀。”司暮雪露出了歉疚的神色,道:“我不小心将‘怒’字写反了。” 林守溪将这个写反的怒字拆开读了一下,一时怒从心头起。 在一旁笑个不停的司暮雪很快被他抓了过来,惩罚在所难免,狠厉的抽打之后,林守溪意犹未尽,还从储物戒中抽出了某物,令司暮雪变成了一头史无前例的十一尾妖狐,这下她又羞又急,可是无论她如何软语央求,这位主人也心如钢铁,不为所动。 林守溪本想将这个字擦去,想了想,却也只是以袖将它遮住。 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林守溪并未放在心上,他休憩了一会儿,就要继续上路。 一阵弯弯绕绕之后,林守溪再度停下脚步。 “陛下又迷路了吗?”司暮雪问。 “嘘。” 林守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司暮雪预感不祥,神色也凝重了起来。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林守溪问。 “声音?” 司暮雪困惑不解,她环顾四周,唯见血肉蠕动,经脉横斜,哪里来的什么古怪声响? 她刚要说话,心脏却是一疼。 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那是什么声音?”司暮雪也感到惊骇。 她听见了,她也听见了那个声响! 声音从遥远空旷的黑暗之处传来,像是佛堂暮色的钟声。 “心跳,是苍白的心跳声!”林守溪飞快做出了判断:“我们离祂的心脏很接近了。” …… 不只是林守溪,小禾与慕师靖也听到了心跳,她们的行动虽远不及林守溪迅速,但她们是从昆仑进发的,所以距离心脏反而更近一些。 小禾与慕师靖听到心脏的跳动,皆屏息凝神。 那个声音太过宏大,它仿佛大地母神的脉搏,震的人气血翻涌,心尖颤动。脚下的大地在这声音中显得不够坚实,它更像是冰面,随时都要垮塌沉陷。 “我们……接近了。”慕师靖低声说。 慕师靖腰侧的死证也再度发出了鸣声,如临大敌的鸣声。 与此同时。 在她们看不见的深处,在地下不知多少万里的位置,一个白色的幽灵静静端坐,仰首凝望,上方不见星空,她的眼神却如此端静认真。 她嘴唇动了动,忽然开口说话了。 这显然是一只很没有礼节的幽灵,她一开口就是:“真笨啊,人类果然都是蠢货,神明只要沾上了人类的形体,也会跟着变得愚蠢啊……” 幽灵在黑暗中晃动着,像是一道飘忽不定的微风。 “此非心脏之声,此乃丧钟之鸣。”幽灵说。 …… 人间。 道门。 楚映婵一边打理着道门的事务,一边为宫语治疗伤势。 这次开启异界之门,她带了太多的人,反噬颇重,哪怕休养了一天一夜,依旧没能痊愈。 “我有些担心。” 宫语看着案边忙碌的仙影,忽然说。 “师尊担心什么?”楚映婵停下了笔,回身望去,声音婉约。 “我也不知道。”宫语摇了摇头,仙靥露出了一丝迷茫:“今日晨起,我就时常感到不安,我清心打坐两个时辰,却未能缓解分毫……这是多年未有之事了,我总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而且,昨夜我做了不好的梦,我梦见所有人都死了,他们的碎片飞向太阳,燃烧成灰烬。” “师尊是思虑过重了吧……昨夜,我也梦见守溪遭逢不幸,悲伤不已,但梦只是梦,赚取苏醒时的片刻怅然已然足够,师尊道心通明,何必未此多扰?”楚映婵柔声宽慰。 “是吗?” 宫语盘膝而坐,她凝望窗外晚庭,恰见暮色之中,落叶纷飞,愁思未解,反倒怅然之意更甚。 接着。 宫语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你还记得那天饮酒时,我答应你们的事吗?”宫语问。 “师尊说……你要将名字告知我们?”楚映婵问。 “嗯。” 宫语点头,寒声道:“映婵,你听好了,我要将名字告知你。” “为何这般突然?”楚映婵问。 “因为我想知道师父是否安好。”宫语轻轻叹息,她说:“我的名字只有三人可知,多一人知晓,我都会因此受到反噬,如果我告诉了你我的姓名,我受到反噬,则说明师父还活着,若我安然无恙,则……” “师尊何必如此?” 楚映婵绝美的仙靥上露出了一丝惊色,她连忙劝解:“无论守溪是安是危,我们身居此地,皆无能为力,何必横生枝节呢?师父养伤为重,切莫再提此事了。” “可……” 宫语眼睑低垂,秀丽的双肩颤个不休,‘可’字的尾音在她唇间徘徊了许久,最后化作一声似哀伤似娇蛮的话语:“可我就是想知道啊。” 楚映婵檀口半张,一切劝诫之语皆噎在了咽喉,再也无法吐出一字。 她也想知道。 刚刚她骗了师尊,昨夜她根本没有入眠,又谈何做梦? 屋外,暮色如流水飞逝。 屋内,两位仙子双双静默。 宫语红唇翕动,就要说出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时。 窗外响起了一道钟声。 许多人都听到了钟声。 钟声是从各个不同的地方发出的,道门、佛门、寺庙、皇宫、衙门……任何摆放铜钟或者有铜钟形状的事物,都在此时此刻,不约而同地敲响了钟声。钟声悠远宁静,无悲无喜,它好似野草的种子,在这冬春之交洒遍四野,钟声响起之处,暮色在天边凝结为永恒。 这是尘世的日暮。 道门之内。 宫语捂着脑袋,露出了茫然失措之色。 “师尊,你怎么了?”楚映婵忙问。 “名字……” 宫语喘息着,胸脯不断起伏,她终于找到了那种不安的源头:“名字,我想不起我的名字了!我叫什么……我叫什么名字?” 宫语看着自己的双手,竭力全力回忆,却是无法将自己的姓名的记起——仿佛有人要将她从世上抹去,她的名字只是这一切的伊始。 同时。 长安城中。 刚刚回到家中的章胜云正在与妻子儿女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