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画逍遥颜

    木制高台表面有微弯的纹理，靴子轻轻踩过，落下细弱又平缓的脚步声；

    少年琴师身穿玄黑色丝绸长袍，描出平直宽肩，黑衣倒斜向下，及至腰处缠有飘带，与两只广袖一同在风中轻晃。

    踏，踏。

    许游走到了屏风侧，看着身前那形状典雅的长桌，伸手摘下瑶琴，撤去黑布，将之轻放于桌上；

    桃木瑶琴之左，有八窍宝珠，名扩音；

    五弦雅器之右，有青白蜡烛，名仙音。

    许游静立着，神色淡然平静，目光清澈见底。

    那宫廷首席乐师面有激动，于旁作揖道：“许师，蔡易今早焚香沐浴，对今日你的弦音，哈哈...望眼欲穿啊。”

    言语毫不掩饰敬仰之情，如此似有些偏颇，然而，台下众琴师却并不觉得偏颇；

    昨日一曲‘海上月’，已经征服了这些浸淫琴道之人，他们自然是弦琴大家，可却没一个敢说上一句：琴艺方面，我比许木厉害。

    便是蔡易，都对其尊敬称一声‘许师’。

    木桌旁，许游微笑回礼，“蔡先生，许某当不得你一个‘师’字，折煞了。”

    “达者为师，许师虽年纪不大，但定是当得‘师’称，哈哈，本想与许师多聊几句，不过比试更要紧些...请！”

    蔡易笑道，说完退到一旁桌后坐下，手中执笔，虽面容颇老，却神采奕奕。

    此时，许游盘坐于蒲团，因乌云极厚，天光便很是黯淡；

    然而‘扩音珠’却有柔光亮起，于黯淡环境中照亮了他的面容；

    附近亭台内的女子看着他那丰神俊朗的容貌、气度，不少都眸放亮光，妙目连连，眼神下意识化作柔水。

    有女子看着他，忍不住道：“许琴师真是风度翩翩，怎就生的这般好看？”

    又有他处一女子微羞道：“如此英俊，便是琴艺一般，也能醉人了...不知他可曾婚配？还未弹奏，人家的心就动的厉害了...”

    甚至有女子小声喊着“许郎”。

    陈留国风气开放，尤以洛阳为最，从此地这些女子大方说出心声便可见一斑。

    高台上，许游看着瑶琴，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一双星目有淡淡笑意；

    十根修长手指轻抚了下瑶琴两侧的木纹，再移到五弦上，少年于秋风中闭起双目，有发丝散落摇曳。

    四周之人的目光更为期待，这般情绪连绵着，若化作无形之山盖顶而来；wap..OrG

    然而少年琴师的情绪却毫无波澜；

    心静，则宁。

    呜——

    又有风从远方吹至，许游嘴角微微翘起，手指轻曲，于风中拨动一根长弦；

    噔——

    闻听此音，不远处的蔡易伸手捋须，继而姿势成正坐，如学生般看着少年琴师。

    一个音符出现，便又有音符跳跃而出，音符接连着，清透的像是玉珠溅落银盘，随着‘扩音珠’弹到四处，当真妙音悦耳动心。

    众人这般想着，有知曲之人轻道：“此曲名，为‘画颜’。”

    他们正自沉醉，那少年一身雅然琴意，便已将‘仙音烛’点燃；

    毫不费力，自然而然。

    一颗纯粹道心，可不仅仅只通修道。

    只见虚幻烛火亮荧出一幕画卷抖动铺陈，转眼便铺满了整个高台。

    这般变化，让现场之人忍不住哗然，毕竟刚刚那么多琴师奏曲，可至多只引起小范围的幻景；

    哪里会铺满整个高台？

    哗然之际，众人的注意力再集中许多，期待之意更为加剧；

    究竟，此等妙音会化作何等幻景？

    却听；

    五音之雅律婉转，似女子拿起眉笔，画眉目光采，如姑娘轻捏红纸，抿双唇颜色；

    可那音律转而就没了这般意味。

    许游微微笑着，拨弦之际，已是想起了那夜青衣，她抚奏之‘画颜’，便无小儿女姿态，满是逍遥意；

    他又想起自家妹妹，小姑娘总是无忧无虑，亦是逍遥；

    再想起好友红鸢，少女如莲，更是逍遥。

    却见；

    随着绝妙之音跳跃连绵，高台那虚幻画卷已经完全展开，卷幕上，有女子从深闺中走出，又化作彩蝶飞在空中，有墨般的风势幻化而现；

    要吹逆蝴蝶。

    可这阵水墨之风虽猛烈，若世道之多变，但那蝴蝶却没有被吹乱了薄翼，仍是逍遥飞着；

    透出傲骨之意。

    七彩蝴蝶迎着墨色狂风，抖动晶莹蝶翼，散出点点斑斓，若星砾般铺满整个虚幻画卷；

    蝴蝶仍然。

    风虽可以吹飞一张白纸，但风吹不动一只蝴蝶；

    因为，它有不可计测的重量；

    那重量，是...不屈的意志。

    随着水墨画卷出现蝶逆之景象，那高台下有许多人忍不住无声喃喃：

    “这...这样的幻景，真是...美轮美奂...”

    “好美的蝴蝶，竟是七彩模样...这世上可果有这般精灵么？”

    “许郎啊，怎的如此优秀？心都要融了...这不是逼我喜欢你吗？”

    “......”

    他们出口无声，如此是不想扰动四周玉珠般的琴音，觉得自己真要大声言语，那就是罪过了。

    这时，‘画颜’一曲快到尾声，却听音符流淌间，虚幻画卷之上，‘仙音烛’莹莹火光之中，那七彩蝴蝶蓦地升高许多，于振翼刹那抖动如流水，亦如清风。

    一个眨眼；

    蝴蝶亮起莹润光芒，变作了一袭青衣的女子模样。

    水墨青衣身形窈窕，却看不清面容，只给人一种绝美之意象；

    她一手拿着圆形图扇，一手拿淡青瓷坛；

    青衣忽而仰首，又高高举起瓷坛，扭动手腕将坛口朝下，便淌出了粉色桃花；

    飘荡如雨，花香满衣。

    叮——

    许游拨动了‘画颜’最后一个音符，停下了抚弦动作，睁开一双星目，无声言语道：

    “洛姑娘，许游说过，此生要找到你，不知可有那缘分？

    “若真有缘见你，那时你却已非你...

    “可是你我为友，亦是难得知己，我总要看到你此世平安自在，才能放心。

    “到那时，若有恰当之机，我会同你分那桃花酒，再与你讲讲，青衣的故事；

    “至于其他，许某不会强求。”

    此时，‘仙音烛’所化幻景随之消失，那水墨青衣一身逍遥，同桃花共同散了去；

    虚幻烛火熄灭，画卷亦如雪消融。

    乐会集场地一片寂静，只有风声过境。

    众人大抵思维有些微凝滞，短期间恢复不得；

    原来，有人的‘画颜’不是坐于闺中画眉眼；

    而是成了狂风，桃花，蝴蝶，青衣，绿蚁；

    交织连绵，便画出了...

    逍遥。

    许游轻笑一声，于此际再次弄弦。

    随着一个动听音符奏出；

    似有风将至。吃顿红烧肉的仙道：其实我只是个普通文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