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源
梵音袅袅,竹林幽篁,禅房静谧,檀香阵阵。 玄奘的声音低沉醇厚,犹如玉石相敲,又似钟磬撞击,让人听得心旷神怡。邱茉原本烦闷的心情渐渐平复,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良久,待佛音渐歇,邱茉神魂归体,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她起身,朝玄奘与温卫行躬身行礼,便带着双菡准备离开大庄严寺。 当她们快行走到正殿侧面的一个凉亭时,突然一阵骤雨从天而降。邱茉抬头,只见雨势甚急,豆大的雨滴跌落云端噼里啪啦地落在她的脸颊上。 双菡赶紧用手替她挡住瓢泼大雨,急道:“三娘子我们先到凉亭避一会儿吧,否则淋湿了身子就糟糕了!” 她拉着邱茉匆匆跑进了凉亭。眼看着天色将晚,雨势却不见变小,双菡心里着急,同邱茉说了句她去找师傅借两柄油纸伞,便冲进了雨里。 雨打竹林,水溅青苔,凉亭里只剩下了邱茉一人。她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这场雨倒是别有一番美感。 初春的雨总是带了半分薄凉,没一会儿,夹杂着些许冰凉的细雨飞溅到了邱茉略显单薄的衣裳上,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突然,一件玄色的男子披风披在了邱茉的身上,披风上带着的体温令她的身躯瞬间暖和了起来。一种她很熟悉的香气与男子身上特有的阳刚之气混杂着,萦绕在她鼻息之间。 邱茉惊讶地偏头一看,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种陌生的悸动迅速地席卷了她全身。 正是刚才同在禅房听禅的温卫行。 刚才禅房一别,温卫行没多久就发现天色有变。担心邱茉淋雨受寒,他索性冒雨寻了过来。 “多谢。”邱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耳根发红地轻声道。 温卫行并肩站立在邱茉身边,低头看着眼前娇小的女娘,缓缓说道:“娘子不必客气。我与娘子着实有缘,已不期而遇了三次,不知我可有幸知晓娘子芳名。” 邱茉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答道:“妾名唤邱茉,乃善春堂邱家二房长女,家中排行第三,叫我邱三娘便好。” 温卫行点点头:“温卫行,字秉德。” 邱茉侧过身,对着他行了个礼。 温卫行看向她,柔声道:“不必多礼。你看上去心事重重,温某斗胆猜测,是与邱家三房脱不了干系吧?” 邱茉低头苦笑,她无法向温卫行明说她目前遇到的困境,但关于她在邱家一直以来的处境,想必长安城内应该是无人不知了吧。 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命运似乎一直在围绕着一个旋涡在转动,根本就无力扭转。 温卫行见邱茉久久不再言语,知道她可能遇到了些不欲与人明说的难处。他说:“听说,邱三娘很擅长做香?” 邱茉回神:“郎君过誉,不敢说擅长。” “说起来娘子或许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温卫行重新看向雨中的竹林,悠悠道:“若是没有邱三娘子你,温某或许……不能好好地活到现在。” 邱茉吃惊地望着温卫行。 温卫行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将腰间的承露囊拿下,递到邱茉的面前。 “若有难事无法解决,便持这个承露囊至务本坊温府寻我。” 说完这句话,温卫行便看到了远处双菡正撑着伞疾步走来。他向邱茉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邱茉望着温卫行离开的背影,瓢泼的雨击打在他的身上、发髻上、肩膀上,而他仿佛丝毫未察,坚定地走向他来时的路。而邱茉右手握着那墨色的承露囊,左手则紧了紧披风的系带。她突然发觉,这股一直让她觉得熟悉的香味,是她来到唐朝后的第一个作品:驱蚊香的味道。 她忍不住有些恍惚,这温卫行,究竟是一个有着怎样经历的男人? *************************************** 待温卫行返回禅房时,玄奘已备好了煎茶,跪坐在蒲团上静静地等他。见他返回,玄奘向他指了指放在禅房桌案上的一块干燥的布巾,示意他用来擦一擦雨水。 温卫行道了声谢,拿过布巾仔细地擦拭着脸庞、发梢和身上的水珠。玄奘瞧着温卫行的侧颜,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秉德今日见到心中想见之人了?” 温卫行擦拭的手一顿。 “阿弥陀佛,你无需回答了。”玄奘笑着说,“你的行为说明了一切。” 温卫行心想,这个光头小僧,总是一副已将他尽看眼底的模样。既然他爱戳自己的软肋,那不回报一下,也不是他温卫行的风格。 “你向朝廷上奏的事怎么说?” 一听温卫行说到这句,玄奘就知道自己逗老虎逗到虎发毛了,连忙摆手苦笑道:“贫僧错了,错了!哈哈,以后再也不敢。秉德喝茶,喝茶。” 温卫行也不再跟他计较,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不过他确实是关心玄奘上奏的结果,因为他知道,这是他这位挚交今生最大的愿望。 “贫僧都不记得这是第几回被司门郎中驳了我的递牒……”超脱如玄奘法师,也不免得为此事感到郁卒。 温卫行微微蹙眉,不由叹气:“这也怪不得尚书府,毕竟现在大唐初立,突厥连年入侵,朝廷不允文人西行,一为护国,亦为护其本人。” 玄奘颔首:“贫僧何尝不知,只是年岁渐长,若不能尽早启程,我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前往天竺研习佛法,取回真经。” 温卫行沉默片刻,劝慰道:“法师也无须太过忧虑,事在人为,总是会有机会的。” 玄奘苦笑着摇摇头:“但愿如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