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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瞧惯外人往来,瞧见他们赶路前来,并不当回事。幸亏他们来的恰巧,客栈里正好还有三间上房,辛里二话不说地全包下。 辛里躲避虚生冷看自己眸子,尴尬笑道:“这是镇子上唯一的客栈,这间又是余下最好的上房……只好委屈少爷和虚先生了。” 虚生按捺住脾气环顾四周,窗沿长久失修,屋外细雨绵绵,里头嘀嗒个没完,墙角斑驳泛着黄渍,像是雨天渗水又自然风干的缘故,满屋一股子霉味令人作呕,床椅桌角大多掉漆,好在瓦顶尚算结实牢固,否则比镇外破庙真没好多少。 近乎绝望地左右扫看,虚生转身拔腿要走,怀明墨一把抓住,“你要到哪去?” 虚生亮出硬扯出的笑容,干脆利落回答:“马车。” “前两日谁在抱怨呢,现在赶着去给自己找罪受?”怀明墨态度强硬得很,半点没松手。 虚生站着屋里最干净的地,一脸委屈,看向怀明墨的眼神像路旁受欺负的小狗,“这……半斤八两。” 辛里见虚生那样,立时抖了个激灵,起一身鸡皮疙瘩,见机逃离。初见虚生两张面孔时,他大为惊诧,而今相处久了,已经泰然许多,却依旧习惯不了,江湖传闻脾气清冷的妙僧,耍起脾气来跟个孩童一样,死缠烂打,还尽耍无赖。 怀明墨听那故意惹自己生怜的口气,脸色低沉地摇头,“就住这,这些日子你不愿说,所以我也没过问。可你自己身子状况比我更清楚,非得要我揭穿你么?” 本以为自己装得自然,却没想丝毫逃不过个瞽者的眼睛,虚生叹了口气颇气馁,言语镇定,“旁人跟踪我们多日,就是想探我个虚实,一旦他们知道我武功尽失,还每日要受内伤折磨,那后头的路,就难太平了。” “这次虽没带郑大哥来,可骆辰和臧丽跟着,沉香的本事你很清楚,还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面对虚生,怀明墨很难长时间生气。 虚生淡泊道:“我不怕,只是没想让你们牵扯进来。” 怀明墨轻笑点了点他木鱼脑袋,“早踏上同条船,哪还有谁拖累谁一说。” 虚生静默思虑良久,无奈地点头,心结系开,他提起精神揶揄道:“扮猪吃老虎,跟我初见你时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只是倔强劲倒没变。” 怀明墨用指节划过虚生鼻梁,轻笑反唇:“一丘之貉,我真想知你还有几张面孔。” 淅淅沥沥的飘雨落了整日,虚生无所事事地坐在没漏水一侧的窗边,望着楼下往来的行人,仔细观察过每个人,满面警觉多疑。 “目不转睛一个下午,你也不累?”怀明墨放下书卷,走到虚生身旁。拉起虚生,发觉雨水打湿了他的脸,马上吩咐小二准备热水。 “小心驶得万年船。”用热帕子敷过脸,虚生伸展久坐僵直的身背。 怀明墨轻笑道:“辛里几个轮流看着呢,你安会儿心吧。” 虚生虽然很挑剔,也不爱委屈自己,马车装饰确好,但要屈腿睡个好觉实在不易,揉着隐隐作痛的膝盖,想到好些天的折磨,他终究难敌床榻诱惑,或是久看习惯的缘故,如今他眼中这屋里味没那么冲人,床犹看着破旧却也算舒适。 足足盯梢两个时辰,虚生眼酸身乏,算了时辰离开饭时还能打个小盹,近来怀明墨经常搞偷袭,害得自己成天生活在一惊一乍中,预感夜里许还难太平,虚生决定借机补眠,养精蓄锐以对付晚上的拉锯战。 “是谁说被子潮,裹了难受,这会儿倒不介意了?”怀明墨覆在虚生后颈,贪恋着手下的触感。 虚生拨开他手,把微潮的被褥围住全身,话语不顺道:“春寒犹在,我怕着了凉。” 那点小心思哪能瞒过自己,怀明墨摇头叫来隔壁房的辛里,让他去马车里抱来缎被和银碳,又让骆辰去要来炭盆,这来回之间,虚生已迷糊地睡了。 辛里看怀明墨蹑手蹑脚换去被褥,眼眸闪了闪,悄声道:“这虚生近来常思睡,倒是你大好了。” 怀明墨深知难蒙辛里,轻笑低语:“玉琼生对他没用,于我确是圣药。” “那虚生……”辛里见怀明墨微摇了头,止声没说下去,转念他喜上眉梢,神情中透着藏不住的喜气,“那我也不用怕他。” 怀明墨警告道:“沉香第一个不放过你。” 放置好炭盆,骆辰在窗边用油纸贴补漏,回头瞧辛里正与怀明墨说笑,嚷道:“好你个辛里,我在这忙里忙外,你在那边闲聊,还不过来帮忙。” 辛里小心翼翼地看向身后床榻,瞬间只觉有似暗器的薄片从面前飞过,骆辰尚不及反应,发冠带已松,乱发在风雨中四散,薄片直插进墙体中,风从陷进的洞里流进。 怀明墨悄然爬上床,摸到虚生指尖,发现原来是柱上脱落的薄木片。 没想到虚生的起床气这么重,骆辰脖子僵硬,扭动每一寸都发出咯吱声,用余光瞄眼泛黄的墙,半晌吞咽下唾沫,加紧尾巴没声的埋头苦干。 西边的天色像墨滴入水,一点点墨染到东边,怀明墨未免让外人看出异样,特地在房里点了灯,烛光从窗缝墙洞透到街外。低咳两声,身上压着难受,虚生抗议地哼哼,鸦翅般的睫毛微微颤动。 睡得昏天暗地,虚生忽觉身后有人在拍自己,力道由轻到重,显然十分焦急地唤醒他。虚生本不想搭理,神思混沌中尚有一丝清醒,这人举止定是怀明墨准许,他睁开眼定神一瞧,沉香的脸色阴沉得吓人,虚生刚醒过神瞧见,免不得吓了跳。 屋外雨势未消,在这静若无声的夜半,只能听到这淅淅沥沥的雨声。环顾四周见众人围在屋里,虚生疑道:“现在什么时辰?” “酉时二刻。”沉香急促回答。 “才酉时?”虚生眉头轻皱,立刻发现其中蹊跷,“这个时候客栈怎这么安静?” 沉香道:“楼主,镇子里出事了。” 吃过晚膳闲在无事,臧丽便拉着骆辰打叶子牌,沉香觉得新奇在边上观望,辛里在窗边守着,所以谁也没注意到客栈太过寂静得怪异。后来算时辰差不多,沉香下楼打算让小二送些吃食去给虚生,到大堂没看见有半个人影,客房的房门都紧闭着,连掌柜和小二全不见了踪影,这才觉得奇怪。 沉香当即搜了遍客栈,发现客栈里的人全已被人杀了,她匆忙回屋告诉其他人,辛里宛若醍醐灌顶道:“难怪我刚起就觉得哪儿怪,原来是整个镇子没半点烛光。” 等骆辰和臧丽转圈归来,辛里半分不耽搁地把镇上人已死绝的事告诉怀明墨,并和骆辰合力抬来一具尸体。镇上的人死得都十分怪异,神色很安详,脸色红润,浑身没有一条伤口,眼耳口鼻也没流血,唇色如常,若不搭脉细瞧,就像睡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