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惊世俗人（六）

    「费城远远比不上纽约这么繁华，更何况，我们也不是费城人，家里的农场在郊区的郊区，平时去旁边的小镇都要开车半个小时，更别提是费城了。」

    维克多摇了摇头，接着说：「唐娜的病花掉了家里不少钱，妈妈和唐娜去世之后，举办葬礼也要一笔钱，农场的收成不太好，导致我们甚至没办法替你交一部分学费，只能让你全部去贷款。」

    「除了大学费用之外，医学院的费用高的吓人，我们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还清贷款的……你真的还清了吗？」维克多有些犹豫的问道。

    斯特兰奇愣在了那里，他当然还清了所有贷款，因为他从永生因子的产业当中赚到了一大笔钱，甚至还在纽约买了一处不错的房子和一辆好车。

    「我不是都告诉你们了吗？！你们可以来纽约住，我说过很多次了，可你们就是不来！」

    「史蒂芬！」维克多提高了音调说：「就算家里不能够给你提供更多的帮助，可也不能再拖累你了，我和尤金都是这样想的！」

    「他之所以不愿意来纽约就医，就是因为怕人嘲笑他的费城口音，因为有一年，你回家的时候，说你为了改掉这个口音，花了很大的力气，如果在班上用这个口音说话，甚至不会有人邀请你去派对。」

    斯特兰奇张了一下嘴，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好像是说过这种话，于是，他匆忙的解释道：「不，我的意思不是……我不是说费城口音有什么问题，但是纽约这里，他们就是……」

    「我们当然知道。」维克多看着斯特兰奇的眼睛说：「哪怕是我去小镇上送东西的时候，那群人都会觉得我是郊区人，不愿意和我多说话，更何况是纽约呢？」

    「小地方来的人，在大城市就是不好混，这是个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你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又要学习，又要生活，家里却没办法给你提供任何帮助，爸爸虽然从来不说，但他一直在发愁。」

    斯特兰奇有些呆滞的说：「我没有告诉过你们吗？我赚了很多钱，我记得我已经说过了啊？？」

    「可是，多少钱算多呢？」维克多反问道：「是，你的工资很高，你是最优秀的外科医生，你一定能赚很多钱，可是纽约的房价呢？这里的物价呢？你不需要结婚吗？不需要在这里养孩子吗？你的孩子不需要上大学支付学费吗？你想让他像你一样贷款吗？」

    斯特兰奇又被他问住了，他算了一下自己手头上的存款，虽然足够应付这些问题，但如果按照他的那种完美主义的预想来的话，确实也不算太充裕。

    虽然啊所谓的结婚生子，斯特兰奇现在根本没考虑，但是他有了一个更大的负担，那就是卡玛泰姬。

    卡玛泰姬的法师们，在普通人的社会中活动，也是要花钱的，虽然现在太阳系开发计划会给他们批经费，但依旧不太够。

    维克多自顾自的掰着手指头算：「你在长老会医院上班，房子不能买的太远，可这里寸土寸金，就算不在曼岛上买，去太偏远的地方也不行。」

    「如果不在步行可以达到的地方买，那你一定要买辆车，我看，楼下停车场停的车子都不便宜，可不是像我们在郊区随便买一辆皮卡开着就行了。」

    「如果你要找纽约本地的姑娘谈恋爱，那总得预约餐厅，请她吃饭，这里的好餐厅贵的吓人，遇上节日还要送礼物什么的……」

    「我刚刚问了病房里的护士们的工资标准，以及外科医生的工资标准，的确是很多，但要是用在这些方面的话，也只能说是捉襟见肘，更何况还要筹备孩子的教育问题，私立的学校都很贵……」

    斯特兰奇刚要开口说什么，维克多就说道：「要是我和爸爸一起过来住，你就不能再住在单身公寓里了，起

    码也要一间两室的房子。」

    「听着，维克多，这都不是问题！」斯特兰奇努力的解释道：「我赚了很多钱，比你们想象的要多得多，我有一间大房子，就在曼哈顿最繁华的街区，可以俯瞰整个纽约的夜景，我今天晚上就可以带你过去……」

    「不，史蒂芬，这都不是最重要的。」维克多皱着眉说：「爸爸跟我说，如果把病情告诉你，你一定会让他进长老会医院治疗。」

    「那又怎么样？」斯特兰奇不解的问：「长老会医院还不够好吗？这可是纽约，乃至整个东海岸最好的医院了！」

    「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去。」维克多看着斯特兰奇的眼睛说：「你本来就不是纽约本地人，在这里的人际关系不稳定，你要想加入同事们的圈子，当然就要按照纽约的规则来。」

    「要是我和爸爸来了，他们一定就会知道，你是个小地方来的农夫的儿子，那会让你被人看不起的。」

    维克多叹了口气说：「想在外地的圈子里混下去不容易，你必须得伪装成本地人，忘记自己没那么优渥的出身，谈论一些时兴的话题。」

    「可要是有以前的那些地方来的亲友，你的伪装就没办法再维持下去了。」维克多透过高耸的眉弓骨，看向斯特兰奇，说：「史蒂芬，我们都了解你，你不想打破自己的完美形象，我们也不想打破你。」

    斯特兰奇已经完全呆滞在那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有些荒唐的说：「所以，他宁可忍着自己的肺烂完了的痛苦，都不愿意来这里？？？」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摊开手不断的在原地踱步说：「你们真是疯了！你们就是一群疯子！你们难道……」

    忽然，他又站在了原地，沉默了下去，维克多也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之前，爸爸醒过来了，他说他没对任何人说他是你父亲，所以你的同事和护士们应该都还不知道，只要你们两个别有交集，就不会……」

    斯特兰奇一把甩开了维克多的手，他说：「在你们眼里，我是一个为了维持完美的形象，而没有任何感情、不在乎任何亲人的怪物吗？」

    维克多似乎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然后，斯特兰奇看到维克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惧的神情，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想找地方躲起来。

    他眼神中的那种惊恐和怯懦，让斯特兰奇彻底崩溃了，他以一种他平时绝对不会做的、有些无礼的蹲姿，靠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肩膀耸动着哭泣。

    席勒推开了门，轻轻的走了进来，又压低声音对维克多说：「我是他的朋友，你先出去吧，我有点事要和他说……」

    维克多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犹豫了一下，还是出门去了，席勒把斯特兰奇扶了起来，而此时，斯特兰奇甚至已经哭到顾不上的形象了。

    席勒什么也没做，只是走到门边，拧了一下反锁按钮。

    他能明显的看到，听到「咔嗒」声的斯特兰奇，肩膀抖动了一下，随后，因哭泣而带来的抽搐减弱了不少。

    席勒摇了摇头，斯特兰奇的症状实在是太典型了，因家庭教育的模式太过传统，他有些过度的缺乏安全感，他寻求安全感的方式，就是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完美之人，只要别人挑不出错，那他就能永远处于优势地位。

    与漫画中不同，席勒认识的这个斯特兰奇，可以称得上是一帆风顺，几乎没经历过什么波折。

    先是稀里糊涂的就被席勒拉进了永生因子的大坑，随后又因为宇宙魔神共富工程，顺利的接过了至尊法师的担子，还拥有了至圣所。

    后来，太阳系开发计划开始实行的时候，法师们在他的带领下不断攻克难关，开发出了不少魔法能量

    民用技术，让他的声望更是水涨船高。

    没有经历过断手的绝望，没有自暴自弃、夜夜买醉，也没有在绝望之时、黑暗之中，找寻到了一点光明，抛弃一切，遁入空门。

    这个斯特兰奇没有看开，但又看得太开，正因为他现在占的层次已经太高了，却反过来能够理解，如他父亲和弟弟一样的普通人，到底在这些日常奔忙的俗世生活当中，为他担忧了多少。

    正因为他现在功成名就，已没有太多需要担忧的东西，他才能感觉到，这些对他来说微不足道、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担忧，对一个尚未超脱人类社会生活的普通人来说，要占据多少额外的精力。

    到底要抱有多大的体谅，才能从本就不易的生活当中，分出珍贵的心神，去为他人思量，不止如此，若要额外忍受痛苦，回避阴影，就更像个圣人。

    席勒花了一个多小时，勉强安抚好了斯特兰奇，让他从深度哭泣的抽搐当中缓过来，刚打算去喝口水，手机又响了。

    「席勒医生，抱歉，你现在应该没事吧？」对面传来的是史蒂夫的声音，席勒听到他的语调有点颤抖，就明白他应该是发病了。

    「听着，史蒂夫，深呼吸，就像我之前教你做的那样，对盯着一个东西不动，去看他的细节，屏蔽那些出现在你眼前的幻觉……你现在在哪里？」

    「复仇者联盟的基地？蜘蛛侠也在？你把电话给他……喂？彼得？对，我知道他状况不好，哦，不，你先不要安慰他，先离开那里……」

    「听我的，彼得，我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是的，你找个借口，先离开那里，让史蒂夫一个人待会……我马上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