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之箓 第747节
除了衙门门口汇聚的信徒外，龙蛇山山脚下也已经有数千信徒汇聚而来，正在祈求天师教教主出手拯救牢中的犯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信徒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甚至渐渐躁动起来。 龙蛇山上，紫霄殿内。 天师教自从黄道旭冬眠之后，便一直由伏南子担任教主之位，负责打理教务。 不过五年前伏南子也开始冬眠，便将教主之位传给了如今的玄阳子。 而玄阳子此刻正有些踌躇不定。 玄阳子乃是上代教主伏南子的弟子，尤为擅长炼制丹药，因为心情平和，不喜争斗，所以才被伏南子选为掌门，也得到了朝廷的册封。 他上台后着力发展天师教的丹药生意，开发出了许多可以批量炼制的丹药，造福了无数百姓。 但现在的他面对山下的群情汹涌，却不知道应该支持、反对还是保持中立。 按照天师教教义，还有教内大部分信徒的想法，当然是要支持信徒们打杀妖族，威逼衙门放人。 但是伏南子冬眠前让他绝对不要和朝廷、和商会，特别是和楚齐光起大冲突，师尊严肃、凝重的模样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在这时，一旁新一代的丹院首座元阳子说道：“教主，朝廷的背后是楚齐光，反对朝廷国策，就是在打他的脸。 这次的事情千万不能来回摇摆，应该立即驱散山下的信徒，摆明立场，让他们不要闹事了。只要做好了这点，楚齐光总不能还来找我们麻烦。” 玄阳子叹道：“可我若是这么做了，就怕天下信徒们寒心，也违背了道尊的教诲。” 另一旁的剑院首座海苍子哼了一声，说道：“我看就应该闹一闹，让朝廷和楚齐光知道我们的厉害，才不会管七管八，搞得现在连收个徒弟还要朝廷册封。” 丹院首座元阳子对身旁这位冲动的师兄满是无奈，劝解道：“师兄，楚齐光威压天下四十载，一身武功、道术早已经踏入天渊之境。 这些年来虽然不再出手，但他吸取天下资粮，境界只会比过去更加高深，一旦出手只怕是天崩地裂。” 海苍子冷笑道：“那又怎么样，道尊已经彻底苏醒，楚齐光又哪里是对手？正应该请道尊出手，天下方知道我天师教的厉害。” 丹院首座元阳子看着对方一脸狂热的模样，又扫了紫霄殿中其他师兄弟们信心十足的样子，只能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在这些狂信徒的眼中，玄元道尊是无敌的神祇，楚齐光绝不是道尊的对手。 像是海苍子这样的激进派，在新一代的天师教强者中不断增多，并对朝廷的各种管束感到不满，对人妖和谐的政策更是满心厌恶。 而这种不满在玄元道尊苏醒之后被放到了最大。 要不是道尊要求他们隐瞒苏醒的消息，他们早就昭告天下，要求朝廷给予天师教更高的地位和特权了。 丹院首座元阳子语气低落道：“楚齐光就算不如道尊，也是天渊之境的绝世高手，皇天降临就在未来数十年内，我们不该和他起冲突……” 但紫霄殿内的除了他和教主以外的信徒已经没人听这话了，剑院首座海苍子带头说道：“教主，若是我们都袖手旁观，天下信徒会怎么看？ 现在斩杀妖怪的义士被关入大牢，妖怪却反被朝廷救治，天下岂有如此道理？ 天师教数千年斩妖除魔的名号，可不能毁在我们手里。” 教主玄阳子看着众人意见一致的模样，心中的犹豫也渐渐消散，但就在这时，一道声浪从天外传来，越过崇山峻岭在龙蛇山上空直接炸开。 “素闻道尊学贯道武，一人创三法，一剑证神位，打下天师教千年基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随着声浪炸开，山上山下的众多道士、信徒们全都齐齐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天空，好奇着是谁竟然在向玄元道尊喊话。 而楚齐光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紫霄殿上空，伴随着他念动之间，气血波动一扫而过，整座宫殿已轰然解体，露出了其下的元阳子、海苍子等人。 元阳子脱口而出道：“楚齐光？” 一旁的海苍子闻言，厉声喝道：“楚齐光！你要和我天师教为敌？和道尊为敌吗？” 楚齐光扫了他一眼，下一刻在场所有人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在他们脑海中炸开。 但这种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便消失不见。 与此一同消失的还有他们一身苦修的武功道术。 这一刻紫霄殿内外……上至教主，下至教众，竟然齐齐都被抽去了一身修为。 海苍子等人齐齐震怖地看着楚齐光，惊恐地喊道：“你夺了我们的修为？” 但楚齐光却毫无回答他们的兴趣，似乎这龙蛇山上下除了玄元道尊之外，已经再无一人有资格和他对话。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自龙蛇山的光明顶暴涨而出，如一轮金日照亮了整个世界，紧接着天降甘露，地涌金泉，阵阵仙音弥散云海之间，看得众多信徒们如痴如醉。 一道金色人影分开漫天云海，一步步跨出。 一道庄严的声音响彻人间：“传说龙族的天渊正法《移星换龙秘典》之中，有个一念成阵的设想，不过近万年以降，人、龙两族人才辈出，却始终无人能够完成这一步。” 楚齐光微微一笑，漫天甘露、满地金泉已统统烟消云散，他的声音也如一道炸雷，将所有人从如痴如醉的状态中唤醒过来。 “两年前我偶然遨游一处天外世界，此界以阵法闻名，统治此界的宗门以阵法覆盖整片大地，然后以阵法调理山河气脉，开掘山川河流，甚至使得大地能飞腾天外，遨游于日月之间。” “我于此界修行半日，参透了当地各派的阵法奥妙，后又花了三月时光修正此界的大地阵法，使得其整颗星球都能破天而出，纵横于星河之间，至此阵法一道已入无上妙境。” “回到佛界之后，我带领众多高手将此行所悟融入了《移星换龙秘典》之中，终于补完了这一脉的正法。” “今日便请道尊品鉴一番吧。” 下一刻，天地似乎巨震了一下，紧接着空间破开道道金光，显露出了玄元神界的模样。 这是楚齐光直接暴力撕开了玄元神界。 这一幕的玄元道尊淡淡道：“四千年前，吾开辟玄元神界，便是为了庇佑人族渡过万劫。” “你若要避于其中，吾自当一视同仁。” 说话间玄元神界已然寻索扩张开来，转眼间便将楚齐光一口吞入其中消失不见。 看着同样消失的玄元道尊和楚齐光，无数信徒跪倒在地，感动地回忆着刚刚的神迹。 而天师教教主玄阳子，还有剑院首座海苍子等人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 玄元神界之中，已不复楚齐光上一次到来时的一片混乱。 他站在一片亭台楼阁之中，看着远处的八角亭内，一道金色人影正盘膝而坐，俯瞰远方翻卷不定的云海。 楚齐光来到亭外，看着金色人影好奇问道：“你究竟是人皇‘迹’？还是玄元道人？” 金色人影淡淡说道：“不论是人皇‘迹’，还是玄元道人，都已经消散于天地之间。吾乃玄元道尊，为人族精魂之汇聚。” 楚齐光的目光扫过玄元道尊的身形和整个玄元神界，心中已经暗暗有了一些分析：‘嗯……感觉像是无数人的集合体，起码五门正法达到了天渊境界。’ ‘这家伙……有道祖级的战力。’ 就在这时，整个神界骤然收紧，就像是天地化作了层层叠叠的牢笼将楚齐光环绕了起来。 玄元道尊说道：“你本是人族英才，为何要助妖为虐？” 楚齐光淡淡道：“妖人本一家，在我看来都算是人，保一方而杀另一方，你的目光太过狭隘了。” “若是四千年前由我一统天下，以人族融合妖族，现在早已经再无妖类了。” 却见四周围光影变化，无数人妖两族战争、杀戮的场景一一上演，就像是回到了过去的历史之中。 楚齐光目光微微一闪，说道：“这是古往今来，无数人类的记忆？” 画面再次变化，随着战争结束，和平到来，无数人族开始辛勤耕作。 玄元道尊的声音也跟着传来：“自开天辟地以来，不论是阴阳变幻，星河流转，世间万物的运转都终有代价，人族也不例外。” “自古以来，不论是人妖大战，或是王朝更替，纵然是一代盛世，终究也是有代价的。” “大争之世的终结，代价便是民生凋敝，人口衰亡。” “而盛世王朝，代价则往往能被转移至海外，特别是妖族的身上，以妖族之利补我人族之基业。” “你如今所开创的盛世同样如此。” 这一次画面骤变，出现的竟然是最近今年天下各处的景象，展现了中原境内，包括万佛城、东海州等地的兴盛景象。 玄元道尊说道：“这一个月来我观察天下，如今的中原在你的治理下，的确称得上是国泰民安，不论是武功道术还是各行各业，都日新月异，是万年未有之盛世。” “但纵然是盛世王朝，也绝非可以高枕无忧，如今外有天外诸神虎视眈眈，内部亦是危机重重。” 楚齐光目光一动，没有想到玄元道尊竟然会和他讨论这方面的问题，好奇说道：“噢？如何危机重重？” 玄元道尊平静道：“如今的盛世，靠的既是你的治理，也是吏治清明，百姓辛劳。但仅仅如此，最多是国泰民安，但绝无可能武功道术、各行各业都如此日新月异。” “之所以达成此点，万分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有海外妖族以低廉之价格将四海资源，亿万劳力都汇聚于中原。” “东海深处的金石瑶露，在百年之前若是运至中原，足以卖出万金之价。而现如今却以贱价卖至中原。” “大竺的粮食每年大批运至中原，价格也都被你压到了底。” “此类种种……等于是海外妖族原本应该分到的那一份财富被你削去了。” “海外妖族为求薪酬和资粮来中原做工，为中原献出一生之精华，年老体弱后却不会留在中原成为不稳之因素，而是回到故乡，由海外的妖族朝廷来照顾、来维稳。 这便是海外妖国们负担了中原用工的一大成本，为中原维稳善后。” “如此种种……海外妖族，便是当今中原繁荣之代价。” 就在玄元道尊说话的同时，周围光影变化，逐渐从中原的繁荣，变为了海外妖族许多地方的穷困景象。 玄元道尊盯着楚齐光说道：“人族若要迅猛发展，要么由底层之百姓承受代价，要么由海外之妖族承受代价。” “你如今既然可以奴役妖族，榨尽四海，为何又要宣扬人妖一体之说？” “你可知晓此乃祸国邪说？” 楚齐光听完玄元道尊说的话，先是一阵惊讶，接着又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本以为你只知人妖仇恨，是被数千年恩怨给绑架的‘神灵’，现在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仔细想想也不意外，能达到你这等境界，有心了解的话，这天下四海之理，自然都不在话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社会的迅猛发展总有某些群体在承担代价，在你看来与其让人族底层承担代价，不如让人族奴役妖族，人族迅猛发展，而妖族被吃干抹净，榨干每一丝价值。” “但是……” 只见楚齐光五指展开，道道气血波动在他手中散发出惊天红芒，紧接着虹芒变化间，如同超越了天地万物的色彩，化为了一团无法形容、难以描述，即使以玄元道祖之强大也不可参悟的奥秘。 紧接着，楚齐光手中的这一团奥秘轰然炸开，时空在这一刻剧烈震颤了起来。 …… “好，我同意你所说的话。” …… “但我有不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