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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欢:在搞事的边缘试探

    “我知晓的,你安心。”宿欢应的柔和,又轻轻笑开,想仿着多年前那般捏他面颊,可一抬手方才察觉,少年郎竟已比她要高上许多了。她指尖不禁顿住,转而为他理了理衣襟,眸底温软,“殿下风仪俊朗,愈发出众了。”

    她亲自看着长大的郎君呀,合该配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家。

    …………

    两人话毕出宫后,宿欢回府到了正院,踏进书房,面色方才沉下。

    “影二。”待唤来影卫,她眉尖轻蹙,眸底意味莫名,连带着语气也有几分凉意,“近来将温家、二皇子皆看紧了。若有动静,即刻禀报。”

    “喏。”

    黑衣男子跪在地上,垂首恭声应下后,又道,“左丞今日迁往丞相府,清风居已空置了。”

    前些日子他广纳侍从,今儿又搬离了城南,如此大张旗鼓,想来也是想在明面上让她晓得。

    “既前些日子递的帖子还不曾应下,便莫要再送了。”宿欢抬指揉了揉眉心,“明日他若不来,我便去寻罢。”

    说过这则,再问他,“旁的呢?”

    “祝郎君并无异动,暗中寻他的人也铩羽而归。暗部拦下过两拨前来刺杀的死士,其一尚未查清是何方人手,其二是安家雇募来的。”

    “他可曾察觉?”

    “属下不敢妄断。”影二顿了顿,继而说道,“晚间打斗时曾误将院中枝桠劈断,声响甚大,却不见人探查。”

    若是依着他所说,祝长安便是知晓了。

    也是,他惯来不是个愚笨的,如此异样又怎会无知无觉。

    “府中亦无反常之处。”

    宿欢细细听过这些后,再看天色已暗,方才让影二退下。她出了书房,抬履往正堂去。

    “来人,备膳。”她轻啧一声,压下心底思量,唇角轻勾,“着人去请苏郎君来。”

    …………

    宿府里的膳食极为精细,聘请的也是各地食肆中出名的庖人,如今满桌珍馐,再对面秀色可餐,惹得宿欢不禁低笑。

    苏如故便问,“女郎笑甚?”

    “也不知郎君如今的喜好可曾变了,菜肴又可还合口。”抬手将几个瓷盘换了位置,她眉眼间笑意不减,“雪里藏珠、灵芝恋玉蝉、凤尾桃花……啧,郎君这么看我作甚。难不成是不曾想过我会记着这些?”

    他遮掩似的低垂下眸子也笑,却一时答不上话。

    恰在此时,有婢子前来禀告,说是林郎君回府了。

    宿欢看了眼苏如故,心思又是一动,佯装迟疑道,“这时候回来了?”

    “东厨将将歇下,掌厨的庖人想也走了,再另起火又未免麻烦……”转而看着他,宿欢问着,“郎君也与林郎君多日不见,不若今晚再添副碗筷,权当做个小宴,吃酒品馔。”

    苏如故倒是无有多想。

    “……亦可。”他被宿欢方才举动撩得心尖儿发颤,此刻心底也是一沉,生怕自个儿会陷进去,假戏真做,徒惹笑话。这般,便也应的毫无迟疑,“身在宿府里,自是听从女郎的意思。”

    宿欢:看我扒马甲。

    宿欢着侍人去请林似锦来,又趁着这空暇问苏如故,“郎君曾讲林郎君性子清傲守礼,又惯来是个规矩重的,想来定也疑惑不解他为何入了宿府。”

    他略略一愣,虽不解其意,也还是顺着宿欢的话应道,“的确如此。”

    “前些日子太子殿下遇刺的事儿……京都里可谓是传遍了。”

    此话说的颇有深意,又好似是随口提及,教人万般提防,唯恐出言不慎落了错处,“……某亦有所听闻。”

    “不巧,那回我也在场。”宿欢轻轻的笑,语气懒散,闲聊似的漫不经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当时不甚误伤林郎君,再机缘巧合得知了他身份,方才将错就错,只当赔罪了。”

    苏如故有些摸不清她的意思。

    “因我以往不曾与林郎君相处过,还则罢了。”不经意敛下眸底晦暗,她唇角轻勾,“待听过郎君所说,却忽觉不对。郎君所说的、与我所见的,竟是大相径庭,全然不似一个人。”

    “……如何大相径庭?”

    “待郎君见着便知晓了。”宿欢眉眼间笑意愈添,“称之为性情大变也不为过。”

    两人你来我往间,尚未试探出个究竟,林似锦便到了。

    他摆明了是不曾想到还有旁人在,不禁略微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后,他倒也从容自若,收回看向宿欢的目光,朝她施了个礼。

    与此同时,苏如故也循声看去。

    林似锦的容貌自是不曾更变。他眉眼秀雅,乌眸清润,又满是书卷气,文文弱弱,却不显柔懦,只那身清疏如濯濯春月柳的气度,便让人不敢轻视。

    他年少出名,三岁识书、五岁能诗、七岁属文,入学后更教夫子大为称叹,谓其当得拜相封侯之才。两年前得中举人,又春闱有望,不知多少冰人上门做媒,愿与他缔结二姓之好。

    苏如故与他许久不见,乍然看去,便察觉他与以往倒真是大不相同。

    文人自有傲骨,而林家郎君自幼艰辛,在林家的十余年却不曾将其磨灭半寸,并愈发坚韧难折。他出身世家,又是嫡系,尽管君子之风,对苏如故这等庶子自是不愿深交。如今再见着他,那浑身傲气收敛不少,更添温和,也平易近人的多。

    低垂下眼眸,苏如故起身朝他拱手施礼,“林郎君。”

    林似锦一霎懵怔后当即回礼,心底亦思量开了,猜着这人该是认得原身。相不相熟暂且另当别论,他连人家姓名都喊不上,又怎能瞒得过。唯独宿欢是怎么个打算,试探、抑或何处起了疑心,教他难免有些慌乱。

    “见过郎君。”弹指间的工夫,他掩下那些思绪,被迫顺着宿欢的明谋往下走着,“……某前些日子不慎伤到头颅,忘了诸多往事,却不知郎君可是认识我?”

    “曾同窗三年,也算熟识。”压下疑虑这么应着话,他再问,“林郎君现如今可还安好?”

    “尚未痊愈。”宿欢倏地出声答了,再让两人落座。屏退过侍从,她抬手斟满一杯酒,搁在苏如故手边,眸底有些戏谑,“这位是苏郎君,名谨言,字如故。郎君可曾记起些许?”

    宿欢: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林似锦自是记不得的。

    “若是实在想不起,便权当初回见面罢。”宿欢笑吟吟的递了台阶,也斟过酒递与他。她递的规规矩矩,半点儿不曾碰到林似锦的指头,连同眸底戏谑与唇角笑意,都教他气息一滞,“林郎君请。”

    “……家主客气。”林似锦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面上却是涓滴不遗,回之一笑道,“某愚钝,却不知今儿您邀某来此,可是有旁的事?”

    “哦。”她应的漫不经心,素手撑着下颏转眸看向苏如故,轻飘飘瞥过他,又挪回来再看着林似锦,语气懒散,“一为苏郎君与郎君许久不见,我便想着没准儿见着了,郎君或是能想起甚。二么,东厨将将歇下,再起火未免麻烦,索性相邀郎君来此一同用膳,做个小宴。”

    宿欢举杯朝拱道,“二位郎君无需多礼,请罢。”

    “不似家主海量,某不胜酒力,再饮过三杯就该停了。”林似锦端过酒起身敬着苏如故,面露惭愧,“若非明日有事,本该与郎君畅饮一番的,真是多有失礼,还请莫怪。”

    “无妨。林郎君惯来不喜酒宴,今晚愿奉陪三杯,某又怎会怪罪。”苏如故并非无有试探的意思,半真半假的说着话,指间捏着细瓷酒杯,再看着眼前深不可测的少年郎,扬唇笑道,“此酒性烈,郎君须得慢些。请。”

    话音落下,两人昂首饮尽。

    果真是烈酒。

    林似锦知晓这副身子酒量甚差,当即举著夹过菜肴,将口中辛辣压了下去。自唇舌到咽喉一阵作烧,看他神色却是分毫瞧不出的。又见宿欢递了个眼色,他顿时意会,便慢条斯理的挑起话题闲聊起来,“虽说烈酒易醉,如今天气渐凉,用来暖身也是极好的。”

    她眼底掠过赏识,继而略微眯起眸子,因着正中下怀而轻轻笑开,“这话不假。”

    “近来连月雨水着实乖常,饮些酒发汗驱寒,自有其益处。”宿欢抬手举杯,朝着苏如故又笑一下,“林郎君不胜酒力,苏郎君可推拒不得了。”

    “定不敢辞。”又是一杯酒下肚,他顺着话道,“听闻诸路州郡皆有受灾,却不知又有多少百姓遭难。”

    “吾皇仁德圣明,免蠲租赋、开仓赈粮,行程早已定下了。”她状似无意的将话音往这上面引,并加以遮掩,教人察觉不出分毫,“霜降将近了。待天儿冷下来,更是难熬。”

    就着此事聊过少顷,宿欢心里便也有底了,倏地问道,“苏郎君既对政事甚有见解,为何不愿上场一试?”

    短短几句闲聊,便可看出苏如故并非无才之辈。

    他略微一愣,随即垂眸低笑,“说来惭愧……”

    知晓他定要另寻托辞,宿欢不耐得听,又递过眼色与林似锦。

    林似锦,“……”

    “苏兄,说来惭愧。”拦下了苏如故尚未讲完的话,他起身将苏如故杯中残酒添满,举杯道,“林某因伤将以往所学忘了个干净,可也未免不是幸事。政场诡谲,若浸淫其中还需舍去诸多,留得本心者数百年载不见二三子,作茧自缚之辈却不知凡几。如今既有他路可走,我倒落个潇洒自在,不受拘束。”

    “想来苏兄也该与我一般,方才不愿涉足朝堂罢?”林似锦先行将酒干了,“知己难逢,我敬苏兄一杯。”

    林家郎君是个滴酒不沾的性子,偶赴酒宴也不过浅抿一口,面上过得去便罢。以致惯来被称赞千杯不醉的林似锦不过因这区区两小杯,便面泛红晕,连唇瓣也染得宛如抹了胭脂。

    虽略显醉态,可他那乌眸里寻不见半分迷离,清润而明澈,便这么温温和和的笑看着苏如故,沉稳从容的不似个少年郎,彬彬有礼、落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