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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夫君他眼盲 第20节

    私塾今日仍是乱糟糟的一团,沈临川还未过来,一些家丁正在私塾内打扫,施玉儿心中焦急,顾不了许多,往后门处跑去。

    若是柳氏醒了,定然要杀了她,她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每跑一步,腿间便疼的一抽,寒风不断从鼻腔钻入,再到肺中有股火辣辣的疼。

    不知跑了多久,一直到拐进小巷,她才终于在巷内看见一角熟悉的衣袍。

    沈临川独自一人扶着满是碎石的墙壁走着,他左手的拐杖在身前探路,并没有人扶他,他就像是一只重伤后又脱伍的孤雁,显得可怜又无助。

    施玉儿忽然间有些鼻酸,巷口的风掀起她的裙摆,在空中荡出绚丽的弧度,衣领上的兔毛拂着她的面颊,与她柔软的黑发一起顺着风去的方向延伸。

    她站在离他两丈远的地方,启声问他,“沈临川,你要去哪里?”

    她的声音很快被风声淹没,又在羊肠小巷里曲折后灌入沈临川耳中。

    听见她的声音,沈临川步子止住,他微抿了抿唇,往她的方向走来,说道:“去找你。”

    这三个字给了施玉儿一分实切的安全感,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得以安定许多,只是她仍旧害怕,她不知道柳氏会怎么对她。

    “找我做什么?”施玉儿哭着伏进他的胸前,揽住他的腰身,问道:“你把我碰了,你还记得,对吗?”

    “自然记得。”

    沈临川轻抚了抚她的黑发,听她哭,淡声问道:“出何事了么?”

    施玉儿稍微冷静了一些,抬头问他,“是不是要娶我?”

    “娶。”

    他的回答很肯定,沈临川不知晓自己的父母是否愿意让施玉儿进门,他只知道,自己碰了她,便要负责。

    “我们的事情被发现了,”他的回答很坚定,施玉儿听着他平稳的心跳,便知晓他没有骗人,于是继续说道:“我是偷跑出来的,若是等到叔母醒了,她定然要责罚我。”

    她抬头,如昨夜一般娇声在他耳边说道:“你敢不敢去说娶我,现在就去。”

    沈临川伸出手,擦拭她面上的泪痕,低下头时,唇畔碰到她的脸颊,顿时升起一阵酥麻,二人皆是一怔,施玉儿松开手,离他远了一些。

    “去罢。”沈临川微垂了垂眸子,手不自觉的触了一下唇畔,低声说道:“我看不见路,你带着我去。”

    他的神情始终淡淡,若不是施玉儿看见因为相碰后他泛红的耳垂,还以为他已经将昨夜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她知道,沈临川对她并没有所谓的情意,有的只是责任心与愧疚之情罢了。

    或许他对任何人都是这般温润有礼,她并不是例外。但施玉儿需要的就是这样,她对沈临川亦无情意。

    她扶着沈临川的胳膊,见他步履稳健的模样,忽然之间想道,若是他眼疾有好的那一天,那该会是如何模样。

    她的心中本该是忐忑害怕的,但是不知为何,见他这般镇定,便也觉得左右不过挨罚罢了,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等她挨罚之后,便可以逃离施家,逃离林子耀与曹通判,嫁给这位沈夫子,从此总归不至于如履薄冰的活着。

    施玉儿想的有些多,想自己的未来与现在,眸光逐渐坚定,她想,就算以后是跟着沈临川要饭,也不要再如此受人桎梏。

    “沈临川,”她咬了咬牙,说道:“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我。”

    她的声音坚定,“我想了许多,我想你就算是要饭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若是去要饭,我就陪着你,我去挖野菜给你吃,总不至于我们两个人都饿死。”

    沈临川一怔,听她如此说,只能说道:“定然不会委屈你去要饭。”

    他偌大的丞相府,养一个弱女子还是养得起。

    回施府的路很短,路上空气很凉,可听着他的话,施玉儿却觉得心中熨帖,尽管男人的话大多不能信,但好歹此时心中舒坦。

    “我可以绣些帕子补贴家用,”施玉儿叹了口气,开始谋划起成家后的事情来,“你在施府定然是待不下去了,我也没有嫁妆,我爹的遗产定然不会给我,我帕子虽然绣的不算好,但多绣一些,还是可以卖些银两。”

    “你难道还是教书么?”她的语气有些沉重,“若是你到旁的地方教书,定然不会如施府给你的月钱多,而且你以后还要养活我,日子定然更加拮据。”

    沈临川听她说着,不时点头,将她的絮叨都听进心里,待她话落,补充道:“我住的地方亦是施家的院子,我们出去后也没有地方住。”

    “……”

    施玉儿额上青筋跳了跳,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先将这件事解决了再说。”

    她扶着沈临川进后门,恰好遇上要去接人的施诚,他望了一眼二人,面上似乎惊诧,又看了眼施玉儿,欲言又止。

    “玉儿小姐,”施诚低声说道:“夫人正在到处找你呢,你这……扶着沈夫子是要去哪儿?”

    施玉儿答道:“去找叔母。”

    “带着沈夫子去找夫人,你们、你们……”施诚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他拍了怕脑袋却捉不住,左右想了一遭,想不出是为何,只能说道:“那你们去吧。”

    “沈夫子今日还上课吗?”

    “不上了,”施玉儿替沈临川答话,想了想,继续说道:“劳烦你将他屋中的东西都收拾出来,若是私塾中有遗落的东西也都替他拿回去,一件都不要遗漏。”

    说话的同时,她在心中迅速盘算,自己这段时间攒下的月银和柳氏送来的首饰能否带走,她转头,见施诚一副愣愣的模样,然后将扶着沈临川的臂松开,将自己腕上的银镯子和头上的钗子、耳上的耳饰尽数取了下来,递给他,说道:“你将这些去当铺换成银子,和沈夫子的东西收拾在一起。”

    “那、那要不要找个屋子?”

    施诚见她这阵仗好像是沈夫子要被赶出去一样,下意识便说道:“若是出去了也没地方住。”

    施玉儿顿时便觉得他心思通透,于是将要准备的事情一一与他说了,施诚虽怔愣,办事却也利索,尽管还想不太明白,但应下后便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沈临川在一旁听着她的话,觉得她处处思量周全,便未再说什么,只过了半响,说道:“往后要辛苦你了。”

    这话施玉儿实在是不想答,一边扶着他往落桃院走,问道:“你这些年可有积蓄。”

    沈临川思量片刻,慎重答道:“无。”

    施玉儿望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火星,恨声道:“一两银子都没有么?”

    “没有。”

    沈临川并没有骗她,他在施家教书,月银五两银子,他每个月给施诚一两用以自己的衣食,剩下的尽数送给了路边的乞儿。

    他何曾想过会遭遇此番事情,也未想过会有一个人来和自己生活,故而并未积攒财物以备不时之需。

    “罢了罢了。”施玉儿的脑中一抽一抽的疼,回想起昨日看见他屋中家徒四壁的样子,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问,以免再添忧虑。

    二人绕过中堂,便见着了寻她的人,那人的目光不住往他们两个身上望去,似乎在看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

    等进了落桃院,施玉儿便见着柳氏面色枯败的模样,使得原本就憔悴的面容更显苍老。

    柳氏见着二人如此亲近,顿时气不可遏,将身边的茶盏拿起便往二人的方向摔来,沈临川反应迅速地拉着施玉儿往左避了一步,茶盏恰恰从他的脸旁飞过,砸在略有些潮湿的地面摔得粉碎。

    施玉儿早就做好了迎接柳氏责罚的准备,此时扶着他的手臂,心中顿时便也多了两分底气,见柳氏还要扔,便讽道:“叔母是要砸死我么?”

    “砸死你这个孽障!”落桃院的院门已经紧闭,柳氏的怒吼便也再不加任何遮拦,她今日受的刺激已经足够多,多到她再维持不了任何体面。

    “你是怎么敢的!”她深吸了两口气,面上竟然气到有些红润,骂道:“我倒是要看你如何与族中交代,如何与曹通判交代!”

    “我为何要与曹通判交代?”施玉儿的手掌紧抓着沈临川的手臂,便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他坚硬的手臂传来,她毫不留情的驳回柳氏的话,“我与曹通判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若是有,也是你们想尽办法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从来没答应过!”

    “若是你真的这么在乎他的想法,大可自己去奴颜婢膝讨好,将施府上那么多的小姐随便选一个送过去,何必如此惺惺作态,非要与我过不去?”

    “你!”柳氏气到又是一噎,指着她就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若是他们府中有这么标志的女子,何须还对她如此看重,“你大逆不道,我非得让你吃点教训不可!”

    话落,她身边的言画便拿着木板上前,施玉儿见她如此,又是嘲讽一笑,“你倒是打,打了我的脸,外头传出去便是虐待我这个孤女,只要我不死,我就要让别人都瞧瞧你是怎么对我的。”

    她的这番话算是将这段时间的忍气吞声全吐了出来,柳氏本就是惺惺作态,在外面做出一副贤良的模样来,私底下对人极其苛刻,表里不一。

    她这般巧舌如簧的模样实在少见,沈临川本以为她是一个只会将委屈往肚里咽的娇弱女子,却想不到她竟然也有如此的一面。

    只是他更不知道的是,施玉儿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才心底有了这么两分底气。

    她此言一出,言画拿着木板不知该如何,此时,屋内突然传来林子耀的声音,以及施珉的劝慰声。

    下一刻,门‘砰’的被撞开,林子耀浑身血痂,只着中裤从屋里蹿了出来,他的双手还被反绑在身后,此时院内都是女眷,无人敢拦他,施珉动作晚了他一步,此时方跑出房门。

    施玉儿看清林子耀身上一个接一个的针眼与血痂,顿时心中便一阵恶心,她很自然的便躲到了沈临川的身庡?后,而沈临川则微微张开双臂,将她护住。

    这一幕将林子耀又刺激的不轻,他此时只要一看见二人,下身就痛的好似被砖石打砸,想起昨夜自己遭受的一切来,顿时又开始失心疯一般往二人扑去,动作中带了许多的奋不顾身,却还未碰到二人衣角,便被沈临川一拐杖敲到了地上,顿时只能如死鱼一般在地上扑腾不已,丑态尽出。

    施珉忙将他给拖回了屋里,然后将门锁死,不让他再出来。

    柳氏受不了这番刺激,又晕死了过去,抚琴拼了命的掐她的人中才将她掐醒。

    “去祠堂,去祠堂!”柳氏醒后便开始拍桌,她知晓此事瞒不住,既然瞒不住,那就按族法来,“快来人去将族长和老爷请来!”

    施家族法严苛,若是女子未婚苟合,需褪衣受竹条笞仗三十,未婚先孕者则受幽闭坠其腹中胎儿。

    施玉儿脸色白了一白,且先不说她知不知道自己能否熬过三十笞仗,光是褪衣受刑四个字就让她感到害怕。

    “别怕,”沈临川握紧了左手的拐杖,微微侧首,宽慰她,“我陪你。”

    施玉儿摇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如何陪她,站在一旁听她哭么,那还不如不陪。

    沈临川没听见她答话,也不多言,被她扶着一同往祠堂而去。

    在沈家,若女子未婚失贞,则需老祖宗赐下金块,令其吞金自尽,保其体面,死后亦不可葬入祖坟,需烈火焚尸,化为黑灰散尽。

    尽管他亦是沈家人,但他可以确定,施家的族法尚不至于如此严苛,沈临川指尖微蜷了蜷,就算真的如此,他也会想办法保全施玉儿的性命。

    等到一行人来到祠堂后,施二叔也匆匆赶来,他的面色难看,坐在圈罗椅上沉默不语,只剩下胸膛剧烈起伏,眸中发出鹰似的狠戾光芒。

    他心里明白,经此一遭,林子耀的前途算是彻底毁了,曹通判定然不会再帮他们,只是沈临川是知府府上的门客,他若是惩戒了沈临川,便是落下知府的面子,于他日后高升无益。

    但是得罪了曹通判,他往后官途亦是要受到为难,施二叔一时间头痛欲裂,他夹在其中,大人与小人都不能得罪,于是只能将火撒到施玉儿身上。

    “你这个贱人!”他一拍案,怒骂道:“还不速速跪下。”

    他的唾沫飞起,溅到一旁柳氏的脸上,柳氏用帕子擦了擦脸,将祠堂各位族中排位最上方放着的那根带着倒刺的包浆竹条拿下来。

    施玉儿知晓今日这罚自己是逃不过的,于是只能顺从跪下,而沈临川站在她的身侧,似乎若有所思。

    施二叔将外袍脱下,袖子挽起,握住竹条的一端,用尽了狠力便要朝着她抽下,竹条被挥动发出破空声。

    施玉儿紧闭着眸子,已经做好接受的准备,却谁知预想中的痛楚并没有传来,而是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拥住她的肩,将她护入怀中。

    熟悉的味道传来,她抬头,恰看见沈临川微微蹙起的眉间,以及他肩上被划破的布料崩开露出里面填充的棉花,他的长睫微颤,闷哼了一声。

    沈临川的长发垂在她的面颊之上,遮住了祠堂门口透进来的日光,施玉儿微微启唇,眸光颤了一下,感受到自己肩上的暖意,心中顿时涌上一股难言的踏实感与酸楚。

    沈临川微微弯下腰来,将怔愣着的她抱住,护在怀中,掌落在她的黑发上,柔声又重复了方才被施玉儿不置可否的那句话,“我陪你。”

    作者有话说:

    哼哼,本来这章是留到明天双更哒,既然大家想看,那我就开始刨存稿箱~拜托各位小可爱跟订一下啦,咱们明天可以再见面吗,每天早上九点,见不到大家鱼会吃不下饭的哦~

    大家除夕快乐!

    第二十六章

    沈临川站在施玉儿的身侧, 如青松屹立,他下颚紧绷,墨色的瞳孔中没有一丝神采与感情, 亦没有怯与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