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卑职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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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西落,金乌东升。 翌日,贾珩用罢早饭,先着人去锦衣府去唤曲朗,而后在前来相护的谢再义以及蔡权、董迁二人扈从下,带着一二十人,浩浩荡荡前往五城兵马司衙门。 他可没有忘记一个人——裘良! 裘良现在被关押在小黑屋里,想来快撑不住了。 此外还有那四城指挥,他昨天唤人来应值,但四城指挥,霍骏抱病不出,而其他三城指挥则是有意拖延。 昨日,他让人唤了四城指挥在官厅候着,但因为去京兆衙门审案,一直没有再返回五城兵马司,也不知几人现在是否回去了。 只是刚刚接近五城兵马司官衙,就是目光顿了下。 却见三城指挥恭恭敬敬站在官衙外,正是深秋的清晨,台阶上秋露深重,阵阵凉风吹拂,带着几分寒意。 但三城指挥却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见着不远处的贾珩一行,齐齐抱拳说道:“卑职见过贾大人。” 贾珩面色冷峻,抬眸逡巡,见着三人惮惧的神色,心头冷笑,暗道,“看来是昨日长街一战,不仅狠狠震慑了三河帮帮众,还震慑了这些首鼠两端的下属,只是现在才想着做恭顺之态,晚了!” 眼前这三位指挥,最终他都要换上一轮。 务必彻底肃清裘良余毒。 他先前在天子那里提出要改组五城兵马司,并不是信口一说,而是切切实实要准备推行的。 “几位大人,在此寒风相候,本官倒有些受宠若惊了。”贾珩淡淡说道。 说着,也不理神色倏变的三人,贾珩在蔡权等人的扈从下,一甩身后大氅,步入官衙。 今日,他倒是没有着飞鱼服,而是寻了一身苏锦织竹叶锦袍,外披黑色大氅,进入官厅。 三人对视一眼,都是心头苦笑,懊恼不已。 原本以为这少年不过以微末之功,得以幸进掌管五城兵马司,故而在心底就没太放在心上,才在昨日有着怠慢。 谁知,昨日长街一战,其人骁勇果决,计破连环袭杀名,轰传神京…… 贾珩却不知,其前后两次识破敌寇袭杀的事迹,已经通过五城兵马司的一些兵丁,渐渐扩散至整个神京城,并因为三国话本的火爆,形成了一股热议。 神京百姓甚至开始流传一种说法,贾珩智计百出,三国话本中藏着其人的用兵之道,一旦学会,就可封爵建功。 因此又是带动了一波三国话本的销量。 “得,这位贵人心头有了看法,需得现在赶紧补救才是。”西城指挥穆忠,心急火燎,就是向着官衙而去,他怀里揣了有六千两银子,等下打算送出去。 他还不信了,有了这六千两银子,这位贾大人还会如此。 而南城指挥吴斌,北城指挥严彪也紧随其后,二人怀里揣得更多,一人带了七千两,一人八千两。 贾珩这边进入官衙,迈入条案之后,一掀大氅,落座在太师椅上。 “裘良现在情况如何?”贾珩问着一旁的蔡权道。 蔡权道:“大人稍等,我去问问老张。” 老张是蔡权手下的一个试百户,原本就是他的老部下,现在正带着十来个人,看守着被关押在小黑屋里的裘良。 不多时,蔡权去而复返,带着一个身形魁梧,年岁三十左右的青年。 “大人,裘良今天给发疯了一些,在屋里大哭大叫,卑职看得渗的慌。”那青年脸上陪着笑说道。 贾珩皱眉道:“你没应他吧?” “卑职听着大人的吩咐,一个字都不应他,只是……大人,我看这别是把人关疯了吧。”青年迟疑说道。 “疯不了,等下就要提讯此人,你去将人带出来罢。”贾珩淡淡说道。 “是,遵命。”那青年小校就是应着一声,却带裘良去了。 贾珩看向范仪,说道:“范先生,等下做好记录。” 范仪脸上还带着昨夜宿醉后的倦色,点了点头,起身,拱手道:“是大人。” 不多时,三城指挥在官厅外求见。 贾珩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而后,三城指挥鱼贯而入官厅,齐齐见礼。 贾珩道:“诸位,昨天本官去京兆衙门递送人犯,故而不在官厅听得几位汇报三城事务,今日既然三位来了,等下可一并奏禀也不迟。” 西城指挥穆忠,笑道:“大人现在受天子钦命,查办要案,皇命在身,干系重大,卑职本来该是亲至府衙相候才是,只是昨天西城正值收西市之税,诸事繁杂,故而耽搁,还请大人海涵。” 贾珩淡淡道:“好说,好说。” 而后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道:“穆指挥可先暂坐。” 穆忠见此心头大定,暗道,这让落座,说明就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等之后白花花的银子送上,他就不信这少年权贵还有火气。 穆忠拱手道了一声谢,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而吴斌见着穆忠“过关”,也是上前,说道:“大人,南城最近来了许多逃难的难民,下官陪着兵丁弹压、安置,一直忙到未时,连午饭都没吃上一口,接到大人命令,不敢耽搁,就快马加鞭,往着这边赶,不想竟是碰到了大人。” 贾珩看着年岁三十许,脸型瘦长的吴斌,淡淡道:“吴指挥用心公事,废寝忘食,本官敬佩,吴指挥先坐。” 吴斌闻言,拱手道:“多谢大人体谅下情。” “吴指挥今天早上应该吃早饭了吧?”贾珩忽而问道。 刚刚坐下的吴斌,闻言,面色怔了下,讪讪笑道:“卑职起得早,用过了,劳大人关心。” 贾珩冲其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北城指挥严彪,道:“严指挥呢?严指挥没有什么话说的?” 严彪颌下蓄着短须,皮肤略有些黝黑,沉声道:“大人,北城那边儿,安平坊的一家,卑职率手下救火,一时脱不开身,望大人见谅。” “严指挥,先坐吧。”贾珩神色淡淡说着。 而后也不再关注三城指挥。 “大人,裘良带到!” 就在这时,官厅外的廊檐下传来张姓百户的沉喝,说话间,就押着一个内着单衣,脸色苍白的中年武官出现在众人眼前。 裘良脸色苍白,抬头看着条案之后的那少年,目中现出愤恨以及一丝恐惧。 方才他从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窖里出来,竟一时间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 那种与世隔绝,如同被活埋的感觉…… 特娘的! 此刻不仅仅是裘良脸色苍白,一旁坐在椅子上的三位指挥,也是面色苍白,目现惊惧。 “这是裘大人?怎么落得如此田地?”西城指挥穆忠,惊惧不已地看着裘良这位昔日的堂官。 方才,他几乎不敢认,往日身形魁梧,脸膛红润的裘大人,不是趾高气扬的吗? 怎么成了这副阶下囚的畏畏缩缩模样。 南城指挥与北城指挥二人也是面面相觑,如坐针毡。 吴、严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念头,怀里揣着的银票会不会……有些少了? “嘭!” 就在这时,惊堂木拍响,在肃静的衙堂中响起,也打断了三城指挥复杂的思绪。 “裘良,说吧,你是如何勾结刘攸,殴残应考举子的?”贾珩沉声说道。 裘良嘴唇翕动了下,道:“裘某从未和刘攸勾结,也从未殴残应考举子!” 似是担心贾珩不信,裘良又急声说道:“若是裘某,怎么会使用勾结青皮无赖的手段,必定寻他个窃盗之罪,监押在囚牢中,慢慢炮制。” 贾珩沉声道:“裘良,你为五城兵马司以来,渎职无能,坐视东城匪患,” 裘良道:“东城匪患肆虐非止一日,裘某能有什么办法?贾大人,你现在提点五城兵马司,不知腹中有何治安良策?” 许是恢复了一些,裘良不见先前在地牢中的绝望,此刻也渐渐恢复了昔日飞扬跋扈的神采,出言讥讽。 贾珩冷笑一声,说道:“本官纵腹有良策,也和你这尸位素餐、厚颜无耻之徒说不上半句!” “你……”裘良脸色铁青,目中阴沉,冷声道:“虚张声势,本官倒要睁开眼睛看你怎么对付那三河帮中人!彼等身后的大人物,岂是你这小小的三等将军能够招惹的!” 贾珩冷声道:“你是想说齐王吧?” 裘良闻言,脸色大变,倏尔,定了定心神,阴声说道:“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想来你也不知,齐王已被圣上降爵为郡王,如今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贾珩神色淡淡说道。 此言一出,官厅中的众人都是悚然一惊。 齐王被降为郡王? 闭门思过? 尤其是三城指挥,原本就对东城帮派背后的权贵知道,此刻已是脸色大变,再也不敢安然就坐,几乎是纷纷从椅子上弹起,脸色晦暗,目光惊惧地看着那条案后的少年。 忽在这时,一道冷冷目光瞥来,三城指挥心头一凛,都是齐刷刷地垂下头来,躬身不敢而视。 而裘良已是愣怔在当场,手脚冰凉,难以置信。 他为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北静王爷曾三番五次提醒过他,东城那伙儿帮派势力背后有国家藩王撑腰壮胆,让他不可招惹,也不可受其拉拢。 唯有如此,他这个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的位置,才能坐的稳当。 但现在……怎么回事儿? 还有他究竟被关押了几天了? 是三天,还是四天? 朝堂这就风云变幻了? 对了,还有北静王爷,这时候还不知他裘良已被贾珩小儿关押起来了吗? 然在这时,“嘭”的一声,惊堂木重重砸在条案上,就是让胡思乱想的裘良吓了一跳,打了个哆嗦。 “裘良,你不仅渎职无能,而且贪墨官中之银,据本官察知,你任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以来,多次挪用四城收缴税银,中饱私囊,更役使兵丁建造自家宅邸,以国家公器而谋一己私利,该当何罪!”贾珩沉喝说道。 这一切自是他昨晚在宁府设宴时,听表兄董迁所言。 裘良在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任上,不仅仅出入讲究排场,而且还大肆挪用、贪墨官中之银建造私人宅邸,役使兵丁为自家建造花园、楼阁。 与此同时,据表兄所言,那等收受商贾宴请、贿赂,帮助犯人家属的枉法之事也没少干。 裘良面色一变,梗起脖子,似要辩白说道:“我……” “还要巧言抵赖吗?此事,整个五城兵马司,何人不知!”贾珩沉喝说道。 裘良脸色阴沉,冷哼一声,将头偏过一旁,轻蔑道:“裘某已革职待参,纵触犯律法,也自有都察院拿问,你贾大人,哼,无权过问!” 反正他打死了不说,就是进了都察院,也是如此,他就不信,这些文官还能向他动刑不成! 他为国家武勋之后,祖父是大汉景田候,于社稷有大功,府中尚有丹书铁券,眼前这小儿奈何不得他。 否则早就大刑伺候,也不至于使出关入地窖这等恶心人的手段! “本官如今受天子赐尚方宝剑,你以为杀不得你这贪赃枉法之徒!”贾珩霍然站起,从案后绕出,忽地自腰间鎏镀金龙的剑鞘中,抽出一柄宝剑,清冽如水的剑锋,在门前照耀而来的晨曦下,闪耀着冷芒。 少年内着锦衣,外披黑色大氅,身形颀长,手执天子剑,忽然剑光一闪,横在裘良脖颈儿,冷冷目光逼视,淡淡喝道:“裘良,本官代天子问你,你可知罪!” “这是……天子剑!”三城指挥面色狂变,心头忽然想起,见天子剑,天子亲临,只觉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齐齐跪伏于地,浑身颤抖,体若筛糠。 天子剑在,五品以下,先斩后奏! 纵是那少年权贵执剑杀了他们,也没地儿喊冤去! 裘良此刻感受到剑锋的一股刺骨凉意,心头就是一惧,心头惊疑不定,“天子剑……怎么会?天子怎么……会赐给他一个黄口小儿……” “跪下!”贾珩面上杀气腾腾,猛地沉喝说道。 裘良闷哼一声,却觉脖颈儿一痛,似有血液从脖子处流下前襟,心头就是骇恐。 这是要杀了他? 真要杀了他,他可没地喊冤叫屈! 念及此处,只觉背后冷汗渗出,浸湿中衣,稍稍抬头,正对上那一双杀机毫不掩饰的目光,竟有肝胆俱裂之感,嘴唇翕动了下,求饶之语在喉咙中发出“嚯嚯”之声。 “跪下!” 贾珩“蹭”地一声,将剑还鞘,一声沉喝再次响起。 裘良膝盖一软,跪伏于地,深深垂下头来,心头恐惧如野草一般迅速滋生,几乎令其喘不过气来。 在一众或恐惧或激动的目光中,贾珩重又回到条案之后,掀袍落座,一拍惊堂木,沉喝道:“裘良,你可知罪!” “裘良……知罪!”裘良此刻脸色惨白,讷讷应道。 贾珩讯问着裘良,让一旁的范仪录着口供。 他昨日替许庐讯问了刘攸以及三河帮中人,今日正好也顺手替于德将这裘良的一些恶事坐实,否则一旦入了都察院,裘良就是三缄其口,于德还真不好动刑讯问。 而眼下取了裘良的供词就不一样了,事后想要翻供,可不是那般容易的。 而后,裘良主要招供了贪墨税银以及役使兵丁一事,对其他的事矢口否认,显然哪怕再是惧怕贾珩不顾后果斩杀自己,也没有忘记避重就轻。 贾珩也没有在意,仅仅凭借着贪墨税银,裘良就能派个充军九边,永不叙用。 前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周嵩就是这般被充军九边,永不叙用。 “至于想要刑杀裘良,其实难度很大,裘良为景田侯之孙,家有丹书铁券,而且裘良也没有犯十恶不赦之罪,充军九边,永不叙用,已是罚当其罪。” 贾珩看着裘良在范仪写好的供词上画押,目光幽沉,暗暗思忖着。 “至于以天子剑斩杀一位武勋之后,也不是不能,但极容易落人口实,受人攻讦。” 说来说去,这裘良和他之间的仇恨,起因也只是为贾赦出头,结果把自己折了进去。 本质上还是,四王八公等武勋集团对他这个贾氏族长的排斥。 “只是当日,我无官无职,现在的话,至少会让四王八公等武勋集团的一部分人迟疑观望。”贾珩心头闪过种种明悟。 “大人,供词均已画押。”这时,一个书佐递来供词。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将这供词装订成册,而后送至京兆衙门,递交都察院的于大人。” 那书佐应命而去。 “带裘大人下去,押入衙里大牢。”贾珩沉声说道。 “是。” 京营军卒应诺着,就是押着裘良离开官厅。 而贾珩这边又是看向一旁的三城指挥,道:“几位指挥大人,怎么还跪着?” “卑职……”西城指挥穆忠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颤声道:“贾大人,卑职有罪。” 身后的吴斌、严彪也是反应过来,纷纷说道:“贾大人,卑职有罪。” “哦?”贾珩脸色淡漠,沉声说道:“三位指挥何罪之有?” 穆忠抬头,硬着头皮,正要开口。 忽地,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进入官厅,抱拳道:“贾大人,锦衣卫的曲副千户来了。”林悦南兮的红楼之挽天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