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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托拉了拉纪直的衣袖问:“拜神真的有用吗?求佛的话,什么都能实现么?” “怎么可能。”纪直嗤笑,转瞬又收了脸色,面色漠然地答道,“神佛不会管你死活。你有什么心愿,求佛还不如求本座。” 托托顿时垮了笑,她扭过头,淡淡地说:“那奴还是求佛吧?” 她这话勾起了他的兴趣。纪直问:“你有什么想求的?该不会是再长出腿来吧?” “那你会求长回那玩意儿来么?”托托口无遮拦,说这话时甚至引得周围几个影卫都不得不看了过来。 纪直甩给托托一个眼刀,随即用杀人的目光环顾四周。影卫们纷纷躲闪,尖子在心中捏了一把汗,这位夫人可真是太不惜命了。 纪直说:“不会。” “一样的。那我也不会,”托托说,“从前或许还是会有这等妄念吧,现如今完全不想了。” 纪直看着她艰难地扶着拐杖跪下去。一个从未通晓佛理的女真人,在这时候居然弯下膝盖,全然虔诚地在寺庙里供奉佛像。 他问:“为何不想?” 这时候托托才刚跪下去。她整整齐齐把拐杖列在旁边放好,头也不回,就这么耿直地望着高高在上的菩萨说:“没有身残至此,也就不能来到中原,更不能嫁给你为妻了。” 纪直蓦然一怔,没想到她要说的会是这种事。 她又拧过脸来,孩子气的脸上轻巧地飞起一个笑容。托托说:“我头一次遇到纪直这样待我好的人,托托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 语毕,她虔诚地取了香来朝神佛叩头。 纪直就这么立在一旁,看着托托毕恭毕敬地拜下去。 她磕了头,起来的时候由忒邻搀扶着。纪直问:“你求的什么?” 托托看着纪直眨了眨眼睛,说:“你猜吧。” 纪直说:“说了,你求神不如求我。” “是了,”托托忽地叹了一口气,“本就应当求你的。” “什么?” “我求的纪直康健喜乐,纪直一帆风顺,纪直平安百岁。”托托笑起来时,脸上盘旋着芍药一般鲜艳又明亮的光彩。 纪直嘲弄地回答:“若是烧香拜佛便能办到,那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可是,正是单凭人的一己之力达不到,所以才只能烧香拜佛吧?”托托又说。 纪直也不等她,径自朝前走。他说:“事在人为。本座能不能平安百岁本座不知道,但是,我活一日,便会叫你也陪着活一日。” 托托倏然抬头,痴痴地看向面前的背影。 她看着他往前走,步履不停,纪直的背影摇曳、摇曳,直至不见。托托原先闪着亮光的双眼也逐步黯淡下去。 原本他们是不会有交集的。女真的残损女将与大虚的西厂督主,他们头一回在沙场相见时,她推了他一把。就那么一次会面,理应当就是他们二人的全部了。 然而正如搅乱的麻线,机缘巧合之下,他们之间共度的时候终究还是比那一场邂逅凭空多出了太久。 平静的湖水之下酝酿着滔天巨浪。那一日回去之后,纪直便又出门了。他总有许多要奔波的事,为了他往后的日子,也是为了托托往后的日子。 托托拄着拐目送着纪直离开。 随后她就失踪了。 第38章 仇人 在长子和立子看来就是如此。托托凭空消失了。他们盯人也不是业余的,可是到底还是比不过托托谋划良久。 忒邻知道其中的底细,却也不能说出来,最初几日,她帮着瞒过了所有人。等到事情败露,只能佯装惊慌失措,之后便躲在房间里掉眼泪。 她的行囊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按照原先的安排,托托这么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忒邻大抵作为奴仆会变卖或是换到别的院子去,凭借她的本事与攒下的盘缠,正儿八经赎身或一不做二不休逃掉都不是什么难事。 是托托事先嘱咐忒邻替她隐瞒几日的。平日托托就不喜欢太多下人伺候着,因此要对外瞒天过海并不难。 只有小斋子那里会难应付一些。他成天跟在托托后头。为了不在这节骨眼上坏事,就在离开前几日,托托随便寻了个由头将他痛斥了一顿,随后遣回老家去探亲了。 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合喜。 纪直连日在宫中,没有人敢把这个消息报上去。长子和立子都慌了,把府上翻了一个遍,就为了寻找夫人。 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虽然缺了一截,但怎么就丢了呢? 而与此同时,在堆满柴火的马车上,托托擦着手中的银丝鹿筋枪。合喜自在地飞了两圈,熟练地落到她肩头。 它挪动着脑袋轻轻蹭她的面颊。 托托应答道:“没事的。等料理完这桩事,咱们就回按出虎水吧。你跟着我来汉人这边,一定也很想家吧?” 合喜啄了啄她发间的簪子,腹中又“咕咕”地叫了两嗓子。 “你问我怎么办?”托托揉了揉它的脖子笑道,“我也回去呀。” 合喜张开翅膀,羽毛蹭得托托想打喷嚏。这只漆黑的海东青又飞上空中去了。托托望着它,笑容不知不觉便褪了色。 她知道,合喜对现况也是了然于心的。 海东青贵为神鸟,四海可以建巢,即便居无定所,也只消一根树枝便能令它栖息。然而人却不尽相同。汉人这里不是托托的故乡,她在女真,同样已经没有去处了。 她是向大虚皇帝庄彻下过跪的人,因而已经女真人失格。况且,没了两条双腿的她战力不比从前,不能像从前一般打仗,单于也断不会再收留她了。 假如现在再背上杀害大虚朝廷重臣的罪名,那么就真的是走投无路,只能一死了。 而这样的托托最终还是站在了柳究离跟前。 他到的时候,只见山坡上是一片桃林。柳究离心里笑,亏合喜能找到这样的好地方。四处无人,他以为还早,谁知一转背,就听到女声在背后低低地响起。 “你来了。”托托说,“带了剑没有?” 柳究离从腰间抽出明晃晃的剑来。他说:“既是决战,自然是带了。” “那么,”托托说,“来吧。” 在久远的过去,在有森林与大漠交接的按出虎水,柳究离曾经在挑起剑时也这么说过。他道:“那么,来吧。托托。” 于是托托就挥舞着直枪或是软鞭朝他杀过去。大多数时候,柳究离气喘吁吁,擦着额上的汗微笑道:“真厉害啊,托托。” 那时候托托就会得意而自豪地扬起一个笑容道:“那当然了。” 她倒也没想过要为部落争取多少牛羊,或是为单于从汉人和其他部落哪里争来什么荣光,甚至也没想过自己要获得什么官爵或是财富。 少数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