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会面

    等待帝国回复和确定访问日期所用的时间比想象中要久，阿内克索回到联邦后过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希尔洛并没能像他们约定的，每天和他用视频会面，传送过来的是越来越短的讯息，直到最近，他连讯息都没有了。

    阿内克索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奥维站在一旁，总觉得地毯都被元帅坚硬的靴子底磨平了一层。

    “已经是第三天了，外交部是不是想早点退休？”他停在落地窗前，平静的外表下涌动着焦灼。

    “……外事无小事，您应该理解，过程繁琐也是为了保证您的出行安全。”

    布尔诺敲了敲门，推门大步走进来。他朝着阿内克索的背影行礼，报告道：“阁下，已谈妥，帝国方面表示，最迟今天下午之前，就会公开向您发出访问邀请。”

    阿内克索映在玻璃上的轮廓线条稍微不那么锋利了。

    联邦元帅狄克诺即将访问帝国的消息犹如一颗巨大当量的粒子弹投入两国社会。虫族世界的两大阵营，在隔离继而对立了百年之后，再次有了接触的希望。

    整个星际都还没忘记，五年前帝国单方面的入侵以狄克诺的奇袭作为终结，不仅是虫族世界，其他星系的政权也纷纷猜测，狄克诺此行还是带了示威的意思，帝国经过五年前一战，劳民伤财，换回了十三个死星，仍在休养生息。反观联邦方面，一改之前的保守作风，积极推进和深化军部制度改革，并加强了和其他星系的交流和合作，不断建立了同盟关系，联邦军部之势蒸蒸日上，无形中早已胜过了制度沉疴、贵族当权的帝国。

    “奥维，我回来之前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阿内克索登舰之前招呼金发少将过来，含笑道：“我就在亲族中寻个年轻雌性送给布尔诺做小雌侍。”

    奥维看着那笑容，不寒而栗。他上次听了头儿的建议，去爬了布尔诺的床，十分丢脸地被雄子一角踹出了门，一直消沉到现在。

    上司可好，不给他助攻就算了，还要威胁他不努力工作就给他心上虫找年轻小妾。他这几年对布尔诺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也是出于年龄的考虑。他只比元帅小两岁，像他这样等级高的雌性生育又困难，再磨蹭个几年，受孕的黄金期就要过了………

    奥维下意识余光飘到布尔诺的身上，发现他身姿挺拔立于元帅身后，面上一片平淡，仿佛元帅提到的事跟他半个星际币关系也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呢？三十多岁的雄子，做了上将也已经立于联邦权力的顶端了，却迟迟不肯纳雌，虽然家里安排的相亲每次都去，还会在他们的秘密小群里分享每次相亲后的感言。而面对毅然抛去所有里子和面子，还将备注名改为“今天布尔诺答应我的求婚了吗？”的金发雌性，他屡屡的拒绝实在让奥维焦心。

    现在他终于明白头头为什么每天都感叹自己嫁了世界上最好的雄子了，像希尔洛少将那样实力既强大又美得逆天的雄性竟然只娶了元帅一个，还纵容元帅做妒夫，容忍他五年不生育，这样优秀专情的雄性在整个星际都属于濒危物种。

    他羡慕归羡慕，想奢求布尔诺只娶他一个就是做梦，雄子现在根本连他这一个都懒得要。

    尼莫尔上将的脸在余光一晃而过，他憋了一口气，萌生了想去整容的念头。

    元帅和他交代了几句，没有拖泥带水，断然上了舰。奥维收起了心思，打起十二分警惕，对正向起飞中的元帅专用星舰挥手的尼莫尔礼貌假笑：“尼莫尔上将，军部事务繁忙，如果在代管期间力不从心了，随时欢迎上将讨教。”

    一张温和老好虫的脸配上这样的话，尼莫尔越来越不顺眼，他五官艳丽逼人，呵笑着回道：“奥维上将不如趁机会考虑一下虫生大事，布尔诺上将知道了一定深感欣慰。”

    奥维笑意加深，从容道：“我会的。”

    跟随阿内克索出访的还有联邦四家最有影响力的新闻社记者，所幸元帅专舰区域广大，阿内克索没必要和他们碰面。

    他们还需要再飞行三天才能到达帝国首都星。希尔洛完全失去了联络，不论阿内克索发送了多少条信息，发起了多少次视频通话，另一边始终一片死寂，最后一条讯息停留在五天前，内容是简短的两个字——“安好”。

    他已经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希尔洛正在遭受什么了，事到临头，他除了强制冷静应对，别无他法。

    他躺在在专用寝室的大床上，身边少了另一份体温，空虚和恐慌疯狂地伸长肢脚将他缠绕，舱内的恒温设定于他而言形同虚设，他依旧冷得发颤，由内而外，精神之弦坠满了尖锐的冰柱，摇摇欲坠。

    雌虫放任自己陷入被褥中，修长的四肢蜷缩起来，展开手中一直紧攥的织物，屈着上半身将脸埋在里面，深深吸了一口。那是他在希尔洛走之前顺来的内衣，隔了小半个月，又被他闻了太多次，上面雄性的味道早就淡了。那点残存的气息无法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唤醒了他和雄子相处的记忆，阿内克索翻身，抱着那一小团内裤，凝视着天花板，许久没有出现的幻象再次浮现。

    他幸灾乐祸地嘲笑他：“你要失去他了！他已经是别虫的了！”

    阿内克索猛地坐起来，冲出去，踢开驾驶室的舱门，沉声命令：“把航速提到最大！”

    “可是……元帅阁下……我们与帝国的协议规定了航速——”正坐在操控台前的虫反射性跳起来行礼，哆哆嗦嗦回答。

    “你所属哪个军团？”

    对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如实答道：“报告元帅，第三军团。”

    “你的长官在你入职第一天是怎么强调的？”

    “嗯……忠于联邦，忠于军部，服从命令。”

    阿内克索稍稍扬起下颌弧度，气势实在让虫不敢直视，开口之前就已经让虫两腿战战，汗湿了军服衬衣，“那你是怎么做的？”

    该虫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对不起！阁下我现在就进行提速——”违抗上级命令，违反军纪，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冲到指挥台前向下级下了提速命令。

    待他转身想要请罪时，元帅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去了。

    帝国提前一天收到了联邦访问团到达的消息，并没有做多表示。依照之前行程计划给予狄克诺最高等级的欢迎仪式。

    阿内克索坐上帝国的接驳舰，视野中的首都星变得越来越庞大。待接驳舰在首都星的皇室专用停泊场落地，阿内克索出现在门边，他气息稳重，神色内敛，纯黑镶金边的元帅制服庄重而肃穆，在帝国奏响的欢迎礼乐中缓缓走下舷梯，俊毅且成熟的面容在星网新闻直播中被不断放大，配合着记者激动而吐字清晰的描述：“狄克诺元帅已抵达帝国首都星，与第一顺位继承虫安赫里托殿下首次会面——”

    镜头拉远，身着帝国皇室纯白色礼服的第一皇子殿下向前一步，联邦元帅在他面前停下。全星际的生物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这两虫的第一次碰撞会不会一触即发。

    两只在虫族世界顶端摸爬滚打几十年，精通虫情世故的老虫怎么可能满足一群热血看众不切实际的幻想？

    阿内克索面带礼貌微笑，抢占先机，伸出右手。安赫里托回以微笑，戴着白手套的手握上那只黑手套，在万众瞩目下，收紧手掌。

    “历史性的一刻！虫族世界两位领导者的友好会面由一次紧密的握手作为开端——”

    “幸会。”安赫里托和帝国皇帝面容极其相似，且身形居然不输阿内克索，在雄性中是突出的存在。

    “彼此彼此。”阿内克索以双倍力劲握回去。

    令虫厌恶的气息——安赫里托想。

    是我最讨厌的类型——阿内克索评价道。

    他们没有过多寒暄，也没什么值得寒暄的，在无数闪光灯下一起登上了豪华的皇室飞行舰，前往帝国皇宫——“镜宫”，并分别步入了欢迎仪式的会场。

    关于这位皇子的生平，阿内克索早已了解地透彻。他今年已满四十岁，放在平均年龄一百五十岁的虫族还处于壮年，膝下没有任何子嗣，也没有纳娶哪怕一个雌妃。他行事风格狠辣诡谲，阿内克索年轻时和他在边缘地带交过几次手，虽然骨子里讨厌他，但也同时对他评价很高。

    帝国皇帝已有六年没有出现在众虫视线中，据安赫里托所说，是其父皇在母妃溘逝后郁郁寡欢，心中郁结，病情加重，需要常年静养。星际没有一个傻子会相信他的说辞，皇帝病重也只不过是他囚禁亲父，图谋皇位的遮羞布。

    直到今天，阿内克索给他的评价又刷新了，加上了一条：盲目自信。

    他之前笃定帝国会接受联邦元帅出访，也是基于对安赫里托的分析，做出的判断。不管三皇子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避过了安赫里托，为自己谋求出路，希尔洛跟随他回到皇宫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逃得过安赫里托的眼睛的。

    这么一个人物，他偏执而变态，同时又冷静地可怕，放在战场上是最难缠的对手。他与希尔洛的关系联邦虫虫皆知，抛出虫卵作为诱饵的无疑是这位大皇子，目的是引他们夫夫上钩。

    希尔洛的决定的确是分析当时形势后最合适的选择，联邦可以悄声消失一位少将，但不能突然失去一位元帅。所以他来了，以联邦元帅的身份，承担着举世的目光和关注，堂堂正正深入帝国的核心。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借希尔洛要挟他，继而使联邦覆灭，阿内克索不介意满足他们。

    他狄克诺已经来了，不论安赫里托和穆苏尔卡有什么诡计，会施展什么样的威胁，他都会稳稳接下，陪他们演到大戏落幕。

    欢迎仪式十分隆重，可以说给足了联邦面子。阿内克索和安赫里托依旧没什么实质性的交流，只用眼刀在半空厮杀了几十回，回头面对镜头时，又是一副友爱敬重的标准社交场合表情。

    仪式结束后，安赫里托邀请道：“今晚七点请元帅阁下务必出席晚宴，会由其他皇室成员代我招待阁下。”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遗传自皇帝的端正俊脸看起来有几分邪佞。

    “请问殿下，是哪位皇子？”阿内克索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和他们安排的皇室成员共进晚餐。

    “是一位非常重要的皇子。”他不愿多言。

    阿内克索几乎可以确定是穆苏尔卡了，一想到那只雄性慢腾腾的拖沓性子，他内心烧起一阵

    躁火。然而安赫里托亲自邀请，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穿过重重走廊，宫廷侍官殷勤地向他们介绍着这座宫殿的历史，在路上时不时指出几位前代皇帝的画像，简短地介绍他们的生平。

    阿内克索没什么兴致，他经过每道描金雕刻的大门，都想推开门一探究竟，看看他的小玫瑰被藏在哪扇门后面。

    越过走廊尽头的一道拱门，再左转经过一小段镶满了奢华宝石的观赏廊，阿内克索正想腹诽帝国皇室低俗的品味，前方忽然豁然开朗，柔和而明亮的灯光洒下，他们踏入了一间色调为天空蓝的中型宴会厅。

    阿内克索的表情绷不住了，在他的视线尽头，那位帝国皇子正悠然端坐在长桌的一头，见到他来了也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身着帝国皇室的标准白色礼服，和阿内克索五年前搞到的那套相差无几。

    雌虫双手成拳，不顾身后的布尔诺和两位随行记者，就想冲过去搂住他的雄主。

    希尔洛探查到他的意图，悄悄给他递了个眼色，随之才站起身，走上前和他握手，说道：“初次会面，狄克诺元帅，我是帝国第四顺位继承者，塞勒斯提亚。”

    那是一个他从没有见过希尔洛。

    他优雅而高贵，不管是说话的语调，还是举手投足的姿态与角度，都仿佛是由刻度尺丈量出来般精确而标准，教养良好，态度温和有礼，惊为天人的美貌完美地融入了周遭环境，成为这座宫殿最精致美丽的装饰。

    雄主这幅样子完全让虫看不出是会在床上说着“贱货！我要肏你子宫！”还尿在他肚子里。根本是一副自小在皇宫长大接受皇室教育的温润皇子的样子。

    阿内克索又激动又兴奋，现在就想把这个皇子掳回老巢来回欺负，用屁股强奸他，逼他在床上说脏话。

    为了表示对帝国皇室的示好，阿内克索正大光明坐到了希尔洛身边，想与他进行一番“友好会谈”。两位随行的记者怎么可能不知道元帅雄主的长相，然而四皇子的气质和希尔洛少将截然相反，他们只觉得容貌相似，并没有想太多。

    前菜上得很快，阿内克索却没心思吃饭，只想捧着盘子把他的雄主看个够。他心底积聚了一大堆疑问，为什么他会恢复身份？为什么安赫里托会允许他出来和自己见面？又为什么不回信息？

    希尔洛慢条斯理将叉子送到嘴边，粉色的小舌探出来，阿内克索被这一幕勾得全身发麻，出声道：“请问四皇子殿下身居哪出要职？”

    雄子含起叉子上的一小块肉，扣上贝齿，慢慢嚼咽着。阿内克索幻想他吃的是自己的舌头，黏在皇子身上的目光越发炽热。

    “不身居要职就没有资格招待阁下吗？”他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