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媳(重生) 第158节
火光破开雨雾,在大雄宝殿前铺开一片摄人的蛛网。 眼看贼子步步紧逼,而武僧十之去八,濒死的绝望笼罩着所有人。 后山雨水暴涨,河面抬高,让本湍急的水流变得平缓。 正是乘船离开的最好时机。 谢云初去后院调度船只,吩咐守门的知客僧道, “一定要撑住,撑到我们所有人离开为止。” “是!” 萧幼然立在窗口看着那些贼人露出狰狞的爪牙,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力喝一声, “我们别等了,为什么要等着男人来救,咱们自己救自己!” 沈颐闻言胸膛一震,也满身血气站起,“好,咱们出去,跟他们拼了!” “让他们看看咱们娘子军的厉害!” 所有女眷纷纷献言献计, 最后大家伙商议去弄些煤油打湿布头做火球,扔去底下。 姑娘们说干就干,分头行动。 原先拥挤不堪的大殿内,顷刻间只剩下一些老弱幼儒。 雨停下来,只剩雨雾迷茫。 这批所谓的流民是最先埋伏在京城附近的边军,以逸待劳,战斗力极强,兵马司这些巡逻的老兵与从未上过战场的武僧压根不是对手。 王书业等男子个个拔剑向前,可惜防线依旧一步步后退。 台阶下湿漉漉的一片,有姑娘摔倒,再次爬起来,拂去满脸的汗水泪水,不管捡起什么往山下扔,有知客僧带着仆妇去后厨搬来一些菜刀镰刀之类,上了年纪的贵妇在殿内包制火球,仆妇负责点火,年轻的姑娘则用各式各样的工具将火球扔出去,从未干过粗活的女眷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参与这场自救。 粗粗制作的火球毫无章法往敌营扣去,有的燃得正当时,有的蹭的几声便灭了。 姑娘们气得大哭,一面哭,一面锲而不舍。 见大家笨手笨脚的,杨惜燕大喊,“咱们不是会打球吗,把它当马球赶哪!” “好!” 渐渐的上了手,击退了一波敌人。 至丑时,谢云初立在后山悬崖边上,远远瞧见河面上有渔火闪烁,便知是船只快到了,立即回到大雄宝殿,招呼道, “太太们,快些跟我去后山,船只来了!” 四太太等人激动地抹泪,“云初,多亏了你…”又不放心地去瞧王书业,想强拉着他先走,可看着那些浴血奋战的姑娘们,终是忍住了。 谢云初立在大殿后门,井然有序指挥小僧领着上了年纪的官宦和小孩先下山。 明夫人和乔芝韵一前一后到了她跟前,明夫人先拉住她的手,“你跟我一起走。” 谢云初看了一眼前方奋战的姑娘们,神色平静摇头,“你们先走,我很快便来。” 明夫人和乔芝韵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女眷陆陆续续下山,偌大的宝殿骤然空了,殿外还有一些年轻不更事的姑娘挡在前头,沈颐瞧见她们含着泪道, “姑娘们,你们先下去,我们来断后! 她可以走,却只能是最后一个走。 她不想给她的夫君丢脸。 沈颐擦了擦泪,回到殿中接替一些老妇继续制作火球,手不知烫了多少泡,疼得麻木了。 那些书院的年轻姑娘哪个肯走,反倒是对着沈颐和萧幼然等人道, “老师们先下山,你们家里还有孩子呢,这里交给我们!” “那可不行,”江梵看着年轻的姑娘个个豪气干云,感动得泪如雨下,“你们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你们还不曾嫁人…” “嫁人有什么好的,瞧,那些男人们多么没用,还没攻上来呢” “谁说女儿不如男,我今日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护你们离开,你们快走!”说这话的正是今日魁首史如云,高高瘦瘦的姑娘,有一种格外的血气。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谁也舍不得死,谁也不敢退步。 没有谁的生命更可贵。 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 这时,一人从里殿迈出来,她不知从何处寻来两把利剑,缚在手腕处,双手牢牢掐住刀柄,来到殿前,剑指前方, “你们走,我来断后!” 正是平日性情孤傲的杨惜燕。 王怡宁正护送一批夫人下山,听了杨惜燕的话,折来前头, “你逞什么强!” 杨惜燕直视前方,面不改色道,“我孤零零一人,了无牵挂,死了也无妨,你们不一样,有儿有女,有夫有家。” 一名武僧倒下了,杨惜燕二话不说健步往前,顶上他的位置, 王怡宁听了这话,眼眶顿时发热,“你都不走,我就更不能走,我可是朝廷的郡主,拿着朝廷的俸禄,怎么能在关键时刻离开呢…” 后山路陡,太太们个个金尊玉贵,还不知何时能顺顺利利上船。 需要给她们争取时间。 王怡宁来到前方,接过沈颐递过来的火球,拿着随身携带的木杆往前一挥,火球正中敌军头目,姑娘们高兴得热泪盈眶。 “太好了!” “怡宁好样的!” 敌军步步紧逼的惶恐,孤立无援的惊慌,还有那勇而无畏的坚毅,伴随着刀剑相交的锐声,簇成这夏末最后一抔烈火,自姑娘们心头绽开,延绵不绝,生生不息。 寅时初,后山下,夏安调度了两艘货船过来,谢云初陆陆续续安置官宦上了船只,山路崎岖,路面湿滑,女眷摩肩接踵,走得慢,到寅时末,总算把所有人送上船,抬眸往香山寺望去,一路灯火从山下延至山顶围墙处,曲折如火蛇,王怡宁等人还没来。 谢云初吩咐夏管事带着两艘大船先行离开,留下两艘小的等王怡宁等人,又让侍卫往京城方向发信号箭。 船只上,乔芝韵扶着围栏朝她大喊, “初儿,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明夫人倒是没有催,她晓得谢云初的性子,不可能扔下这些姐妹们先走, 谢云初立在岸上,笑着宽慰她们, “你们先回,我们马上过来汇合。” 小渡口留下两艘小船,足够余下的人,但大船耽搁不起。 追兵在后,留的人越多越是牵累。 她坚定地喊道,“开船!” 小僧将铁杵往夹板一扔,水手开拔,两只大帆载着一张张鲜活的面孔缓缓驶离渡口。 这时,一艘快船从远处水泊里驶来,一人长身玉立,眉目峻然,穿风渡浪朝她唤了一声,“姐!” “云佑!”谢云初探头望去,面露惊喜,谢云佑来了,意味着援军到了。 快船擦大帆而过,船上的女眷纷纷望过来,谢云佑立在船上朝众人作揖, “让诸位受惊了,高将军带着人跃上了前山,前面渡口亦有将士接应,诸位放心去。” 大家伙揣着后怕纷纷掩面而泣。 “云佑…”明夫人握着桅杆担心地望着他,身侧的乔芝韵也喃喃看着儿子,不敢作声。 谢云佑朝明夫人投去安抚一眼,目光最后在乔芝韵身上掠过,愣了愣,转身跳上岸口,提着蔽膝,朝谢云初奔去, 这本是香山寺后山一不起眼的古渡,几块青石板搭着一条小径,半山腰处有一座毛亭悬在半空,谢云初不放心船只,又带着谢云佑行在此处驻足,远处船帷亮了几盏风灯,她能瞧见乔芝韵与明夫人往她的方向张望,谢云初放心地笑了笑。 夏安跟随船只出发,她身边有春祺,两位女卫,并两位暗卫侍奉。 谢云初上上下下打量弟弟一番,见他身上无伤,稍稍放心,又问起城中情形,谢云佑道, “我出城时,姐夫已带兵进了宫,想必信王不会得逞,我们在城外遇到被信王策反的卫所兵力,鏖战了一个时辰,这才耽搁救援,至山下时,听得探捎说是你们从后山坐船离开,高将军便让我来接应你们。” 山流往下接漕河,往西可折入广渠门水关。 “你在下游漕河等我就是,怎么就来了?” “我不放心姐姐,就想来看看。” 二人迎风立了一会儿,打算上山,却听得山顶有小僧传话,“王夫人,高将军杀上了山,少奶奶们很快撤回来。” 谢云初听得这里,着实松了一口气,便不打算上去了。 “那我们在这等她们。” 眼看快到卯时,天色依旧很暗,有暗黑的云叠在半空,风忽然刮得很烈,树叶飒飒而动,两名暗卫耳郭抽动了下,齐齐抽剑警惕地盯着暗黑的深林里。 谢云佑也察觉不对,立即将姐姐和春祺护在身后。 很快几条黑影自山林里窜出来,这是信王派去刺杀王书淮的杀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八罗汉,只是如今十八已去了十四,只留四人苟活。 四人暗恨王书淮,又听闻女眷被困在香山寺,故而踵迹而来,方才听得小僧唤谢云初一声王夫人,认出她是王书淮之妻,立即抽刀而上。 纵然王书淮的暗卫千里挑一,十八罗汉亦是令人闻风丧胆,三十招后,两名暗卫便知对方功力深厚,恐不是对手,连忙喊道, “谢公子,烦请带着少奶奶离开!” 谢云佑见战况不利,往后拉住姐姐的手腕,欲带着她往下方渡口去,两名女卫则负责断后,可惜其中一黑衣人擅长暗器,朝谢云初的方向发出数枚银针,拦住二人的去路。 谢云佑立即拉着谢云初往旁侧树后一躲,两名女卫被迫应战,就这样,姐弟俩并春祺,被四名高手封锁在毛亭一角。 谢云初站在谢云佑身后,紧张得脊背发冷。 “云佑…” 谢云佑比她还紧张,额尖的汗层层往下掉,他不能让姐姐出事。 对方速度太快,快到暗卫没发发出求救信号,高手过招,慢一刻便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无声的剑芒在眼前晃,时不时有鲜血迸出,谢云初眼神轻晃,什么都看不清,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黑衣人,他咧着嘴阴沉地朝谢云佑的方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