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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之下 第20节

    唐蕴解释道:“故意毁坏财物罪中的数额应该确定为被毁财物的原有价值与残余价值之差,换句话说,砸坏的修理费他们是要赔偿的,到时候你们去维修的话,留好票据,至于是否影响了交易,这点其实很难认定,法官也不太可能会判赔的。”

    其实是不可能判赔,只是身为律师永远不能把话说太绝对。

    “那他们这种寻衅滋事的行为是不是要坐牢的啊?”闫楚比较关心的还是这个。

    目前,警方只是受理了案件,并未立案,因为这属于小型的刑事案件,中间会给予双方协商的空间,协调不成的,才会正式立案,再取证,结案,移交给检察院,至于是否起诉,就看检察院如何认定。

    绝大多数的小型案件其实都是由双方协调解决,这样也是为了节约司法资源,公检法系统里的人员储备就那么多,屁大点事儿移交上去,简直就像是往热搜榜上塞某某明星今天吃了猪肉馅儿饺子的词条,实在太没意思了。

    另外,根据唐蕴的经验,这案件肯定是定故意毁坏财物罪而非寻衅滋事,因为寻衅滋事的构成要件中还有一条是:导致被害人轻伤。

    闫楚这活灵活现的精神气,显然不在轻伤范畴,撑死了属于轻微伤,匡延赫脸上的伤也不是那几个人直接导致的,所以只能定故意毁坏财物。

    这种罪名的话,只要对方认罪态度好,积极赔偿,顶多判个拘役,关几天就出来了。

    于是唐蕴建议闫楚他们协商解决,这样还能多要点钱。

    “关键是他们有钱赔吗?”闫楚说。

    唐蕴说:“背后不是还有万晟吗?你以为他们自作主张到你们活动现场发传单啊?”

    “那倒也是。”闫楚转头询问匡延赫的意思。

    匡延赫只想叫个外卖吃,他今早睡过头了,为了赶今天的活动,连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那就协商吧。”

    由于匡延赫和闫楚都不想再见到那三个蠢货,协商的事情就交给唐蕴去办,好在带头闹事的那个人也是总监级别,并不差钱,愿意在赔偿汽车维修费的基础上,再加五万,并保证今后不会再扰乱公共秩序。

    唐蕴带着这个消息回到刚才的房间,闫楚和民警都不见了,只剩下匡延赫一个人坐在窗边悠闲地喝茶。

    “他们人呢?”

    “回去了。”

    “那怎么把你落下了?”

    “我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唐蕴不解地笑了笑,“要给我转咨询费呀?这点小事情就算了。”

    匡延赫放下纸杯,看了一眼手机,好整以暇道:“我外卖到了,放在前台了,麻烦唐律师帮我拿一下。”

    唐蕴无语:“那个不叫前台,叫接警处,再说你伤的不是手吗,怎么腿也走不动了?”

    “我看到警察就害怕。”

    “平时没少做亏心事儿吧?”

    嘴上这么说,但唐蕴还是乖乖地出去帮匡延赫拿了外卖。

    外卖单上备注了“麻烦老板送把叉子”,但不知道是店里没有还是店主没留心看备注,送来的还是筷子和一把调羹。

    匡延赫点的是份生煎大排面,而他又是右撇子,左手试了夹了三次,只吃到两根面条,抬头朝对面望去。

    原本正冷眼旁观的唐蕴忽然感受到流浪动物一般求助的眼神。

    俩人都没说话,唐蕴心领神会,把椅子搬到匡延赫斜对角的位置,帮他把面条夹起来,绕着筷子卷一卷,再小心放入调羹。

    匡延赫大概饿坏了,一口气全部塞进嘴巴,没来得及嚼就仰头倒抽气,含含糊糊地说了几个字,唐蕴虽然听不清,但猜到他在说,太烫了。

    吐出来没形象,咽下去又太烫,唐蕴就这么看他斯哈了好一会儿,终于像咽药一样咽了下去。

    第二口面条上沾了一片葱叶,匡延赫用齿尖咬住,吐进塑料袋。

    “你怎么也不爱吃葱。”

    匡延赫顿了一下,猜想唐蕴说的另外一个人是小哑巴,他的分身。

    陆警官经过门口,本来想看一眼这俩人走没走,就看见唐蕴从面汤里捞出一个荷包蛋,放嘴边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匡延赫一直盯着他,像在观察水族馆里的海洋生物一般,眼底带有一丝温情,嘴角扬起一个很轻微的笑,使得他那张沉郁的脸庞也显出一点甜来。

    简直不可思议,非常违和。

    荷包蛋喂到嘴边,匡延赫又恢复成那种好像看谁都不是很满意的状态,眼神看向桌面,极其不自然地,非常快速地咬了一口,好像唐蕴的手是一条毒蛇,慢一秒就要张嘴咬他似的。

    吃完,还要苛刻点评:“竟然不是溏心的。”

    “怎么着?”唐蕴很不客气地说,“我现在再给你下一个?”

    匡延赫玩味地笑着:“也不是不行。”

    面条快吃完的时候,唐蕴见匡延赫翻出打车软件。

    闫楚刚才把匡延赫的车开回去了。

    唐蕴想起上次匡延赫大半夜陪他去接猫,又把他送回家里,便主动说:“别叫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第十八章 快递

    这两天气温有所升高,汽车在阳光下晒得发烫,车内很闷,座椅散发出淡淡的皮革味,和昨天下午没有喝完的半杯咖啡的味道混在一起,有点奇怪。

    唐蕴打开外循环,又往悬挂在后视镜上的香薰片上滴了两滴精油。

    其实平时的他也没有这么多考究,甚至在来派出所的路上,他都没察觉到车里有什么味道。可他认为匡延赫在生活中一定是很考究的,从他那一身熨烫妥帖的衣服,一头精心润饰过的头发,身上好闻的香水味,以及吃完东西后很顺手地用湿巾将桌子擦拭干净,去卫生间洗手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可以感觉得到。

    于是唐蕴的大脑比鼻子先一步在意起来。

    副驾的座位调得有点高,唐蕴前天搭了个女同事去吃饭,没有调整回来,以至于匡延赫坐进来的时候,头发顶在了全景天窗上。

    他歪着身子,用左手去够右边的调节按钮,座椅却越升越高,不得不低下一点头。

    唐蕴以为他不会调节,一边说着“我来吧我来吧”,身体一边朝副驾靠过去,右手撑在中控台面,另外一只手摸到了调节钮。

    匡延赫的呼吸离他很近,拂在他脸颊,他压根儿不敢细看,眼睛不自然地眨巴了两下,赶紧调试。

    可他忘记驾驶座和副驾驶的按钮是完全相反的,刚按下去,匡延赫的上身就被椅背推着向前,离他越来越近,嘴唇几乎要碰到他耳朵。

    唐蕴浑身的血液里都爬满了尴尬,生怕匡延赫以为他是故意的,赶紧往另外一个方向按了按,匡延赫则默默移开视线,转向窗外。

    唐蕴的耳朵很尖,听见很轻的一声笑,从匡延赫的鼻子里发出来的。

    本来就有些难为情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耳朵瞬间就热了。

    “笑屁!”唐蕴只能用大声的质问来掩饰自己的慌张,他快速从副驾缩回去,却“嘭”的一声,撞在了天窗上。

    “嗷——”唐蕴气得简直想把这车揍一顿。

    匡延赫显然也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笑,下一秒,伸手揉了一下唐蕴的后脑勺。

    那动作在唐蕴看来其实非常敷衍,就像偶尔看见路边脏兮兮的流浪猫,大发仁慈地摸一下它的脑袋,绝不包含怜悯之外的,多余的情绪,可是唐蕴的心跳却还是因为匡延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漏了半拍。

    随后还体验了几分钟的心律不齐。

    唐蕴静静呼出一口气,顺着屏幕上的目的地一直开,车内是匡延赫随意挑选的歌单,连续两首都是周杰伦的情歌。

    没有人讲话,以至于唐蕴脑海总盘旋刚才被匡延赫抚摸的画面。

    该死的,他什么时候成纯爱战士了?居然会被这种不经意的小触碰撩得七荤八素。

    或许是太久没有正经谈恋爱了,又或许是因为匡延赫长得真的很符合他的口味。

    尤其是那对眼睛,生得极好,眼尾略微上挑,不笑时清冷疏离,一眼足够让人生怯,可一旦笑起来,又像是风流浪荡子,勾人心魄。

    这样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八风不动,私底下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最让他好奇的是:匡延赫性功能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如果情况属实,他的不行又是哪种不行呢?彻底立不起来?早泄?还是需要依赖药物精油什么的?又或者情况没有那么糟糕,用嘴巴刺激一下就好了?

    “你在想什么?”

    匡延赫忽然开口,把唐蕴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开错车道。

    “没、没有啊。”他心虚到结巴。

    匡延赫看着他,声线清冷:“可是你的笑容在告诉我,你在想事情。”

    唐蕴没辙,只好说:“我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没想到匡延赫打破砂锅问到底:“工作上还有开心的事情?”

    唐蕴胡诌道:“有啊,我师父给我介绍了个新客户,高大英俊,才华横溢,风度翩翩,关键还很有钱。”

    “你是找客户还是找对象?”匡延赫冷淡地移开视线,头靠在颈枕上,合上眼,似乎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路程行驶过半,唐蕴才发现目的地并不是今日开盘的映月湾,而是云霓公馆。

    这地方是当地人都知道的豪宅区,但知道归知道,他连经过的机会都不曾有过,只在短视频上刷到过网红的探访,据说里面的物业费都得几十万一年。

    “你直接回家啦?”唐蕴问。

    “嗯,我下班了。”

    “这才四点,这么爽。”脱口而出后,唐蕴觉得自己简直在犯蠢,以匡延赫的身份哪用在意什么时候上班和下班。

    “活动已经结束了,就没必要过去了,我回去等她们反馈数据。”匡延赫还是解释了一句。

    汽车驶入大门,沿途的景象让唐蕴有那么一瞬间的质疑——自己是不是误闯进了植物博物馆的大型造景区,感觉随时都会有野生动物跑出来。

    沿着静谧的高尔夫球场绕了半圈,进入绿地森林,又行驶了一公里左右,眼前出现了一片清澈翠碧的泳池,蔷薇花藤像外衣一般,包裹住米白色的外墙,向着楼顶的阁楼爬去。

    池边有一处喷泉,水流形成的声音听着很治愈。

    “要去我家喝点东西吗?”匡延赫睁眼时问道。

    唐蕴不清楚他这话算不算逢场作戏,但既然匡延赫上次都不客气地进入他家了,他也欣然接受:“来都来了,那必须喝点。”

    车库面积很大,目测能容纳上百辆汽车,匡延赫的车不算多,但看起来都很十分昂贵,车身保养得很好,像是刚从店里提出来似的。

    里面唯独有一辆停在角落的保时捷跑车,好像不受主人的宠幸,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车玻璃都模糊了,还有猫咪的爪子印落在引擎盖上。

    被闲置这辆车,售价三百多万。

    唐蕴顿时觉得自己和自己的车一样,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乘电梯上楼,便是偏厅,台阶上堆着许多还未拆封的快递箱,不知道是谁寄来的,阿姨不会乱动他东西,所以都摆在这里。

    匡延赫有些头疼地问道:“能帮我一起搬里边去吗?”

    唐蕴不假思索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