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永不背叛，直至死亡

    一直等到临慕的订婚典礼结束，陆冉与赵川离开，杨澜与赵川道过谢之后才将的眼神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直到这时候，杨澜的精神才开始放松，然后他后知后觉的感知到双腿因为久跪带来的痛意。杨澜试探性地动了动脚想要起身，谁知道大腿不过稍微的动作，就像是无数的坚针刺进了他的血肉一般，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右偏去。

    为了保持自己的姿势，杨澜条件反射地用手扶住了桌面才阻止了自己跌倒的命运。但是双手用力的同时，手上的伤口再一次裂开，密密麻麻的疼痛从手背上传来。

    杨澜咬着牙齿紧紧的捏着桌沿，然后忍受着双腿针扎一样的疼痛还有膝盖上的刺痛感颤巍巍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杨澜的拖鞋早就在他之前发疯的时候不知道被踢到了哪儿去，这时候他就是光脚站在地板上。杨澜的脚底和冰冷的地板接触的那一刹那丝丝凉意从脚心传来，这样的凉意稍微缓和了一下双腿的疼痛，但是很快那股凉意就被杨澜的温度覆盖，他的双腿也再没有一丝缓和疼痛的方式。

    因为站立的同时血液流通，原本堵塞的血液如同放闸的洪水一样顺着血管的方向奔腾，杨澜的双腿就像是正在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样，痛麻难忍。

    这样的疼痛让杨澜都有一瞬间两眼发黑，如果不是手上的力道，怕是逃不开跌倒在地的下场。

    杨澜咬着牙齿低头看了一眼无意识颤抖的大腿还有手臂，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之前在人群中寻找临沭的身影的时候倒是手也不痛，脚也不麻。如今看不到临沭了，身上所有的病痛都出来了。

    杨澜狠狠的剁了几下脚，想要将脚上的蚂蚁抖落，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最后他只能撑着桌子等待着自己的双腿恢复正常。

    在这期间，杨澜手上原本已经干了的血液被崩裂，新的血液从旧的血痂中冒出，慢慢的流到桌面上。

    杨澜看着被自己抓挠得啃啃哇哇的手背还有桌面上的血迹，之前神志不清所以不怎么在意，现在神智清醒了可以清晰的闻道书房里的血腥味，让杨澜不适的皱了皱眉头。

    杨澜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现在堪称丑恶的手，然后又拿过旁边的手机给他的医生打了个电话。

    “喂，林医生。我受了点伤，可以麻烦你过来帮我处理一下吗，谢谢。”

    杨澜打完电话之后腿上的疼痛没有之前明显了，他拿起手机就往书房外走去。因为客厅里的窗户是打开了，杨澜一出书房就迎来了夏风的迎接。

    带着些温热的风从杨澜身边穿过，带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被风这么一吹，杨澜本来就清晰的思维更加清明。鼻尖浓厚到让人作呕的血腥气被风吹散，让杨澜的眉头舒展了几分。

    他扶着书房的门看着客厅里面大开的窗户，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被风吹起的米白色的窗帘，还有窗帘后阳台上随风摇曳的蔷薇花。

    那大片的蔷薇花是他从临沭院子里偷回来的礼物，是他千辛万苦养大的宝贝。杨澜一步步赤脚走向窗户的方向，杨澜的脚底上都是再书房上沾上的血液，因此随着杨澜的动作在他的身后留下一个个血色的脚印轮廓。

    夏风从杨澜身前吹过，将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吹起，也吹起了杨澜的睡衣，从后面看去，也不失为一个美好的画面。不过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画面的主角那沾上血迹的脸，放在身侧那不断滴血的指尖，以及他身后一连串的血色脚印，就让这幅夏日图带着些血腥味道与颓废感。

    杨澜走到窗户前，穿过被风吹起的窗帘看到了后面的蔷薇花。杨澜本来是想要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的，但是又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狼狈，于是他走到阳台栏杆旁边随意的坐在了阳台的地板上。

    杨澜坐下后不敢用手去触碰眼前的花朵，他害怕他的血弄脏这些花，那样的话就不好看了。杨澜闭上眼睛嗅着空气中的蔷薇花香气，然后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了安纳西的那栋房子。

    那栋房子里，有很多一样的花朵，他曾经看过。它们在花季的时候开得灿烂，开得肆无忌惮，开得就像是想要满世界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一样。他当时在脚落的车里看着临沭的时候，他总是能闻到这样的花香气。

    或许是闻得太多了，或许是看到临沭照顾这些花朵的时候看得多了，每一次闻道这样的味道，他好像就回到了临沭在安纳西的日子，回到了还可以偷偷看看临沭的时候。

    那时候临沭没有发现他，他可以坐在车里看着临沭画画、照顾花朵、与临旬玩耍，以及夜晚灯光下打在窗帘上的影子。

    那时候，他透过蔷薇花，就可以看到临沭的笑脸。

    等到他被发现了，他被驱逐之后，他不死心的去过几次，但是又太过害怕临沭再一次发现他，所以他总是晚上去。但是他知道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何况是他这样贪心的人，所以他在那个雪夜折下了一支蔷薇花枝带回了国。

    然后它活了，他总是在阳台上闭上眼睛嗅着花香，因为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看到临沭了，就像是他还在那辆车里，临沭也还在那栋房子里，他一睁眼就可以看到临沭的笑容。

    但是他终究是不敢睁眼，因为再美的梦也不过是梦，永远成不了真，他只能在花香中自欺欺人。

    这样的日子久了，他就愈发憎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沉不住气，恨自己为什么不聪明一些。若是最初他没有不甘心的跟着临沭与莫里斯去滑雪场，他就不会被临沭发现，他就还能远远的看看临沭，而不是只能看到他人拍的照片。

    杨澜甚至觉得，不管临沭和谁在一起，临沭为谁而笑，他只要默默的看着临沭就好了，不去嫉妒，不去不甘。只要可以偶尔看看临沭，其他的一切他都不再妄想，他都不再奢求。

    人总是这样，在更痛苦的时候就会想念曾经的一切，就算是曾经也是痛苦，但是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甜，就足以让人无比怀恋。那一点点甜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日夜舔舐，从记忆中的甜味中获取一点点安慰。

    所以啊，人就是贱得慌。

    杨澜想着想着，他慢慢的趴在了地面上，就这样缓慢的睡去。

    杨澜是被门铃声吵醒的，他皱着眉头起身，有些迷茫的看着周围的环境，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啊，又睡着了啊。”杨澜轻声说着一阵门铃声又响起，他撑着腿起身去开了门。

    杨澜看着自己门口的林木，笑了。

    “林医生你来了啊。”

    林木看着有些傻气的杨澜，他看到杨澜脸上的血迹皱了皱眉头，然后视线下移看到了杨澜血肉模糊的手，还有脚上的那些血迹，眼皮疯狂跳动。

    但是职业素养让林木忍住了骂人的心，毕竟眼前这位事多的杨先生，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林木脸上挂着职业微笑，说：“是的，我给您处理一下吧。”

    “好，麻烦了。”杨澜说完侧身让林木进来了，然后看着林木换上鞋套之后就走到了沙发上坐着，等着林木给他处理伤口。

    林木是杨澜在临沭回来之后找的私人医生，当时赵川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医生，然后杨澜随意选了林木。林木并不是履历最优秀的，也不是最有经验的，甚至说有些年轻，但是或许是林木这个名字，杨澜选择了他，似乎这样他就可以和临沭离的近一些一般。

    而林木也让他很满意，看到他奇奇怪怪的伤口从来不问什么，自己的要求也全部满足，没有丝毫情绪，可以说是满足了杨澜所有的要求。

    林木将自己拿过来的医药箱打开，然后看了看杨澜手背上的伤口，面无表情地将垃圾桶拿到杨澜手下面，然后拿出酒精给杨澜处理伤口。

    酒精倒在杨澜的伤口上，流过那些坑坑洼洼的伤口，带着血液以及一些细碎的肉掉进垃圾桶里。酒精的刺激让杨澜的手忍不住的想要往回缩，但是却被林木的手紧紧攥住不让他抽回。

    林木看着杨澜不断颤抖的手，听着从杨澜嘴里传来的闷哼声林木心里暗爽，但是手上动作却没有落下。

    等到给杨澜的手包上绷带，林木松了口气说：“我每两天会给您换一次药，杨先生这两天最好不要沾水，然后也不要太用力，不然伤口会崩开，如果崩开了请及时联系我。”

    “好，谢谢。”

    如果你谢谢我就不要老是弄这些奇奇怪怪的伤啊，林木在心里吐槽。杨澜的伤一看就是自己抓的，是狂躁成什么样子才能把自己的手抓成这样啊，是个狠人。

    杨澜看着林木收拾医药箱的姿势，突然问：“林医生你有女朋友吗?”

    “嗯？”林木疑惑的转头，然后笑着摇了摇自己的左手，“有妻子。”

    杨澜看着林木一脸幸福的笑容，又问：“那有孩子吗？”

    “没有，我和我爱人才结婚没多久，想要多过过二人世界。”

    “嗯。”杨澜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爱你的妻子吗？”

    林木停下了收拾的动作，他直视杨澜的眼睛认真的说：“当然。”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妻子背叛了你，你会原谅她吗？”

    “……”林木直直的看着杨澜，在无语之后还是认真的思考，然后不确定的说，“会吧……”

    说完之后林木又皱了皱眉头，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我不知道。”

    “那如果你背叛了你的妻子呢？”

    “不会！”这次林木几乎是瞬间就回答了这个问题，林木捏紧了自己手里的药瓶，坚定地说，“我不会背叛我的妻子，我爱她，我也许会有朝一日我不爱她或者是爱上别人，我会和她离婚之后再去开启新的感情。”

    林木说完没有去看杨澜的表情，而是低头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说：“我不会背叛我的爱人。我也收回我之前的答案，我相信我的爱人也不会背叛我，我相信我们都会做到我们结婚时候的誓言，永不背叛，直至死亡。”

    杨澜的神情有些恍惚，然后才慢慢笑了。

    “抱歉，问了这么失礼的问题。”

    “没什么。”林木收拾好医药箱起身看着杨澜，“我先走了，杨先生。”

    “慢走。”

    “谢谢。”

    林木走出杨澜家，才有些脱力的靠在了门上小声说：“我他妈怼了老板啊。”

    一看杨澜就是受了情伤，他还这样戳他的心窝子，一想到这里林木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过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楼道里响起林木的嘀咕声：“管他呢，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吧。”

    而在房子里面，当关门声响起，杨澜靠在沙发上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又回归沉寂。

    过了很久，杨澜才转过头看向阳台的蔷薇花，轻声说：“永不背叛，直至死亡。”

    他好像看到了他与临沭的婚礼，他为临沭带上戒指，他们在所有人面前宣誓。

    他说过，会对临沭终身忠诚。

    他没有守约，所以不管是如何，都是他活该。

    杨澜疲惫的闭上眼睛，他想要休息一下了。