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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就算爬得再高,再受宠,他也只是端王府的一条狗,小世子的佞幸,一个奴才,一个汉人,得到点残羹就该感激涕零。他要想不忘恩负义,就得摇尾巴,钻火圈,扑球,逗得主人哈哈大笑,才算尽了狗的本分。至于他愿不愿意,甘不甘心,屈不屈辱,谁在乎啊。 他没法再骗自己了。自始至终,就没人把他当成一个国士。 堂中匾额高悬,斗大的“明心”二字钩画如芒,刺得他双目剧痛。 天沉地陷。 绷得紧紧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既然长城终归是要毁的,不如我亲手来拆! 诸般声色如百川入海,疯狂奔涌至面前。和玉带着哭腔的哀求,端王的厉声训斥,以及同僚间聚集的沉默喧嚣,滔天声浪劈头盖脸地袭来。 “我给你脸了?忘了自己什么东西了?里通外贼,你厉害啊,真要爬到我头上?!” 数十年积威犹在,声如雷霆,闻者觳觫,可堂中人只是缓缓抬眼。 “对啊。” “我不爬自有人爬,我不反自有人反。您在害怕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端王被噎得一愣,刚要说话又被打断:“殿下,您快登基吧。不上不下吊着,太子难受,我也难受,不如痛快些。先杀僧,再杀士,下一步是不是要屠民了?杀光了汉人杀胡人,不要国民只要狗,能说的嘴都要封,能转的脑袋都要砍,左君言政而死,天下人言政呢?您一把刀,杀得光么?” “我只恨不曾与左君为伍。”他冷笑着,扯下身上红绦,一把掷开,“凡欲效力王府者,这就是前车之鉴!” 洒然一席话,震得人头晕目眩,耳内蜂鸣。 他竟敢说。 端王竟让他说! 人群把目光投向脸色铁青的端王,他们以为他会暴跳如雷,杀气腾腾,下一刻就要将周容碎尸万段。 但他们失望了。 那张苍老的脸上,居然写着极端的恐惧! 注意到投来的目光,端王的嘴唇蠕动一下,吐出干涩的两个字: “带走。” 持刀侍卫应声冲入堂中,而周容神色如常,平静地向他们走去。和玉像是突然从梦里惊醒,什么都顾不得了,扑过去搂住周容的腰:“不许走!”他声音颤抖,言不成句,泣不成声,“狗子你别走……求你别走……说好了要结婚呢,说好了给我做一辈子好吃的呢,咱俩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这算什么啊!” 周容闭上眼睛。 “你跟爷爷服个软好不好,就当为了我,为咱俩……我求你了,求求你了!”和玉哭得喘不过气,快要溺死在汹涌的绝望里,他已经知道无法挽回了,却还固执地不肯放手。 但他的手指被一根一根地掰开了。 “小世子,我实在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周容轻声道,“臣失职,不能陪你长大了。” 最后一根手指也被掰开。 和玉跪在地上,太阳在他背后落下。 第四十章 。 周容望着窗外。 他听到人来,却没回头。已知是谁,就不必再看。 “好手笔。” 身后人不语。 月冷得像一片冰。 “告诉我吧。”周容笑了笑,“我错在哪里了。” 究竟是何等谋略,竟无一人堪得破。 王府别院。 佩刀被解下,掷在地上,然后是贴身匕首,护腕,软甲,所有武装一一卸下,只余一袭锦衣。 悉罗桓抬起双臂,直视双唇紧抿、神色戒备的高棣:“不进门也无妨,臣只有一句话。” “敢问殿下,可有子嗣?” 冯陵意带了酒。浅浅斟一盏,敬周容:“算不得输。” “仅从蛛丝马迹就能推出几乎所有真相,周公子算得上聪明绝顶。” 周容莞尔,一饮而尽:“无需为我开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输就是输。”他放下酒盅,笑道,“看来冯先生是早知我猜不出了。” 冯陵意垂眼道:“是。其中关窍非人力所能及。” 周容一挑眉:“哦?” “死而复生这等事,周公子可曾听过么?”冯陵意神色平静,语声迟迟,“不巧……我回了十年前的壳子。” 周容愣住,好半晌才道:“竟有这等事?” 他凝眉思索片刻,望向冯陵意:“这么说,所有人的动作都在你意料之中了?”他倒吸一口冷气,“……难怪,难怪!” 冯陵意笑了笑:“其实没有。譬如说,周公子就总是不如我意。” “十年了,好些事都记不真切了。严格来说,我知道的只比你多一点。”他扬起脸,仿佛回到了刚刚重生那一日。二十二岁的冯陵意站在邺城街角,暖风拂动他的衣角袍带,车尘滚滚,春光煦煦,叫卖人语携着烟火气扑面而来。 重活一次,他真正的优势只有那一点微小的信息差,和五年的时间。 “不过,已经够了。”冯陵意给二人杯中斟满酒,道,“五年经营,足够我把这一丁点优势利用到极致。” 仿佛想到了什么,周容瞳孔微微收缩:“这点优势,难道是……” “对。” 冯陵意道:“我记得先皇的死期。” 高棣避开了悉罗桓的目光。 明知门已经锁好,仍忍不住偷瞟,像担心被谁听去。他犹豫片刻,才硬着头皮问:“怎、怎么问起这个?” 悉罗桓脸色很难看,皱眉道:“真的有?” 高棣苦笑道:“悉罗大人接我回府,竟不知底细么。整整五年,又是那么多宫女,没有才是怪事吧。” “几个?” “陆陆续续……两三个吧,我记不清了。她们总是不小心。”高棣很快补了一句,“不过都叫人领去拿掉了。我都挨饿,如何养得起小孩。” 悉罗桓深呼口气,额角青筋一跳一跳,似乎在强忍着燥:“你让人耍了,殿下。有个孩子被王府抱走,养了三年。”他死死盯着高棣,沉声道,“这意味着什么你懂不懂?等于你随时可以病死,遇刺,暴毙,死得莫名其妙,反正你还有儿子即位!别忘了你明面上的身份是个傻子,殿下,王爷藏了这手牌,想废你还不容易吗?” 高棣也有点慌,定了定神,道:“可皇叔为什么要废我,我哪里得罪他了?” “是,本来是没理由!但是、但是……”悉罗桓面部肌肉抽搐一下,咬牙道,“殿下还记得那块玉佩么?冯陵意叫人塞给左贼,嫁祸你和周公子煽动外敌,逼王爷让你即位。殿下,我以为王爷肯定不敢动你的,冯陵意也说绝对没事,我才听了他的——可我没想到突然冒出个孩子啊!王爷已经动了杀心,殿下,大事不好了!”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高棣忍不住出声打断:“等等,你说老师想栽赃周卿?那周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