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杨澜的独角戏

    渐渐的，书房里被沉重的呼吸声填满，杨澜喉咙里传出的声音就像是漫无边际的水涌入溺水者的鼻腔、喉咙最后汇集于肺部时，溺水者发出的无助的呐喊，带着些许的血腥味。

    杨澜俯身趴在书桌上，他的手握紧成拳放在额头下，他的双手用力的挤压来控制自己的情绪。十指连心的疼痛给他带来情绪发泄的快感，他的牙齿紧紧的咬在自己的口腔内壁，想要获取更多疼痛带来的快感。

    杨澜现在闭着眼睛眼皮下面的眼球不断地转动，配合着他苍白的脸色还有皱起的眉头显得格外荒诞。

    杨澜在一片黑暗中，脑子里一会儿浮现他第一次见到临沭的模样，一会儿又响起临沭抡起花瓶砸在他的头上说他恶心的画面，他甚至看到了临沭掰着他的腿，胸膛压在他的胸膛阴茎不断在他的身体内抽插的样子。前一秒他还在临沭的身下浪叫，下一秒他又变成了旁观者，看着临沭身下的人变成那个法国佬的模样。

    无数的场景在杨澜的脑子里没有规律的轮转，让他的脑袋疼得厉害，他脑门上的青筋暴起，越来越多的冷汗将头发与后背完全打湿。杨澜手上与嘴里的动作愈加用力，甚至于他不再满足于这样轻微的疼痛。

    杨澜被脑海里的一幅幅画面逼得疯狂，本就不多的理智被那些画面击得溃不成军。

    “啊！！！”或喜或悲的场景与记忆让杨澜的神智开始涣散，杨澜现在就像是被绷紧的皮筋，或许在下一秒就会彻底断裂。

    “嘣——”当杨澜再一次看到临沭牵着莫里斯从他身边路过的时候，他听到了理智崩断的声音。这个声音携带着无数得情绪洗刷他的大脑，如海浪袭来的情绪将杨澜瞬间掩埋，让他再也忍不住大叫出声。

    那声堪称尖锐的呐喊打破了书房里凝固的氛围，就像是一声惊雷打破了夏天夜晚的安宁。不同的是夏日的惊雷带来的暴风雨会洗去尘埃带来清新，而杨澜的呐喊带来的不过是另一轮不见尽头的疯狂。

    杨澜整张脸因为他长大的嘴巴显得格外的狰狞，他的喉咙高高扬起，脖子上的青筋无比扭曲的在这个人类重要器官上肆意的攀爬，就像是一根根吸血的藤曼扎进杨澜的每一根血管，用杨澜身体里所剩不多的养分滋养自身。

    杨澜叫完之后他双手撑着桌面大口地喘着气，他睁开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里面翻滚的情绪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让人生厌。杨澜一边喘着气一边觉得自己身上痒得厉害，这样的痒就像是无数的蚂蚁在自己的血肉和骨头缝隙中攀爬、筑巢以及啃噬他身体里每一寸血肉。

    杨澜被这样让人抓空的感觉刺激得死死的咬住自己的牙齿，他逐渐被那样磨人的痒意折磨得双目扭曲。最后他猛地起身一脚踢开了身后的椅子，然后双手用力的在桌面上挠着。

    他的指甲摩擦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些声音就像是野猫叫春时候发出的嘶鸣，又像是指甲划过黑板时候让人忍不住皱眉的声响。但是当这些声音从耳朵传到大脑之后，不知道经过怎么样神奇的变化，让杨澜心中涌出莫名的快意。

    杨澜用力的抓着实木的桌面，丝毫不在意自己手指上传来的疼痛，甚至于这样的疼痛促使他更加用力地动作。这样的动作逐渐不再能满足杨澜，他双眼通红的看着自己渗血的十指，魔怔一样的双手紧握，然后颤抖的双手一起用力的抓挠着自己的手背。

    杨澜的指甲本来就因为抓桌面而被摧残得坑坑洼洼，在接触到手背皮肤的那一瞬间就给手背带来痛意，等到杨澜用力抓挠的时候，他手背的皮肤瞬间就被指甲掀起露出里面的血肉，然后无数的血珠争先恐后的涌出，在杨澜的手背上画出十道血痕。

    杨澜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带着辛辣的痛意从手背一直传到他的心脏与大脑，所有的疼痛都转化为快感，就像是烟花在脑海里炸开，刚才让人难以忍受的痒意也暂时消失。

    “啊——”这样的感觉就像是身处沙漠的人得到了一口甘冽的泉水，让人痴迷，杨澜在这股快感下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仰头发出愉悦的声音，然后手上的动作愈加用力。

    就这样，在这个灯火通明的房间里，房间里的主人堪称癫狂的不断地用手抓挠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那些血液汇集在他破烂的指尖，然后混合着血肉一起滴落在价格昂贵的地板上，溅起点点血腥。

    房间里充斥着血腥气，而房间里的主人似乎一点也闻不到，他的那张脸啊，狰狞痛苦中又带着扭曲的快感，他明明是笑着的，但是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却又盛满泪水，这样凄惨又疯狂的模样，让人看了都心惊。

    在一片光明中，似乎就他一个人站在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或者说，光照在他的身上却又和黑暗没有什么区别。

    在明亮的光，也掩饰不住他心里的空虚与灵魂里散发出来的腐烂味道。他穿得衣冠楚楚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但是只要一凑近了，就可以清晰的闻道他浑身参发出来的腐朽的味道。

    他给人的感觉啊，就像是一块被污水打烂的朽木极力的在自己身上遮盖上绿叶想要让自己看得再正常些，再得体些。但是，就算是再多的绿叶，再多的得体，也掩盖不了那浸满污水的树心。

    他啊，就是已经坏掉了，里里外外都腐朽了，不过是不甘心的扎根在泥土里不想被这人世间驱逐，想要再看看那永恒不变的太阳罢了。

    明明腐烂得彻底，却又贪恋着太阳，实在是太过贪心了一些。

    等到杨澜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的就是自己血肉模糊的手。

    “啪嗒——”在杨澜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的时候，眼泪打在了他的手背上，杨澜就这样看着那滴透明的眼泪和那些红色的血混成一团，给这些血色蒙上了一层水光。

    杨澜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的手，缓慢的闭上眼睛。

    “疯子……”

    杨澜说完之后，无力的向后后退几步，然后一下子被身后的椅子绊倒。刹那间，视线范围内天旋地转，然后他重重的摔在了地板上。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还可以看到不远处地板上那显眼的血迹，那些猩红，在原木色的地板上显得格外的碍眼。

    杨澜艰难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双脚不自觉卷曲，他的手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疼痛，杨澜用力的抓住自己的胳膊想要抑制一下自己心底传出的无尽的茫然与恐惧。

    他的侧脸贴在地板上，冰冷的感觉逐渐消失，从眼角上流下的泪水顺着侧脸聚集在他脸贴着的地板上，让他觉得滑腻腻的，恶心至极。

    但是杨澜没有多余的思绪去关注自己的侧脸，他只是将双腿蜷缩起来，直到他的膝盖抵住他的胸口，将自己像是在漏风的胸膛盖住他才稍微好受一些。

    这一段世间他很好，他去看医生想要调养好身体，他请了私人教练好好运动，他按照营养师的食谱没一顿都好好吃饭，他甚至去看了心理医生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更好一些。

    他的身体也的确在好转，他的身上也多了些肉，虽然不多，但是总比之前好一些。

    他以为自己会好起来，然后今天的事情却给了他泼了一盆冷水。

    原来一切都是错觉，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早就疯了，他早就，好不了了。

    就算是作为一个正常人，他也配不上临沭了，何况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疯子。

    看到这个样子的自己，小沭会觉得恶心，会觉得恐惧吧。小沭会带着临旬再一次离开吗，去一个自己真的找不到的地方，远远的逃离自己。

    如果这样，他连见小沭一面都是奢侈，甚至是看小沭与他人恩爱的机会也没有了。这样的感觉，就像是被关在一个黑匣子里，连唯一漏光的孔都没有了。

    他会死掉的吧，如果这样。

    杨澜还在任由自己的思绪乱飞，就听到了临沭的声音。

    “赵川?”

    杨澜听到临沭的声音僵硬了一瞬间，然后就忍不住颤抖。

    小沭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杨澜不断地颤抖，他的眼珠不停的转动，用所剩无几的思维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让小沭知道他恬不知耻的让赵川帮他开视频，小沭会不高兴的。小沭没有邀请他，小沭不喜欢他，他不想看见他，而他还是违背了小沭的想法偷窥，小沭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会更讨厌他。

    他不能再让小沭讨厌他了，他受不住的，受不住的。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杨澜死死的咬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指甲丝毫不在意自己嘴里的血腥气，他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然后他看到了自己面前的桌子底部。混沌的大脑已经完全罢工，现在只留下本能的杨澜看见桌底的第一瞬间就想要爬过去把自己藏起来。

    藏起来，藏起来小沭就看不到我了，就不知道我在偷窥了。

    “藏起来，藏起来，藏起来……”杨澜吐出了自己嘴里的大拇指，然后手脚并用的爬向桌底，他爬到半途，就又听到了临沭的声音。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杨澜瞬间僵硬在原地，维持着野狗一样手脚并用的滑稽姿势，然后他低下了头看着地面。杨澜看着地面上的血迹，原来他爬到的地方，就是他刚才站的地方。

    杨澜的视线逐渐模糊，那些所有的血腥与狼狈全部褪去，他就像是正在垃圾桶里挣扎的被主人捡起的狗，身上所有的污秽、脑子里所有的混沌都褪去，只留下最干净的，最乖巧的部分。

    杨澜张张嘴吧，没有说出话，那些所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似乎都堵在了喉咙眼里，让他不能说出哪怕一个字。

    杨澜的眼泪带着眼睛里所有的污浊一起落下，这些眼泪似乎将他脑袋里的混沌驱散，让他的理智逐渐回笼。

    杨澜随着思维愈来愈清明，他闭着眼睛慢慢的趴在了地上。他原本想要牵扯脸上的肌肉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尝试了好几下肌肉都不不受控制的颤抖。于是他最后还是放弃了，何况笑得再怎么灿烂，在这张脸上也是难看的吧。

    杨澜一边想着，一边将脸埋在了稍微完好的手心里，哽咽着说：“不好……”

    我最近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你走之后我就一直一直不好，我好想你。

    我好怕，我现在好丑，我好像疯了，我配不上你了，小沭……

    过了一会儿，临沭与赵川交谈的声音不断传来。临沭的声音对杨澜来说就是最诱人的诱饵，光是听到临沭的声音，杨澜的心就喜悦得厉害。

    慢慢的，杨澜想要更多。他想要看看临沭，想要近距离地看看临沭，不再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不再是踮起脚尖都只能看到临沭的衣服的程度。他想要，看看临沭笑起来的模样，说话时候的模样。

    杨澜心底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最后在欲望的驱使下，他抬起了头。

    杨澜看见了他眼睛上方的桌沿，他知道，他的手机在桌子上。杨澜脸上蹭着的血迹顺着他的动作在他的脸上滑动，混合着他眼睛里迸发出的名为欲望与贪婪的光芒，让他整个人就像是地狱里挣扎着重回人间的魔鬼。

    杨澜没有在意他脸上的东西，也不去想自己是怎么样的一副狼狈的样子，他只是看着头上的桌沿，缓慢的伸出了他血肉模糊的手。

    那只手，在干净的桌面上留下了五个血色的指印，然后另一只手也攀上了桌沿，最后是杨澜那张苍白的带着血迹的脸。

    杨澜跪在地上直起上半身，他从屏幕里看到的，是临沭带着笑意的脸。临沭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临沭很少穿得这样正式，但是剪裁得当的西装衬得临沭更加英俊。

    酒店的光打在临沭身上，让临沭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散发着自己独有的魅力。

    杨澜看着屏幕里临沭的脸，连呼吸都收敛了，明知道临沭不会知道，但是他还是怕打扰到临沭，也怕临沭发现他。

    杨澜的目光贪婪的汇集在临沭身上，生怕错过临沭任何的动作。然后他看着临沭嘴唇轻起，笑着说：“我最近还行。”

    我知道的，小沭。

    临沭离开他过得很好，一直被困在原地的，之后他一人。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画地为牢，咎由自取。

    杨澜看着临沭的笑容，有些晃神。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临沭了。

    杨澜看着临沭，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他，但是伸到一半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实在是丑得厉害，指甲坑坑洼洼里面全是脏东西，手指与手背也是破破烂烂让人作呕。

    在临沭的笑容下，这双手显得更加不堪。

    这样一双手，有哪一点配去触摸屏幕里面那个干干净净的人呢。

    杨澜像是触电一样收回了手，然后他就这样跪在地板上双手撑着桌子看着临沭，看着临沭与赵川与陆冉聊天时候的样子。

    直到临沭离开，杨澜依旧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一直过了很久，杨澜才小声说了一句。

    “好久不见，小沭。”

    说完，杨澜浅浅的笑了一下，然后又低头眨了眨眼睛，喃喃自语：“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