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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岛的人 第22节

    哪料任惟得寸进尺,进一步追问,“几次?”

    应春和咬牙切齿,差点咬碎一口牙,冷冷回答,“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再问就超了。”

    “哦——”任惟了然地笑,又问,“三次有吗?”

    “任惟!”应春和忍无可忍地直呼其名。

    任惟却并未停下某种暧昧的无端联想,从应春和的反应中得出笃定的结论,“看来不止三次。”

    应春和倒吸一口气,这才想起任惟大学时辅修过心理学,察言观色能力可谓一流,他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

    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并不公平的游戏。

    “轮到我问了。”应春和打断任惟,将话题强行转回来,“敢问任先生这四年里,都是怎么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的?”

    问题意图一目了然,是想让任惟回答这四年里从一而终地茹素,只能靠自己的手工活来解决。

    然而听到这个问题,任惟的表情却有点古怪,是一种无从说起的古怪,像是想说的有很多,但最后却出于各种顾虑没能说出来,呈现出一种近似于便秘的表情。

    索性,应春和什么都没能看到,只能感受到任惟变得沉默,开玩笑道,“怎么不回答?就算你一直是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回答的吧?”

    结果任惟的回答完全出乎应春和的意料,根本就是另一个方向。

    “其实……”任惟迟疑着开口,“是因为这四年里我基本上没有什么生理需求,所以并不需要解决。”

    万千的言语汇集在应春和的嘴边,出口都只剩了一个单音节的“啊”。

    “车祸后遗症。”任惟自己也是出院后过了很久才发现的,“找医生看,得出的诊断是ed,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勃|起功能障碍。”

    任惟尽可能地解释得通俗易懂,但是应春和的接受信息及语言转换能力比他更为直白——

    “也就是说,你阳痿了?”

    任惟听见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嘴角抽搐了两下,“你好歹委婉一点说……”

    “真的假的?”哪怕是没有光,任惟也不能忽略对面的人眼睛里冒出来的兴奋火苗,“完全看不出来啊。”

    任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应春和的反应好像有点过于不同了,无奈地回,“这也不是肉眼能看出来的吧?”

    “所以你现在是完全不能勃|起了吗?”应春和的目光下移,有意想要看任惟的下半身,但什么都没能看见,不仅仅因为黑暗,也因为被桌子遮挡了。

    应春和突然觉得餐厅并不是用来喝酒的好地方,想要转移阵地,“我们去客厅喝怎么样?可以坐在沙发上。”

    “不可以。”任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应春和无辜地摊手,“我能想什么?就算坐在沙发上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我又不可能直接上手。”

    “哼,不可能不代表你不想。”任惟冷哼一声,给自己已经空了的酒杯重新满上酒,“好了,下一个问题。”

    “我都说了想要追你这么久了,你还想逃避回答到什么时候?”任惟毫无预兆地将话题扯回到之前的回合,“到底能不能让我追你?总要回答一下吧,应春和。”

    应春和战术性喝了一口酒,才慢慢地说,“我考虑考虑。”

    说了跟没说一样,任惟不太满意地撇嘴,“考虑考虑是什么意思?是可以追还是不可以追?明明是判断题,你怎么当简答题回答,而且你这回答,答了跟没答一样也是要扣分的。”

    哪料应春和完全不上钩,反而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刚说完你阳痿就问我同不同意让你追,是个人都需要考虑考虑吧?”

    “靠。”任惟说出了一句脏话,“应春和,你怎么这样?”

    应春和耸了耸肩,“当然你要是想做bottom,倒也无所谓。”

    任惟败下阵来,有气无力地想打同情牌,“应春和,我是病人。你不要欺负一个病人。”

    哪料应春和狡黠地眨眨眼,“没有欺负你啊,我这难道不是在体谅你吗?”

    任惟只好追问,“那我以前是什么?”

    应春和却又不答了,“那么久的事情谁还记得,兴许我也跟你一样失忆了,现在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呢。”

    任惟气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虽然并没有人因为不想回答问题而喝酒,但应春和因为油柑酒味道太好,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下了许多,俨然有些微醺,大脑都开始有些昏沉。

    他出神地看向门外,暴雨在夜色里并不明显,只能靠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分辨。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应春和喃喃道。

    任惟也陪他一起看向门外,“好像是的。”

    “你知道我每次看到这样的暴雨,都在心里想什么吗?”酒精让应春和的思维变得跳跃,语气也比平日更为活泼。

    任惟被他话语里的活泼所感染,带了点笑,“想什么?”

    “我在想,这样的暴雨天,真的很适合跳舞。”应春和说着说着就从椅子上起身,朝着门外一步步走去。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回头看向任惟,对他弯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请问这位先生,你要和我一起跳舞吗?”

    [应春和的日记]

    2020年3月4日

    我不知道什么是想念,但是我经常在凌晨四点出门,在海边静静地看一场日出。

    童话故事里,小王子难过的时候一天可以看四十四次日落,我难过的时候在海边一周看了七次日出。

    我不看日落,我希望我的太阳每天照常升起,永不下落。

    每一个日出时分,我都在心里祝任惟平安快乐。

    第22章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应春和定是醉了。

    倘若他意识清醒,断然不会做出此等举动。

    可是,任惟看着应春和邀请的动作,只觉得此刻的他,比起平日里更为可爱,像只误入凡尘的精灵,正在邀请他赴一场夏日的森林舞会。

    任惟情不自禁地朝他走近,将手放进应春和的掌心里,四目相对的瞬间,舞会的邀请函被火焰点燃,熊熊烈火烧得人身体滚烫、心跳加速。

    他们一起走进下着大雨的院子里,在院落中央起舞。

    一开始,他们毫无默契,你踩我一脚,我踩你一脚,跳得龇牙咧嘴,但乐在其中。

    渐入佳境之后,他们的舞步越来越默契,跳的是探戈,动作并不标准,不过没人在意那个。

    雨声成为背景乐,偶尔晃过的闪电成为灯光,满院的花草成为观众。

    他们的头发、衣服都湿透了,可任惟看着应春和明亮的眸光,听着应春和爽朗的笑声,觉得那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最糟最糟也不过就是一场感冒。

    在这场只有他二人参与的、暴雨中举行的盛大舞会中,任惟好像知悉了一点自己被应春和所吸引的原因。

    除去一开始就让他觉得舒心的外在,更重要的是应春和天真烂漫、自由热烈的灵魂。

    应春和是真的醉了,大脑因为酒精的作用和舞蹈的旋转而越来越晕,但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在笑,牵着任惟的手又转了一圈。

    世界都好像因此颠倒,重心突然偏移,使他一时不慎跌进任惟的怀里。

    他的心怦怦直跳,其实这点声音在大雨声中难以分辨,但他依旧不安,无比紧张,大脑飞速转动,想要找一个转走任惟注意力的办法。

    他思绪乱飞,天马行空式地畅谈:“任惟,你有没有看过一个芭比公主的电影?”

    “什么样的?”任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芭比公主,却依旧耐心地倾听。

    “芭比公主的卧室里有着与众不同的地砖,只要正确地在上面旋转跳舞,就能够打开通往童话世界的大门。”

    “童话世界很漂亮,有英俊的王子、美丽的花草、精致的美食。公主们会在童话世界里跟喜欢的王子跳一整晚的舞,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卧室。”

    “他们会整晚歌唱,整晚跳舞,哪怕是跳烂自己的舞鞋,弄脏自己的舞裙。”

    “我觉得现在的我们,就像是这样。”

    “任惟,你要不要跟我跳一整晚的舞?”

    任惟安静地听完了这个芭比公主的电影故事,温和一笑:“你讲的这部电影,我并没有看过。不过根据我的经验来看,这样的故事最后是不是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应春和不解,眨了眨眼。

    任惟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想要夸应春和可爱的冲动,轻轻地说:“那我陪你跳一整晚的舞,你会给我什么呢?”

    “我会给你什么?”应春和歪了歪头,好像很认真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其实大脑空无一物。

    任惟声音低沉,像似诱哄:“是啊,你会给我什么?”

    “我会……”应春和的眼睛突然一亮,将自己想出来的答案高声说出来,“我想到了,我会给你一个吻。”

    话音刚落,任惟还没反应过来,身前的人就已经踮起脚尖,凑近,在他的脸颊上飞快地落下了一个轻如羽翼的吻。

    触感是湿润的、温热的、柔软的,转瞬即逝。

    就是在这一刹那,任惟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画面里有他,有应春和,很年轻的两张脸。

    他邀请应春和做他的舞伴,陪他出席晚宴。

    应春和一开始拒绝了,说自己并不会跳舞。

    任惟却很坚持,说这不要紧,自己会教他的。

    应春和听了,倨傲地扬了扬下巴,问:“那我会得到什么呢?”

    任惟笑着回:“你会得到一个吻作为酬谢。”

    原来应春和的舞步其实都是自己教的,原来应春和的谢礼也是自己曾给过的。

    脑海里过去的画面与眼前的画面不断重叠,任惟一时难以分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在。

    他朝应春和靠近,喃喃念他的名字,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苦痛和沉闷,亦有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喜悦:“应春和。”

    他叫他,一遍又一遍。

    “应春和。”

    “应春和。”

    应春和对此浑然不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跳舞、旋转,而后不慎被任惟的脚绊倒,又一次栽进任惟的怀里。

    这一下把任惟从恍惚的状态里抽离出来,砸了个清醒。

    “脚有点痛,不跳了吧,任惟。”怀里的应春和低声跟任惟说话。

    任惟低头一看,才发现应春和的鞋子在不知不觉间跳掉了一只,不知已经光脚跳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