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一、起墓
二四一、起墓
他们又去了府中其他几处着火的地方,尤其是在书房好好查看一番,才出了府。 距事发已过七天,以户部尚书的身份,便是请七七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也是做得的。 可因为死因蹊跷,沾染了如今刚祸害完圣上的天狗,惊魂未定的家里人匆匆停满了头七,便赶着下葬了,生怕皇帝缓过神来,拿他们这第一家开刀。 这倒是方便了十六。 夜黑风高杀人夜,开棺自要寻子时。 由于秘不发丧,出殡的地点,还是会打交道的何冲足足花了一吊钱,才从沿路的糕点铺、沸水屋子、卖鱼人乃至那要出城运夜香的老人那打听到的。 乖乖,堂堂尚书大人,就埋了这么个地方。十六瞧着多少有些潦草的墓地,不禁叹道。 前面是断头路,后面是断崖山,无水无树,看来这高大人死得突然,连块好坟地都没来得及给自己备好,葬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何冲勘探着四周地形,捻了捻手指,一边掐算一边感叹。 等开了墓,只见尸体焦黑蜷曲,弓在一起,有半边烧得格外厉害些,看起来格外瘆人。 十六提起备好细刀子,撬开了紧咬的牙关,将灯笼凑近,凝神看着,随即检查起尸身来。 她用刀子轻轻挑开发丝,拨出了什么碎屑,仔细查看起来,眼神中如凝了一团雾,愈发看不分明了。 何冲正待发声,却见十六动作极快地割破了高尚书的气管,细细找着痕迹,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割开的皮肉合好。 你师妹这些动作,都是在查什么?金展手肘顶了顶何冲,悄声问了问。 武人下手没轻重,何冲肋骨被他那一下子戳得生疼,瞪了金展好几眼,无奈这人全无知觉,受了他的白眼,还憨憨笑了一下,叫人看了就生气。 这你便不懂了。拳头打在棉花上,何冲本也不是计较的人,便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解释起来。 他也是道门中人,人体种种,他虽不似十六那样熟读典籍,却了解一二。 你看,他身体蜷曲,这就是火烧过之后皮肉收紧,才会呈现屈膝弯臂,查看口鼻气管,是看有没有烟灰,若是活人被烧,就会在挣扎里吸入烟气,如果是死后才丢进火场,就不会吸入了。 难得有何冲也能现一把的时候,说的信心满满。 那可发现了烟灰?金展追问道。 有。十六答得简单。 那便确实是烧死的了。何冲有些失望,这意味着这尸体上的能查出的线索算是断了。 未必。李玄慈说得同样简单。 这何冲就有些不服了,论杀人,十个他捆一块都没李玄慈的小指头经验丰富。可论验尸,他总比李玄慈强些吧。 毕竟这人从来管杀不管埋啊。 可何冲几次欲言又止,眼珠子都鼓了几鼓,也没敢把质疑说出口。 好在李玄慈似乎洞察人心,大发慈悲地点拨了一句,若无蹊跷,她验完口鼻便好,何必再剖开气管。 能少花一点力气,十六是绝不会多花的。 可惜十六没懂他言下之意,只以为李玄慈难得在夸她做事缜密周全,不知为何鼻子尖都隐隐痒了起来,直想揉两下、再狠狠打个喷嚏。 但到最后,十六也没抬手,只是轻轻咳了下,接着转向师兄,背对着李玄慈,说起了原因。 虽说活人烧死口鼻会有灰,可有灰的未必全是活着烧死的,火场气流紊乱,倒也会卷些飘进口鼻中。 而让我起了疑心的,是高尚书的头发。 头发?何冲问道。 他半边头发掺进了瓦片的碎粒,恰好是身体没烧到的那一半。十六点到为止。 何冲深思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却被旁边人抢了先机。 我懂了。金展一握拳,大声道,他是被人从房顶上丢下去的,所以才会沾上了瓦片的碎粒。 何冲眼角一跳,平日里看金展沉默寡语,却没想到于此事上有这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他叹了口气,将难得有几分跃跃欲试的金展摁了回去,说道:虽勇气可嘉,须再接再厉。 随即说起自己的推测。 这半边烧得没那么厉害的,是贴着地的那面,可如果在这半边的头发上找着瓦砾碎屑,说明是房顶先烧塌了,落了瓦片,才将人丢进火场里的。 否则,若是人在下面先昏死、被烧,等火势上升烧得屋顶塌落,瓦砾也该落在人身上而非身下,而那时那半边身体,早该被烧得厉害了。 正是因为这点不寻常,十六才又剖了气管复验。 十六点点头。 寻常的仵作,一般只知道查口鼻,我也是在一本十分荒唐的古籍里,看过有人拿活人试了许多次,才试出这口鼻与气管的差别。 那本书藏在最深处,是禁书,还是我偷偷翻的,不为世人知。想来布置之人也算周全了,知道高尚书的身份,定不会和寻常人一样草席一裹就丢出去,肯定会被查验,所以才特意将口鼻都熏了烟灰。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 金展又有些疑惑,弄这许多,是为了什么啊,直接关进火场里烧死不就完事了吗?他家王爷杀人,便从来不这般复杂,想杀就杀,何须诸多不便。 瞧你这粗人!何冲十分鄙夷,第一是为了确保尚书必死,你想想,整个尚书府就是高尚书身份最贵,关进去,万一有忠心奴仆非要冲进去救怎么办,若要落锁,可就容易被察觉此事是蓄意的,留了个尾巴,所以必须悄无声息将高尚书弄死,等所有人为火灾慌乱之际,再将死透了的尸体丢进书房里,确保万无一失。 第二嘛,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有人,要借着这天狗之祸,捣鬼呢。 --------- 关于火死的一些细节,出自宋慈,其中口鼻烟灰为宋慈所记载,而经过后世医学发展,发现以气管验证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