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9 落水之奴,俱肥鱼虾
淮南军并没有让桃豹失望,在逼退了堤坝上的敌人,幸存者也都被扫荡一空之后,旋即便展开了针对堤坝本身的突破。 那给人庞大压力的连舫大舰又在斗舰拖曳下徐徐后撤,随后便是更多中小型的战船填补了空缺。由于奴军此前被大杀一通,震慑之下撤离阵线,尚逗留在左近的只有桃豹并身畔数百名督阵亲兵,也都远立在河岸里许之外,因而淮南军此时的舟船阵线调整完全没有受到阻挠。 接下来淮南军并没有如桃豹所想那般派人等堤挖掘破坏,而是直接摆出了十几艘艨艟小船,这些小船各载棹夫十余人,内以土石压舱,外置尖锐巨木冲头。待到阵势摆开,船头对准堤坝。而后棹夫们便奋力划桨摇橹,很快艨艟小船便在江面上激行起来,越往前行驶,速度便越快,及至船速飙升到一定程度,棹夫们便弃舟跳江,向后泅渡而来。 棹夫弃舟几乎瞬间之后,那些迅若脱弦之箭的小船便重重撞在了堤坝上,顿时传出擂鼓一般震响,沿着河流传出极远的距离。那些艨艟小船诚然在撞击中粉碎,而堤坝经此重创,也绝难保持完好,大块的土石被震落崩离,继而被激荡的水流卷入江中。 “退、退……” 桃豹见到这一幕,已知这一座耗费极大人力所筑造起来的堤坝已经不可再成阻拦,而且在南人手段如此暴烈的冲撞下,能够维持的时间都是少之又少。他总算是见识到了南人水军之强,不动则稳如山丘,动则疾若奔雷。 此前堤坝的伤亡惨重和撤防失守,已经让兵众们不乏惊悸。桃豹也需要抓紧时间,亲自坐镇后一段水程做出应对调整,才有可能避免被南人势如破竹的长驱直入。 桃豹率部离开未久,淮南军对堤坝的冲击一直没有停顿,而这堤坝本身也不是什么牢不可摧的坚固建筑,经过三四次的冲撞,整座堤坝已是土崩瓦解,豁然得以贯通的水流不独将早已经裂痕满满的堤坝冲垮,甚至连底座的镇石和侧防的木栅俱都连根拔起,很快便被水浪翻滚的河流所席卷淹没。 在冲破堤坝的过程中,虽然损失了三十余艘艨艟快船,但这对于淮南军整体的战斗力不成影响,但却获取到弥足珍贵的时间。当汝水得以贯流,徐茂所率领的后继水军战船也已经抵达了此处。 前阵兵将轻舟上前汇报战情,得知战事直到现在仍是顺利,并无波折意外,徐茂心情也是大好。他与路永负责今次接应汝南军民的任务,但除此之外又肩负着其他使命,对峙这几日来,心情可谓烦躁、忐忑。 “奴军无知南军悍勇,此夜一战,必以刀兵示之以强,知我淮南未可轻侮!” 徐茂立于船首,挥臂敲响进攻之鼓号,一时间舟船竞发,淮南军众俱都壮声狂啸以应,向着汝水更北面的水道烈行而去! 汝、慎之间这一座堤坝虽是奴军重防,但也并不意味着突破之后后路便是畅行无阻。此处距离悬瓠之地尚有三十余里水程,对于奴军后路的具体防务布置,淮南军也并不深知,因而前部率先出击的,俱都是轻便快捷的艨艟、赤马等受水况限制较小的轻舟,中型斗舰镇行其后。 至于先前给奴军带来巨大震慑力的连舫大舰,则并没有加入到这一次的进攻当中,当堤坝被完全撞垮后,便被拖曳着再往后撤,返回了日间所停泊的位置。毕竟此一类大舰只有在水域开阔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斗,但汝水显然不具备这样的作战条件,甚至在河道上转弯进退都要靠别的船只助力才能完成,如果再深入的话,在未知的水况中祸福难料。 此时桃豹已经撤入了后继水寨中,先前自堤坝附近撤出的兵众们也已经又与后继之师汇合,夹河营垒中略显几分混乱,但此时毕竟夜中,虽有火光照耀,视野也并不开阔,因而前阵的挫败还并未在军中造成太大的惶恐。后师之混乱大多还是由防务的快速调整而造成,但在兵长们的严令呵斥之下,态势还在可控制范围之内。 后段汝水水程中,虽然并无刚刚被摧毁的堤坝那种固防,但也并非全无遮拦,几座浮板水寨参差于两岸,探入河中。但是对于是否加派兵卒压上,桃豹还是有些迟疑,毕竟那连舫大舰所表现出的惊人破坏力也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阴影,担心那些竹木搭建的水寨也要遭遇同样命运。 但南人攻势之迅猛并没有给桃豹留下太多应变调度的时间,当他归营不久,南人舟船已经自已经不存的堤坝处往北冲来。面对诸将的请示,桃豹也只能先疾令按照原定计划固防。夜中调度已是不易,而他眼下也并没有想出一个更好的阻截策略,无谓自乱阵脚。 不过此前的掠阵观战他也并非一无所得,在寄望前阵能够稍作阻拦之后,继续往后营而去,抽调出两千余名战卒命令他们沿河阵列,同时此前所准备的诸多瓦罐油脂俱都命人搬运到河沿处。此前的火攻阻拦收效甚微,并不是因为南人舟船不畏火攻,相反的正是因为他们太惧怕,所以才有足够的预防。堆薪引火这样的方法太呆板,根本就对付不了南人那些周全的布置。 桃豹正在后营调度,前阵已经展开了交锋。 淮南军舟船很快便遇上了第一道阻拦,乃是一处外探出河道将近二十丈的浮板水寨。水寨上阵列着千余名羯奴兵众,前后分作两列,前列之人蹲据于浮板上,两臂并膝窝之间架着一杆长达两丈多的削尖竹枪。后列五百余兵众则各挽强弓,一俟淮南军冲入射程水域之内,当即便拉弓频射。 淮南军艨艟战船上巨盾斜支,阻拦了大部分飞射而来的箭矢。但这也因此令他们视野遭受限制,并没有看到奴兵们手持、一端埋于江水的竹枪蓦地自水面挑起,遥指前方。于是冲在最前面的舟船便直接撞在了那长长的竹枪上。 莫大的撞击力道在那竹枪锐刺并盾面之间爆发出来,有的巨盾都被扎透,同时盾后兵卒身躯也被竹枪所洞穿!有的即便是侥幸盾牌没有破裂,但就连身躯都被奴兵所持之竹枪顶飞而落水。 当然那些持枪的奴兵们也并不好过,巨大的震荡力道沿着枪身递增而来,有的奴兵虎口震裂,竹枪把持不住顿时落水,有的则死死抱住枪身,但这力道则沿着身体直接落在了脚下的浮板上,浮板都因此而被震裂! 前阵十几艘艨艟战船,半数都受此类阻击,冲行速度为之一滞,开始出现伤亡。不过淮南军应对也是迅速,兵卒多配更宜于水战的藤甲,防护之外也增浮力,即便被挑落入水,自能浮于波上,为后继而来的舟船救上来。 同时其余未受阻截的艨艟战船冲过此处后便即刻转向侧击浮板上的敌人,极速中只能发出一箭,无论中或未中,俱都即刻抛弃弓弩换以刀枪,当船身撞上浮板时,当即便烈吼一声,直接往浮板上的敌人们扑杀而去!而浮板上的敌众也都持刀迎来,双方很快搏杀于一处。 在肉搏战中,奴军的悍勇得以展现,一时间倒能阻拦住登上浮板的敌人,甚至将几个小队直接扑杀逼落水中。但江面上还是淮南军占据主动,交战厮杀未久,旋即便发现周遭俱被舟船所阻拦,更多的淮南军卒跳上了浮板。因为承重陡增,浮板变得起伏不定,就连下支于河床的梁木都晃动起来。 淮南军诸多艨艟战船于江上聚散离合,兵众们的集散速度要远胜于奴军,很快便有等量乃至于更多的兵卒跳上了浮板,将浮板上的敌人团团包围起来。左近奴军尚还来不及增援,连接于江岸的浮板一端已经被淮南军劈开斩断。于是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淮南军包抄拦截,围困剿杀、无所不用其极。 奴军在肉搏战中或是确有优势,但当大量淮南军舟船围聚于此,数倍于敌参战,仿佛一群凶猛的秃鹫扑上了几具腐尸。在经过将近一刻钟的厮杀后,奴军阵势开始溃散,许多奴兵再无顽抗之心,倒拖着刀枪兵刃跳江而逃。 可是他们当中所识水性本就不多,戎衣兵刃又是沉重,落水后便不乏人径直下沉。就算还有聪明敏捷的剥去戎衣,一时间翻腾在江面,也都被游弋于此的淮南军追撵上去,捕鱼一般一枪一个俱都攮死。 当淮南军战士们返回各自舟船,继续向北冲杀的时候,此一片水域已是浮尸成片,江水都被渲染赤红,足足千数名奴兵在本就不利于发挥的江面浮板上,被数倍之敌一拥而上,被残杀的干干净净,一个活口都无! 南船北马,南人自有舟船之盛,在水上的战斗优势等若陆地上的骑兵离合之众,虽然真正的战斗中并无马力可借,仍要硬刀硬枪的拼杀,但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集结优势兵力,对本就以人多势众而汹汹南来的奴军大施以众凌寡! 类似的浮板水寨,奴军在这一段水域中也布置了多处,淮南军艨艟战船恍如群狼一般,盯住一个目标便在水面上一拥而上,先断奴之援途退路,而后仗恃兵多将奴军驱赶落水,接着便是驾驭舟船绕在水面上收割人命!如此凌厉战法,一连摧毁数个奴军水寨! 当然奴军的反击也并非软弱,一旦舟船不能及时摧毁浮板与岸上的连接,奴兵便飞撤于后,而后甩动着长索连接的铁钩抛向淮南军舟船,一旦将舟船勾住,便有上百人齐齐发力,拼命拉动绳索将舟船往近岸处拉扯。待到舟船被拉扯到浅水滩涂,一旦兵卒们不能及时弃船转移,便会被奴兵们一拥而上,爆砍成一团血浆,能够得以幸免者寥寥无几。 如此折损了十几艘艨艟战船并数百甲士之后,淮南军才以人命为代价找到应对此类打法的方式。 莫仲如今虽然已是淮南军幢主,也算中层兵长将领中的一员,但每当临战仍是冲锋在前,接连攻破几座奴营之后。在扑向下一座奴营途中,突然临近一侧友船船底蓦地一震撞在了奴兵埋在水底的暗桩,因此冲势略有一顿,继而耳畔风响,已经有数个铁钩抛向船上,死死勾住了船舷,继而船身便不受控制的被往岸边拖曳去。 莫仲眼见此状,疾令那艘船上兵众跳江弃船,然而还是有数名棹夫动作稍慢,当其落水时,距离滩涂处奴兵军阵不足几丈。莫仲疾令座船转向接应落水之众,却不防自身这艘战船也被勾住拉扯。 此时近畔并无太多友军,奴兵们早已经发现莫仲这一个乱战中极为活跃的淮南军兵长的存在,因而也是预谋时久,足足三百余人候在此处,拼命将船往岸上拉,要钓住这一个较之寻常战卒斩首之功大得多的战功。 莫仲这一艘战船较之寻常艨艟还大几分,载兵百余人,同样还有增补左近战需的弓刀械用,当船身被勾住拉扯时,已经有十几名兵卒仓皇跳落入水。然而莫仲终究士家小户所出,既不忍舍弃座船,也不忍丢掉船上所装载的械用,稍作迟疑,心内便有决断,当即便喝止了兵卒们将要落水的动作,自己亲手抓起一杆棹杆,两臂频挥猛划。 其余兵卒见状,顿时便有明悟,于是便也都效法而行,助力棹夫。只是他们舟船划行方向并非逃离岸边,而是直顺着奴兵发力拉扯方向而去。敌我两边同向发力,船速便陡然飙升倍余,疾若脱弦之箭,直往岸上那一部奴兵军阵冲去。 奴兵们眼见大鱼落钩,初时还是欢欣狂笑,不乏狰狞色彩,可是眼见着那船向他们直冲而来,狞笑已经转为惊慌,再也顾不上去围剿什么大鱼,纷纷转身而逃。动作稍慢一些的,直接就被船首撞击得筋骨俱裂! “杀!” 船身还未搁浅撞上岸地淤泥,莫仲已经握住长柄战刀,借着船势高跃而起,半空中长刀已是猛挥,那些背身而逃的奴兵只听耳后疾风骤起,旋即便有数人被直接腰斩于滩涂! 船上还剩的五十余名淮南军兵士因有兵长表率,纷纷跳上岸去追着那些返身溃逃的奴兵大杀一通,待到返回来时,每一个手中、要见都提挂着数颗鲜血淋漓的奴首! 而此时,早有江上舟船发现了莫仲座船搁浅于岸,便分出两艘来帮忙拖拉,加之二十余名棹夫同时发力,才又再将几乎已经冲到岸上实土的战船拉回了水流中。待到奴兵组织反击回来,莫仲早已经率着手握百余斩首的兵士们从容登船,扬长而去。 有了这样一个表率,接下来此幕频频上演。奴兵们在水面浮板上阻拦不住,反有丧命之危险,立在岸上钓船也不再安全,要被敌借其力冲杀到近前。 于是在烈杀过七八里水程后,淮南军所遇到的阻拦力道便稍弱,得以高速往悬瓠之地挺入。 此时东方天际已经渐露鱼白,晨曦微薄,淮南军足足两百余艘大小舟船毕陈于这一段河道,舟帆竞流,场面可谓壮观。就连远处悬瓠之地似是都已经窥见大军盛态,不时有欢呼声远远传来。而淮南军战卒们也都一边保持挺进,一边放声高喊“王师杀至,军民得救”之类呼声以为回应。 听到这两面军众的吼声应和,桃豹脸色不免更加难看。原本他以为两万多军众陈于这一段水途已经足够拦截住淮南军,但是汝慎堤坝告破之快已经超乎他的想象,后半夜中战事又是频频告急,令得他不得不从包围悬瓠之地的部众当中再调一部分援军至此。如此以来,原本想要抢先围剿阻挠他多日的悬瓠军民的计划都因兵力抽调太多而将要不能施行。 淮南军前阵舟船已经冲到了距离悬瓠之地不过十数里的汝水河段,再往前去那一段水路,则被汝南军民深挖疏浚,一直当作生机退路来守护。一旦被淮南军冲入这一段水路,那么本就乏于舟船的桃豹凭着简陋的竹筏、浮板将更加难以阻截淮南军。 虽然他这里已经牵制阻拦淮南水军主力竟夜,如果中山王那里反应及时趁夜抢渡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是大收其功,而桃豹也算是完成了牵制的任务。可是这一夜牵制,由于此前放弃优势阵地而让桃豹所部一直处于下风,伤亡可谓极为惨重。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却仅仅只收策应之功,这个结果是桃豹所不能承受的。 所以,他要在最后这一段水程中重创淮南军,甚至汝南那数万军民也不打算放过,要完全剿杀收作己功! 眼见淮南水军渐近这最后一段水程,桃豹终于一声令下,将准备了小半夜的最后杀招投入到战场上。 位于最后这一段汝水水程,两侧各有两千余名奴兵夹河列阵,临水待战。待到鼓号声响起,临河近畔奴兵们俱都叱吼一声,各以火种点燃身前摆设的装满油膏等物的瓦罐,而后以铁钩抡起骤然往河中淮南军舟船抛去。 冲在最前方几十艘淮南军舟船,因为目标在望,而敌人阻击又是软弱无力,一时间难免有所懈怠。当那些火光熊熊的瓦罐被抛扔过来的时候,有十数艘战船被直接击中!那些瓦罐盛满油膏,半空中已经在喷洒飞扬,待到摔入船内,油膏横躺,火星也因此肆虐蔓延。若只烧在甲板尚可扑灭,但不乏油膏火苗直接浇在了人身上,很快便引燃了身上的藤甲。 一时间,这十几艘被击中的舟船俱都被火光笼罩,尤其甲士身上藤甲本就不乏油性,一旦被点燃,便难将之扑灭,纷纷跳江以水压住火势。幸在这一处河道已经渐有开阔,舟船并没有凑得太近,其余战船见状,纷纷顿住前行之势,调转船头,同时捞救落水的同袍。 奴兵们被压着打了半夜,到现在眼见淮南军终于露出狼狈姿态,不免便狂笑起来。桃豹见终于狙击住淮南军的前进势头,心里也终于松一口气,准备将这一处战场交给部将,自己则要抽身出来亲自指挥围杀汝南军民最后一战。 然而他刚刚吩咐完毕,还未远离此处战场,便见淮南军舟船战阵又有变化,那些载满甲士的战船俱都侧翼收缩,而一些虚载的船只则被调到了前方,经此调整之后,继续保持原本的前进势头而来。 “那些空船,应是准备接应汝南那些伧徒。眼下南贼受困,是要用这些空船消耗我军火攻之物用……” 桃豹略作观阵,很快就猜到了淮南军的意图,这些民船,所载并无太多兵士,若是火攻烧掉,损失不过空船,但若是不攻,则民船便顺利靠近悬瓠,届时那些汝南军民自然一拥而上,将要逃出生天。 明白了南人的打算后,桃豹虬髯杂生的老脸上顿时涌现激怒之色。这些南贼只是暴殄天物,居然要用舟船来消耗他的火攻之物!这在他看来,无疑是浪费到了极点!他南来之后,久困于舟船乏用,过去这半夜时间里更是被南人舟船所恃恶心的受不了,宁可用人命去换这些舟船! 好得很,你们不要这些舟船,那么我要! 眼见此幕后,桃豹暂时放弃了围剿汝南军民的计划,再次返回前阵,示意两岸兵卒前移,一面保持着火攻之势将南人战船再次逼退更远,同时也紧急组织熟悉水性的兵卒准备浮板下江抢夺那些民船,同时下令道:“若能缴获南人一船,俱以斩将记功!” 听到如此厚赏,将士们俱都反应激烈,纷纷踊跃加入其中。要知道眼下这世道,大凡战将临战之际,身畔俱有嫡系亲信部曲拱卫保护,哪怕是在激烈的战斗中,寻常小卒们都难有直接斩杀敌将的大功殊荣。眼下如此重诺,当然让人欣然以往。 于是,当桃豹此令下达的时候,军中无论熟不熟悉水性,怀抱一块木板,就敢跃下江去,直往那些并无载兵的南人舟船奋泳而去。 骚乱不只一处,此时天色渐亮,视野已经开阔起来。悬瓠之地所聚集的那些军民们也发现了王师受到了奴兵火攻拦截,又看到许多舟船仍往此处航行而来,然而途中却有奴军下水去拦截。 一时间,众人俱都恐于这最后的活路俱都被奴军所夺,便有许多人纷纷跳下了江水中,拼命往舟船方向游去。 毛宝此时已经看出,援将应该也是不满足于战果,因而才有如此安排,先以民船前行,若是奴军不为所动,那也只能完成接应任务便作罢。但若奴军受不了诱惑而哄抢,则便可以将奴军吸引到水上来,在他们所不熟悉的战场上痛歼对手! 淮南军如此意图,毛宝自然不方便向民众详解,连连劝阻民众不要妄动。但是眼下生机就在眼前,不乏人已经盲目,仍然有许多人义无反顾的投身于江,爆发出最后的生命能量往舟船游去,要去追逐那看似近在咫尺,但却遥不可及的生机所在。 当前方水道已经开始哄抢舟船的时候,淮南水军阵型仍在继续调整,此前负责冲杀的前阵兵卒们因疲惫不堪,俱都后撤下来。而一直养精蓄锐的中后阵则快速推上,他们这些军众可就不再只是披挂桐油浸透的藤甲,而是森寒铁甲,同时船上除了诸多械用,尚不乏湿毡等扑火之物。 待到一部分奴兵已经成功登船,给后继者以表现,船上所发出的欢呼声更给人以鼓舞,于是更多的奴兵投身到如此俯拾大功的行动中。桃豹此前求船心切,却没想到士卒们会如此踊跃,乃至于已经破坏到原本的战术布置,待见南人冲阵更成,才忙不迭下令喝止此类行为,然而这态势已经不是一时间能够制止的了。 “进攻!凡有落水之奴众,今日俱肥于汝水之鱼虾!” 随着徐茂一声令下,淮南军舟船再次竞游而出,左右虽然仍有大量奴军火攻瓦罐抛击而来,但船舷处都有宽盾格挡,即便一二漏网掉落在甲板上,旋即也被湿毡扑灭,根本不成阻滞!衣冠正伦的汉祚高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