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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 他自小极贵,听的奉承话比糖水还浓,身份却又尴尬,暗箭也不少,无论怎样的话,他从未在意,只觉吵闹不堪。 可这春日里,一个可恶又愚蠢的小道士,寒酸的皂色靴子一下下地踢着堤坝上的小石子,低着头,轻声说他“这么聪 明”。 李玄慈清了下嗓子,将这种有些怪的滋味压了下去,开口说起正事来。 “堤坝修得用不用心,便要看这缝隙。”他正色说道,随即到底又补了一句,“自小呆在山上的半瓶水道士,自然是不懂 如何看的。” 十六那双圆眼睛抬起来盯着他,李玄慈便不自觉转了话题,“秦时传下来的习惯,木桩做底,条石堆砌。” “要看用不用心,一看连接处的石锭是否契合,二看勾缝用的石灰和糯米糊是不是足够,三是看是否定期浇灌防白蚁的药 水。” 他信手拈来一般,却说得样样精准,十六眼睛微微睁大,不由重新打量起这人,李玄慈,看来真一点不似传言中那样,河 道经略之事也成竹在胸,实在是不简单。 她知道了该看哪些地方,再低头打量起堤坝时,便更加有的放矢。 “这石锭合适极了,勾缝处也粘得紧,想来当时必是不惜成本,熬了浓浓的米浆浇的,至于白蚁......”十六说到此处,有 些犹豫。 “只需看看这一路上来,堤坝都没有细缝小洞,就知道虫患并不严重。”李玄慈帮她补上。 “县志上记载过,这堤是五年前修缮过的。”十六若有所思。 “五年前,如今的县令曹汝明上任不久,后来几次夏季前加固也是他主持的,如此看来,倒勉强算得上尽职用心。” 这样努力,在他口中也最多一句“勉强”。 “一个恪尽职守、熟知治水之法的地方官,不过五年,就变成了强抢童子祭神的寡恩之人。”十六陷入思考中。 “不是五年,而是最近突然如此的。”李玄慈扫了她一眼,纠正道。 “为何?”十六睁大眼问。 “浇药水要定期定时,近来常多绵雨,却仍未生白蚁,按气象推算,起码一月前都还新浇过驱虫药水。”李玄慈看了她眼 瞪大的傻样,愈发觉得这人傻得冒泡,大发慈悲地详细解释着。 “这样务实精明的人,突然性情大变.......”十六迟疑地说道。 “大半是被捉住心中软肋,遭人哄骗,成了造业的伐子。”李玄慈定论,又瞥着眼补了一句,“说不定就是被妖道蛊惑 的。” 十六不服气,不许他诋毁道门清贵,抗议道:“这是你胡猜的,凭什么如此说。” “信神求邪者,多半是自己或亲近之人有难临头,才会慌不择路被人欺哄,而这样的欺哄者,自然不是道士便是和 尚。”他望着头上炸起几撮毛的十六,闲闲说道。 “那便是和尚,肯定是妖和尚。”十六立刻甩了个干净,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不住了。 李玄慈有些好笑,却也懒得理她,兀自往下走。 “去哪呀?”十六边追边问。 “祸起萧墙,知道缘故了,那就等着看戏便是。”李玄慈唇微微一勾,暗含杀意地说道。 三十、记账 绵娘喂了好一阵家里的“怪人”。 侍女和嬷嬷看得严,可也心疼她,每次只要她稍稍装作困倦的样子,嬷嬷们就会赶忙出去,生怕吵着她休息。 绵娘再爬到几上,从小窗里出去,再将藏在怀里的吃食送到小柴房里。 绵娘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去那。 可能是莫名觉得那不爱说话的少年人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家里其他人都将她当作需要小心收藏、高高挂起的瓷器,说句话,也怕呼的气吹着了她。 但那个少年不会。 他大部分时候都不说话,所以绵娘便能尽情说自己想说的话。 说自己的兔子如何被自己喂多了草料,结果给撑死了,她哭了好久,兔子也没活过来。 说她拜月娘的时候偷偷许愿,希望月娘仙子把娘亲带回来,这样爹爹便不会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说她不爱那些绿油油的菜,喜欢吃点心,可是嬷嬷说她不能吃得太甜。 又细细数起自己喜欢吃的点心,绿豆酥、核桃饼、果子蜜糕,最喜欢的还是最简单的白糖糕。 大部分时候少年都不理她,只是望着窗户上的木板缝里露出的光亮,但偶尔,很偶尔,他也会望向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姑 娘。 “我身边也曾有一个爱吃白糖糕的女娃娃。” 有次,他突然开口,却只说了这样一句话,接下来便再没有开口,无论之后绵娘如何叽叽喳喳地追问。 后来连续下起阴雨,绵娘在窗外淋了一回,之后便再没有来过了。 网址: 县城里,自从李玄慈说要“等着看戏”,他们便真的没再多做动静,住进了客栈里。 李玄慈自然是能住驿站的,便是整个县府衙腾给他也是应当的,不过他要看戏,自然就得站在暗处了。 十六是高兴的,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好处。 这样,她能记李玄慈的帐。 她是和李玄慈一起住进去的,小二自然以为是一起的。 李玄慈从指缝里稍漏些,就阔得和流油富佬一样,因此小二也乖觉,不用吩咐,自觉就准备了各色玩意来讨个好。 十六因此得了许多好处,住进去第二日睡到了三竿起,然后又喝了热热一碗拌了蜜的小米粥,酥得掉渣的千层饼,和香喷 喷的滴了麻油的煎鸡蛋。 十六没有多少下山的经验,以往跟着师兄下山时,多半住在苦主家里,顺便除个妖、镇个宅,权当抵房钱,都是切实有 效,不是骗钱糊弄人的。 可她没怎么住过客栈,早上更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吃完了才想起来,试探着问道,这早餐是住客栈的标配,还是要另算钱 的。 小二爽朗一笑,表明,全部记账。 于是十六便撒开了欢地吃,如今她和李玄慈都同生共死了,他的钱,自然、应该、或许,也有一丢丢算是自己的。 接下来,憨态可掬的泥娃娃,精细刻画的皮影,刚印好、还带着油墨味的话本子,流水样地送到了十六的客房。 一个心里满意,一个钱包满意,十六和小二,双方都在关上门后笑得眉眼弯弯。 而等她随口问还有什么更好玩的新鲜玩意后,小二眼神一亮,也不肯细说,之后神神秘秘地给她拿了个小包袱。 十六被这氛围感染,也不由地悄声下来,默默接了过去。 等回了屋子,十六才打开了那个神秘的小包裹,结果却发现只是灰扑扑的线订书,简陋得很,名字也奇怪。 ,她又不是大户人家里的园丁。 ,她又不是要归隐种田。 ,她不爱看那些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古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